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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杨疏屏来到云清观时,所参与的第一场阵法便是拘禁白蛟魂魄,虽然在整个过程中,她只是负责其中一小部分的摆阵,但这次外出仍旧令她激动不已,毕竟那可是只存在传说中的千年蛟龙!
蛟龙之死在云清观的计划中,不过因为云清观不愿与蛟龙交恶,且比如斗法之术,他们更加擅长摆阵摄魂,因此他们将陶源村蛟龙的消息放了出去,引术法更强的月湖出手。这次消息传递颇费功夫,既不能大张旗鼓惹来崔真人的注意,又要有足够厉害的人前去斩龙,因此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韩侂胄的独子——韩弦端。
韩侂胄野心勃勃,但他同时也深知朝堂险恶,因此在韩弦端很小的时候,韩侂胄便将他送去月湖修仙,可韩弦端偏偏是个孝子,一心只想得到父亲认可,因为韩侂胄不大让他回家,他甚至以为韩侂胄对自己的能力不满意,因此总是想方设法来证明自己,每逢年节时分,韩弦端也总要回家去孝敬自己的父亲,因此云清观所做也十分简单:先以相柳残魄去恐吓韩侂胄,尔后将白蛟内丹辟邪养身的消息传给韩弦端的义兄,鲁是韩侂胄的义子,实际上却因韩弦端而受到忽视,无论有意或无意,他果真被史弥远猜中,推动了韩弦端去做此事,也让韩家与蛟龙结下了深仇大恨。
古占春的出现是个意外,未等地隐在下游被阵法擒住,他便附上了被淹死的古占春肉身,为古占春续得一口浊气,二人共同留在了尘世间。
尔后古占春回鄞县疗伤,因为要躲避月湖的追查,所以行事格外小心,云清观因此也未能找到他,最后地隐利用我引开了韩弦端,自行遁去武陵,布下华胥境,将姑父禁锢其中,未等下手复仇,韩弦端和鲁又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在武陵的事,我也一起经历了,只是我原先不知道后来地隐带着古占春去了哪里,如今才终于明白了,他们离开武陵没有多久,便再次落入了云清观的包围中,不过云清观没有说出他们做的事,而是使用了招揽的手段。
他们的筹码是寻魂术,只要古占春加入他们,便教他此术找到少司命的转世。
而云清观建立的目的,没有地隐相助则无法达成。
“我们要寻找失传已久的九鼎,据说沉在彭城的泗水之中,可是谁也无法找到。”杨疏屏道,“九鼎连接天下气运,且是先秦神物,凡人根本无法寻得,可是这世间早已经没有神明的踪迹,师父他们翻遍了典籍,才看到关于地隐的一点记载,他是我们惟一的希望。”
我想起崔未晞说过,地隐曾经受过上古天神的点化,而且蛟龙与神龙也有些血脉关系,云清观如此推断,倒也没有问题,而且他们应当是成功了,毕竟——
我摩挲着左腕的伤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九鼎了?”
杨疏屏点头:“不错,那小贼确实有几分本事。”
如此看来,当日丹房七楼封印的便是九鼎,而韩弦端的短剑确实是莫离剑,它和非晚剑同为大禹铸鼎时留下的神铜所制,所以我会被九鼎的神力修复好魂魄。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我点了点头,佯作不经意地问道,“前有徽宗重铸九鼎,可静斋先生又不是官家,他要九鼎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疏屏说的有些累,懒懒地托着下巴,“姑姑又不会与我说这些。”
我垂眸看她,她比我小两岁,如今不过刚刚十五而已,而且谈到现在,我觉得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生在那个家族,处在那般的环境之中,只能按上面的吩咐去做事。如此一想,我蓦然心软,便柔声问道:“你……伤口还痛么?”
杨疏屏一愣,抬头呆呆看着我,问道:“什么伤口?”
我指了指她的心口。
杨疏屏垂头看去,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早就不痛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但愿你来生托生到一户好人家,不要再卷到这些事情里,好好长大才是。”
杨疏屏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咕哝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大家都是短命鬼,还用得着你来安慰我么?”
我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杨疏屏偷偷瞥了我好几眼,我歪头看她,问道:“想说什么啊?”
杨疏屏扭捏了片刻,坐得离我近了些,小声道:“我之前都是说着玩的,我没有真的想去将你挫骨扬灰。”
我笑道:“无妨,我的死与你无关,死后归处也不打紧了。”
“也不能说完全无关的。”杨疏屏挠了挠头,道,“我知道姑姑想要你死,她曾经想让我下咒的,只是我们法术不精,你又有神物护身,所以没成功。”
我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回事,不禁问道:“可是杨贵妃为何如此恨我?”
杨疏屏道:“因为你年轻、好看,家里还有做仙人的哥哥,官家很看重你,这些足够让姑姑下手了,防患于未然,你懂罢?”
我沉默,心中默念东方衍当日唤醒我用的咒文,好让自己不要那般怨愤。我自然是不懂的,我已经和崔未晞定亲了,哪里还有什么“患”需要她去防范?
过了许久,我只能叹道:“罢了。”
“是啊。”杨疏屏跟着叹道。
我俩各怀心事地感叹了片刻,鬼差进来喊道:“杨疏屏!”
杨猛地站起身,答道:“我在!”
鬼差招了招手,杨疏屏回头看我,匆匆问道:“你如今在哪位冥王处候审?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去看望你!”
“我在不夜城。”我答道。
杨疏屏愣了愣,显然她应当是听说过不夜城,因此只是点了点头,道:“好罢,愿你早日勘破。”
“多谢。”
杨疏屏走后,没过多久,鬼差便来叫我。林娘子的审判俱在东方衍的意料之中,我将当日返乡的事按实陈述了一遍后,便被鬼差带离了阎罗殿,站在纠伦宫门口等东方衍出来。
东方衍很快便出现在宫门前,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觉得他的步伐比平日里轻快许多,好似一身重压消失不见,连带着旁人看着,也被他的轻松所感染,不禁露出笑意。
“结束了?”我问道。
东方衍含笑点头,道:“我送你回凡间罢。”
纸马车无声地行在大道上,过了片刻,东方衍蓦然问道:“有心事?”
我转头看他,他沉静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道:“方才在等候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
我将杨疏屏的事简单与东方衍说了一遍,尔后轻叹道:“我如今想来,好像别人也不是真的要针对谋害谁,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我之所以这般怨恨,或许也是因为我没有达成愿望,那如此说来,我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东方衍道,“但凡事皆有度,若你的愿望会伤及他人,你还会执着于去实现么?”
我想了想,摇头。
东方衍淡淡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同,古人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明白其中含义罢?”
我心中释然,道:“我明白,若不修身,只顾一人私利,则会为天地所不容。”
东方衍欣慰地点了点头。
出了地狱之后,我忍不住又道:“东方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
东方衍道:“你且说来。”
我踌躇着,满怀期待地问道:“我能留在人间过完这一生么?”
东方衍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心中的希冀消失,不禁失望地长叹一声。
东方衍问道:“为何动摇了?你不想成仙了么?”
“我想起了过往,感觉自己很难放下,而且当日……”我想到云清观的情形,心中一痛,“当日,未晞哥哥好像认出我了,这次回去后,我想和他道明实情,可若我注定要回到冥界,短暂的相守,恐怕会令他更加痛苦,我也会更加难受,这样一来,岂不是装作不是我更好呢?”
我忽然想到杨疏屏提到的那副画,纵使相逢应不识……那副画会是崔未晞所作么?
缘定三生,相识,相知,然则,相守不过一瞬。涵空的预言似乎在一一变为现实。
东方衍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听说过昙花的故事么?”
我点头:“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东方衍淡淡道:“刹那永恒。”
我捂住心口,一时无言,只感觉有股巨大的力量在心中,让我有了一鼓作气的英勇去面对往后的一切,去坦白,去让瞬间的美好成为永恒,可是同时又有另外一股力量拉扯着我,不允许我向前。
周乐涯曾经的希望与失望历历在目,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当场发现江葵已然逝世更难过,还是发现面前的江葵已非伊人更心痛。
“你还年轻,既想不明白,便顺其自然罢。”东方衍最后轻声劝道。 下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