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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下尽黄泉 元灵宇 7807 2021-04-05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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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衍带着我离开了平等殿,我们重新回到黑暗的冥界,回头看看,平等殿渐渐消失在虚空中,应当是被法术隐藏了,怪不得平日里见不到冥君宫殿。

  我收回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东方衍,心里有很多问题,却不知该不该问起。

  东方衍有着和秦乾一样的玲珑心,或许是因为这一天的经历,他终于不再视我如城砖,而是颇为专注地看着我,问道:“你想问什么?”

  “是关于林娘子……”我见他不似抵触的模样,继续道,“东方先生为何要封存她的记忆?”

  东方衍收回目光,向前走去,我忙跟上去,只听他淡淡道:“唐昭然从军时,他们的孩子已经三岁了,只是她一人谋生带孩子,终究力不从心,那孩子在唐昭然走后第三年落水而死,余容也因此精神恍惚,失足落水而亡。彼时她怨乡邻不肯相助,刚死去便有成为厉鬼的趋势,因此我封存了关于孩子的记忆,只待找到方法助她直接去转世,不料她却误以为执念是唐昭然。唐昭然从军时重伤,在思明城中为一名医女救治,便留在了思明城,与那医女结为夫妻,终其一生,再未回鄞县,但其子孙最终还是衣锦还乡,将唐昭然供进了祖宗灵位,余容返乡后见此,怨气大盛,瞬时堕成厉鬼,我赶去时,为时已晚。”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东方衍设法将林余容的怨气压制一时,却终究未能阻止她成为厉鬼。

  “如此说来,林娘子本身怨气颇重,东方先生此举也是情有可原。”我道。

  东方衍轻叹:“她怨气重,终是由我而起,此事已纠缠千年之久,说来话长,不谈也罢。”

  我犹记得唐昭然的相貌与东方衍十分相像,他们的纠葛或许真的无法三言两语说清,对于林余容的经历,我已经了解,自是不能再去盘问人家的私隐,便转了话题,问道:“东方先生一定要放弃成为金仙么?”

  “曾经我一心求仙,放弃了很多东西,也伤害了很多人,因此今日得成金仙,余容之事爆发,虽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只因一切皆有前缘,我甘受之。”东方衍回头看我,继续道,“你以后便会懂了。”

  我不是那么懂,只能点头装懂。

  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忘川边,东方衍停下脚步,道:“你尸身已腐,如今回人间属借尸还阳,道行高的人很容易便能识破,届时你需得保护好自己,我若感知危险,亦会前去相助。”

  我答应着。

  东方衍看向我的左腕,道:“菩萨预言今年中元彼岸花开,原本便要借彼岸花之力修复你的神魂,如今机缘巧合,这朵彼岸花归你所有,等神女归还之后,我会去人间送还给你。”

  我问道:“不知该如何使用?”

  “随身携带便可,你伤口很深,修复个一年半载,也能好了。”东方衍说得轻描淡写。

  我不由咂舌,竟然要这么久。

  东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见他目光落在双丝网上,便道:“是一位朋友所赠。”

  东方衍捻了个诀儿,一道黑光没入双丝网中,双丝网不为所动,东方衍皱了皱眉头。

  我见他神情不对,而且在阳间时,这双丝网多次灼烧我,或许是有问题,便问道:“可是哪里不对?”

  “此物鬼气森森,以我能力,暂时还无法将它取下,你的还阳之路恐怕更加困难重重了。只往彼岸花能为你遮盖一二,不过能遮盖多少,我亦不敢肯定。”东方衍道,“你要记住,此次还阳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了结心中执念,第二件是了却尘缘,一旦心无所挂,定要立即传消息与我,明白么?”

  尘缘尘缘,肯定都是尘世的缘分,关乎爱恨情仇的,通通都放下肯定是没错,我便点了点头。

  东方衍转身面向忘川,凌空画了道符投入血黄色的河水中,不一会儿,一个戴着斗笠的艄公撑着船来到我们面前,我瞧着他的模样,与先前看到的艄公似乎是同一个,不过他却与那日渡我时不同,颇为严肃地立在船头,恭恭敬敬道:“东方先生。”

  东方衍点了点头,带我登上船,道:“去阴律司。”

  艄公唱了声喏,撑着竹竿,船立即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我忙抓住船沿,东方衍负手立在船头,倒是十分稳当。

  不过一会儿,我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雕像立在河边,雕像男子左手持册,右手执笔,头戴幞头,身着四襈衫,面目是众冥君鬼差一贯的狰狞,我想起昨日冥君现身的可怕模样,估摸着这大概也是面具了。

  我们在雕像脚边靠岸,离船后,步入一条通幽小径上,小径两旁是不知名的灌木花草。冥界种不活凡间的花草,我不由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些都是纸糊木雕的,这里的主人虽身在阴间,该有的情调还是不愿落下,我更加肯定这位定不会如雕像所示那般。果然,我们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座凉亭,凉亭里有一鬼正在独自下一盘棋,他身着宽衣大袖的常服,背对着我们坐着。

  东方衍上前几步,喊道:“崔兄。”

  阴律司属崔判官管辖,我忙跟着上去拜道:“拜见崔判。”

  崔珏起身回过头来,我抬头看他,只见他面目白净,剑眉朗目,唇角微微上扬,便是不笑也有三分笑意,当称俊朗。崔珏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笑道:“东方兄,我已得了冥君指示,等候你们多时了。”

  东方衍露出难得的笑意,道:“多有麻烦了,不知是哪家女子?”

  崔珏抬起左手,生死簿出现在他的手中,他翻了几页,道:“浦江县江葵,道号南星,寿元十七,今日酉时三刻寿尽。其身世清白,是仙华山弟子,有几分法力傍身,东方兄觉得如何?”

  “多谢崔兄。”东方衍转向我,“你觉得如何?”

  此人姓江,也是十七岁,各方面都很合适,我点头。

  崔珏见我们没有异议,又道:“不过江葵此人也有些俗事缠身,不瞒两位,她已与同门师兄定了婚约,那人名叫周乐涯,道号忘忧,也是浦江人士,江非晚既借了她的身躯,当要助她了却尘缘以作回报。”

  我点头答应了。

  崔珏又与我交代了一些江葵生平,便催着我们走了,临行一拱手,笑道:“江非晚,以后我们或许还会一处共事,崔某先行祝你一路顺风。”

  我忙敛衽回礼,道:“多谢崔判。”

  只是我在忘川边便直接去了平等殿,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崔珏这里,也不知道韩弦端他们在不夜城如何了。

  大约是看出我心中所虑,东方衍道:“此时是寅正,我们申时三刻出发,还有六个时辰,现在先回不夜城罢。”

  如此正好,我忙答应下来。

  东方衍复又带我乘船回到不夜城,我在城门口与他拜别,便独自往家走去。

  此番返乡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我的心境却与去时大不一样。此时怀着喜事,迫不及待要与韩弦端分享——自然,他买双丝网被骗之事,我也要与他说道说道,好叫他不要再被那奸商所骗。

  因着归心似箭,我很快便来到了自杀小巷,秦乾和何岑正站在巷口张望,我甫一现身,何岑忙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便是一通询问:“你去哪里了?我看到一阵光把你带走了,有人说你拔了彼岸花,可受到责罚了?可有哪里不适?”

  秦乾从她身后走来,笑道:“你问这么多,她先回答哪个好?”

  何岑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而上下打量我,我按住她的手,道:“无事,没有闯祸,实则是运气好。”

  何岑道:“此话怎讲?”

  我暂时没有回答,而是向他们身后看了看,却没有看到韩弦端的身影,便问道:“华弥呢?”

  何岑道:“他听说你的事之后,说要去取一样东西,让我们与你说一声,只道不必担心。”

  我心里有点低落,同时又有些庆幸——此番得了机缘,第一个便想要和他分享,但是我既然要成鬼仙,便难赴他的轮回之约,一时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没说去拿什么?”我问道。

  秦乾和何岑都摇了摇头。

  我只得放弃,与他俩一同回到家中,然后将彼岸花一事与他们说了,何岑听完便笑道:“真是太好了,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仙缘,小晚你定要好好珍惜!”

  “是了,待到还阳后,我一定将凡间的事都料理清楚。”说到此处,我取出索命牌,向秦乾道,“步云,我没能找到唐正的魂魄,实在是有负你的托付。”

  秦乾笑道:“东方先生已经传信与我说了,虽然没有找到唐正的魂魄,但是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我心中执念已解。”

  我喜道:“这么说来,你俩俱可去转世了?”

  何岑点点头,道:“小晚,你今日就要离开,归期难定,今日便陪我去见一见他罢。”

  她终于下定决心了,我忙答应了下来。

  想到等我还阳再回来时,他俩肯定都去转世了,我更加珍惜这短短的半日时光。

  我们略作商定,留下秦乾在家中等韩弦端,我与何岑结伴往病死巷去。

  这一路,何岑一直挽着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但是能做的,只有轻拍她的胳膊,提供一些微薄的鼓励。

  梁声住在病死巷最后一间,病死和老死之人,鲜少有执念深重者,我们很快便来到梁声家门前。

  我对何岑道:“我去敲门?”

  何岑看着门,紧张地点了点头。

  我上前敲了几声,里面没有动静,我便扬声道:“梁官人可在家?”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我想着实在是不巧,何岑鼓足了勇气过来,却正赶上他不在家。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是找我么?”

  我回头看去,一个文弱书生提着竹筐,站在何岑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疑惑。我看向何岑,何岑闭了闭眼,然后转过身去,道:“梁官人,好久不见。”

  梁声手中竹筐应声落地,笔墨砚书从里面滚落出来,书的封面题着“自杀鬼传录”五字。

  我坐在梁声家对面的石阶上,双手托腮,看着天边晨曦微露,也不知他们谈得如何。

  若是两人能一起了却执念,实在是太好不过。

  我正胡思乱想间,对面的门打开,我忙站起身,只见何岑从里面走了出来,梁声站在门内,无声地看着她出了门。

  何岑看见我,冲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弯腰屈膝,冲梁声行了一个万福礼,梁声见状,对何岑回了一个长揖。

  何岑直起身,柔声道:“梁官人,还有一句话,我一直希望可以当面告知你。”

  梁声道:“我亦有一句。”

  他俩异口同声道:“我先说。”

  梁声笑了笑,道:“此番便不让你了,我先说罢。”

  我看不见何岑是何表情,只见她点了点头。

  梁声笑意渐敛,他看着何岑,认真道:“错不在你。”

  何岑垂下头,过了片刻,哑声道:“对不起。”

  我上前,按上她的肩头,何岑伸手按住我的手,抬头看向梁声,笑道:“若是有幸,我希望来生可以与卿成为至交。”

  梁声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何岑转身,牵起我,往巷口走去。

  回去的路上,何岑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到家门口,何岑才停下,向我道:“小晚,我抱抱你。”

  我一愣,转瞬明白过来,上前抱住她。

  “别了。”何岑道。

  我不由哽咽,只能点头,再难开口。

  我看着何岑关上院门,泪水忍不住滚落。我们相识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情意深重,此时面临分别,或许是永别,心下十分戚戚然。我自身死之后,因为失去记忆,忘却了很多感觉,此时却真真切切感觉到友人分别之痛。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我不忍再去敲响秦乾的门,擦了擦泪,往自家走去,没想到开门时,却看到屋檐下堆了几箱银钱,我愣了愣,往屋内走去,见到书架上摆满了书籍,都是我在秦乾家见过的。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我上前看去,只见上面写道:不必面别,祝君安。

  我拿起纸,刚停下的眼泪如雨落下,只能在朦胧泪眼中勉强笑着说一声:“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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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韦应物·赋得暮雨送李胄 下尽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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