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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一战成名七
刚一立住脚，羌羽劈头就道。
“颠死了。”
“颠不死。”萨度昆一手拍羌羽的后背，一手挠挠头：“跑太快。”
听这语气，也不知道他是在道歉，还是在自夸。
羌羽甩了甩脚腕子，立马回归正题，急忙吩咐下去。
“火折子！听我号令，准备点火！”
潜伏了一夜的守军终于要行动了。众人都屏住呼吸，睁大双眼，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点火的信号。
一个个手掌心里，紧紧握住的是火把，而不是冰冷的武器。
有人不禁心里忐忑，刀剑挎好，免不了恶战一场。而绝大多数人都脑中空空，抛开一切念头，攥紧火把，挨上火折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北道下头。
窣窣窣——
哒哒哒——
轰轰轰轰轰——
查望伏军从匍匐的地上冒出来，远远看，就像那憋足气，等了一整夜的野菇头，密密麻麻涌满道旁坡地，岩面石缝。眼看着，敌军就要汇聚成宽阔的河流。
“点火！”
羌羽身旁的小兵激烈地挥舞红色令旗，一面面红色令旗从前到后，依次举起，猛然摇晃，像是在开启迎接太阳升起的仪仗。
呼——
呼呼——
火，就在人的手间腾起，一把，两把，三把……
两千个人，点燃了各自手中的火种。
四五个，八九个，上万个火炬呈燎原之势，映红那碧落山前半边天。
雾气变浓了，天际去掉了黑边，树尖林梢托起了九层霾楼。白色雾塔之上，红火层层叠叠，焰火向上燃烧，空气向下沉聚，呜呜呼呼，凝结为神龛经语。
夜与昼，刹那间换位。
拂晓时分，战果即将揭晓。其胜与败，犹待未来书写，亦无畏此刻判别。
查望听到火焰燃烧声时，就缓缓转身，当他终于用胸膛去面对雾气上方的军队时，他的灵魂禁不住发抖。
一堵火墙，燃起星星点点，融入青绿山丘，气吞那万里云天。
就算查望千谋万算，也算不到万人军团就在这里，如鬼魅魍魉，如黎明热浪。
那只正在招呼精锐向上猛扑的手慢了下来，再慢了下来，停顿片刻后，又径直扬手，呼喊着发出猛扑信号。
忽地，天边出现第一线曙光，羌羽的头盔映射那光辉，从火把最前沿钻出。
在白雾氤氲之间，她弯弓搭箭，箭指一点，橙红光芒极闪而过，勾勒出弓弦的边缘。手指拉弦滑过鼻尖，笼罩头颅，飞越耳际，悬于清明山岳。
飞鱼箭镞已兴奋得发烫，迫不及待地会聚浑身能量，只待那一夕纵贯驰骋。羌羽感受着通体箭杆，与飞鱼箭同步发生震颤。
嗡！
就是现在！她松动指尖，忽上、略下、微平，呼，送出一刻呼吸。
噗！
嘶——嘶——
一支箭，飙出！刺破雾气重重，炸开死水微澜，闪耀！不驯！怒吼！激荡！
飞鱼箭第一次搭弓放射，就是昂然冲向敌军阵地，惊世骇俗地掠过众人颅顶，于千头攒动中，直奔贼王首级。
战场突然静下来，无人不在仰望那细小的飞影。
一百个死士重重叠叠护卫查望身旁，飞鱼箭翻腾着，从直身变扭曲，团身如满月，“簌忽——”复又弹开，在人肉间自由穿行。
在飞鱼箭凌越时空那一刻，周遭一切都慢一下，它左晃右摆，从容地弯折、弹开、扭动身躯，箭头自始自终只奔向一点。似乎它已知道，羌羽想要取的，不过是那一个人的性命。
萨度昆和金剑敖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处，从最初的惊叹滑向无可奈何——竟是如此细小的一支箭！自羌羽手中放出惊艳光芒！
头一次听到，箭还能发出如雷的鸣叫，难怪每一个站在它对面的敌人都闻之变色，从心底里升起极度恐惧。
机动团守军个个伸长脖子，激动到手足无措，目光跟随羌羽射出的箭，遥望那神箭引发出恐怖寒潮。
刚刚冒出来的查望伏兵，已被这异状冻住了手脚，他们不自觉地随着箭飞行的轨迹，聚焦于他们的主将。
无论查望是侧身闪躲，还是躬下躲藏，都避不开那支势如破竹的魔箭。好在死士们争先为他阻挡，要不然他早就成了箭下孤魂。
想要捕获或折断这支箭的人愈发显得无比狼狈。不论是前后左右上百只手齐抓，还是重叠无数层挡箭牌都丝毫不起作用。此刻，百人千人能做的，也不过是仰望目送，束手无策。
飞鱼箭自顾自地跳跃、停顿、飞袭，终于瞄准空当，扭盈弹跳，从下到上，捅破了查望鼻尖。箭陡然挺向天空，那尖鸣声仿佛下了战书，今日必取查望性命。
查望捂着鼻头，血汩汩而下，像是要拼了命地涌出、流干，他震颤着，已无力下令攻打北道。
正巧孔最追赶着溃逃敌军赶来，呐喊声混着求救声旋风而至。
查望被人抬着上了马，他浑身抖动着，下了一声不叫命令的军令。
“撤。”
坚守了一整夜的查望精锐突然崩垮，犹如被洪水冲垮了岸堤。
全体将士丢掉了精锐该有的样子，争先恐后地跳入了荒原。道窄人多，个个惊慌失措。很快地，人挤人，脚踩人，底下的人肉饼发出痛苦的呻吟。
然而，这一个个人的呻吟声是如此的小，以至于孔最追击的溃散逃兵也通通踩了个遍。求生！求生！他们魂不守舍，他们生死时速，紧紧咬住叛军大部队，跃入那最后的救命之地。
飞鱼箭紧咬查望脚步，凌空追击。
查望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在恐惧的驱使下，已狂奔向荒原腹地。
飞鱼箭虽没能夺了贼王性命，但已重创贼党不辱使命。只见它飞得越来越无力，在愤怒的能量渐渐平息之前，于半空留下数道青烟，箭头就拐了个弯，折向羌羽的行囊。
庆云军战士们亲眼目送着那细细的黑影回到羌羽身边，众人停顿半刻，突然跳起来，掀起雷鸣般的吼声，欢庆此战告捷。
现在，回头看看敢死队头头，他屁股被异火烧烂，没能跟上逃亡的大队伍。虽然还没死，但已属苟延残喘，不过，他仍保持着硬汉气概。
此前，他从自己彪悍的人生经验里得到的结论是，不要相信这世上有精灵鬼怪，也不用敬畏法力强大的魂术师。任何时候，举起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存就这么简单。
直至昨夜，他亲眼所见半夜金光，依旧觉得只是头晕眼花而已，打死也不愿相信，这世上有超越人间铁律的怪力魔法，他需要做的是巩固已有的信念，活下去。
直至今日，他被那万人擒火的情景震慑，还有那惊世一瞥——小小一支箭，只不过会飞行，会拐弯，会乱叫，就令铁血的战士吓退了，千人的精锐溃散了。
拳头都还没动，为什么会落败？他的信念瞬间被推翻，喉头咕咚着，一口气没喘上来，没了。
天这时已亮了。 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