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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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棠村。
洛时节抱着一个小竹笼回到家中。
院子里,籽莲正专注地忙着捣鼓她的草木灰,近日里她为了贴补家用,又接了不少洗纱幔的活计。
纱幔不比衣物,又大又难洗,所需用的草木灰也比平时多上了数倍。
而院子西边,正有五六位乡邻围着莫辞彦,有说有笑地帮着他,把药碾子里的药粉舀进一个个小布袋中。
洛时节好奇地问籽莲:“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籽莲正做草木灰入神呢,忽听到洛时节发声,这才发现自家姑娘回来了:
“姑娘怎么才回来,晌饭吃了吗?”又道:“锅里给你留了饭,还热乎着呢,快去吃,别饿坏了肚子。”
洛时节答应着,又惊喜地看了看自家几个草屋的屋顶:“这才一上午的功夫,我们家的屋顶都被修好了吗?”
西边一排四个草屋的屋顶全都焕然一新了。
“人家莫辞彦今天起的比你还早呢,你还没起,他就已经回了趟南山,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一上午可没少忙。”
原来洛时节还在城里晃悠的时候,莫辞彦已经在青青的吩咐下,修了屋顶,收拾了所有西屋,还在小山坡上给籽莲架起了好几排晒衣服的竹竿。
如今得了点空闲,听乡亲们念叨最近蛇虫复苏,他正好带了些驱虫的药材,便研磨了分给大家。
此时药粉已经灌的差不多了,几个乡邻乐呵呵地掐起小布袋,装了整整一大篮子,看洛时节回来了,都十分激动地向她夸赞起莫辞彦来:
“洛丫头,你可白捡了好人啦,这小郎君不仅人长得好看,心还善的很呢……”
“是啊是啊,这么多药粉实在是有劳,彦郎你也快歇会儿,待会儿送点瓜果来,你可别嫌弃……”
“这么好的郎君哪买去,洛时节你可得善待人家!”
众人叽叽喳喳出了院子,洛时节这才跑到莫辞彦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他们可有欺负你?”
莫辞彦刚忙完,粗布直身的衣袖上全是灰扑扑的草药粉,俊秀的脸上也灰扑扑的,好在一双眼睛还是明亮亮的。
“小的没事,只是乡亲们要的量略多,一时忙不过来。”
“你可以分几天碾呀,一下子碾那么多,谁吃得消。”
洛时节看着好像在药粉里滚过的莫辞彦,简直哭笑不得。
忽又想起她竹笼里还关着几只小雏鸡呢,连忙跑过去打开竹笼,把小鸡放进石头垒好的小花园里。
又问籽莲:“我的那个傻……小表弟呢,我看他整天抠泥巴,买些小鸡给他,又能玩又能帮着喂。”
她很自然地把“傻”字改口成“小”字。
籽莲捣好草木灰,又开始捣贝壳,一边瞅着花园里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一边道:
“小家伙刚吃完药,没什么心情似的,我就让青青带他出去玩了。”
没心情?她还没心情呢~
洛时节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罗松的那句话。
正好这个小家伙不在,也安静,于是赶紧吃了饭,擦了把脸醒醒脑,然后狠下心来把自己关进了屋。
研究了一下午,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无甚结果,青青来喊用饭,她也没什么心思吃,随便扒拉了几口,就又回到桌子边上对着整理了许久的小笔记发呆。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洛时节虽然是个学渣,但这句话的表面意思还是理解的:月亮有月晕,马上就会刮风,石头上有渗水,马上就会下雨,这是自然法则。
可是这个自然法则和他目前的困难有啥关系,这是解决方法吗?
还有罗松那句东风压倒西风,强中自有强中手……
这句洛时节倒是能够咂摸出些味儿来,这是让她去请胡老夫人吗?
论说媒,肯定胡老夫人更厉害些,可是老夫人现在并不说媒了,这是让她去请瑰瑜夫人或者其他几个胡老夫人的弟子?
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洛时节无精打采道:“门没拴,自己推。”
莫辞彦捧着一筐已经洗好了,也熏好了香的衣物进来,洛时节看见,暗道青青真的越发会支使人,连送衣服这样的事情都要莫辞彦做。
她赶紧接下,自己叠好,莫辞彦又拿出一本《仪礼—士昏礼》,放在她桌上。
“这是你早上丢在廊下的,籽莲姑娘叫我送过来,让你莫要再丢三落四。”
洛时节羞红了脸。
对方又想起来:“刚刚同乡的小郎君来过一次,让我转告你,过几日就要去学馆了,陆先生让你和他同去的事情,不要忘了。”
她顿时想起那本崭新的还未翻过的《六艺》,脸色便更加难看,忍住哀嚎,愁苦难当地点点头。
待莫辞彦出去,洛时节关上门,顿觉脑中一片混乱。
陆先生那里可不是好糊弄的,以她以前在学校里学的那几句,估计还不够他提问,这位先生又是那么严厉,临时抱佛脚也远远达不到他的认可。
洛时节觉得,自己估计难逃此劫。
挣扎了几十秒后。
她释然了。
反正左右也无济于事,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她还纠结个什么纠结。连书她都懒得再拿出来,仍旧研究那两句话去。
晚间,洛时节终于出了房门,自己舀了热水洗漱沐浴。
今晚的月光甚是明亮,籽莲和青青早就洗漱好,坐在廊下边聊天,边打穗子玩。
洛时节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又想起白天淮季做同心结的场景,又想笑,又不觉好奇。
不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武师,是不是此时此刻还在油灯下学做同心结。
青青看着西屋亮着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姑娘,我今天帮你做成了一件事情!”
她笑嘻嘻跑进屋里,不一会儿便拿出一份文书,洛时节摊开来,就着月光一看,居然是一份新的莫辞彦的卖身契。
文书不是很长,但洛时节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这样的卖身契他都敢签!
“三年之内,所挣银钱全部上交?!你这是明抢啊~还有这个,倘有不测,各安天命,这也太无情了~”
青青嫌弃她大惊小怪:“姑娘你可知道什么是卖身?既然莫辞彦说是卖身,有些话,我是必须要说道说道的。”
“卖身就是三年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家现在这么穷,连我每个月都要交上一大半的工钱,他作为一个卖身的人,不得拿出点诚意么,况且我们还给了他二两银子,他不得报恩么~”
“那也不能这么,这么……”洛时节话到口中,考虑到家里的确是困难到了一定地步,加上又多了一个金贵的傻表弟,日日都得吃药,这大义凛然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她不无尴尬地踱到西屋,莫辞彦的门没有关,一眼就能看到他正在窗前的书案上看书,且已换上了宽松的袍子,看样子是闲下来了。
她咳嗽了一声,踱进门内。
“你这屋收拾的真干净,一点也没有荒废了很久的样子。”
屋里本有一股霉味,现下却一点也闻不到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莫辞彦见她对香味好奇,便解惑道:
“这是白芷的香味,屋里熏些白芷,可以祛霉味,也可以提神醒脑。”
洛时节哦了一声,又看到他桌上放置了许多书籍,高高的像小山一样,不禁赞叹:“你以前要看这么多书吗?这也太多了些吧!”
桌边的人微微一笑,长长的眼睫微垂,藏住了眼神里的许多情绪,语气里便多了些玩笑:
“山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不看书,还能做什么~”
“那也一定是你父亲逼着你的,让你去考秀才,考状元什么的!”
洛时节也开玩笑,却又带着几分执着,她才不信有人喜欢看书呢。
“小的并未想过考状元,只是纯粹喜欢看书罢了~”
听到这个答案,洛时节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又见他刚刚的确捧着书,面色和悦得很,想来是真的极喜欢读书的。
她好奇地拿起桌上的书籍浏览一遍,《周髀算经》《尉缭子》《六韬》《傅子》《盐铁论》……
简直什么书都有,却没有一样是洛时节看过的。
她暗自嘀咕:由你去陆先生那里,绝对能过关。
默默放下书本,洛时节对莫辞彦不无敬意:“你看这么多书,不累么?”
说到累,莫辞彦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下筋骨。
“倒的确有些累,但也无碍。”又道:“洛姑娘来这里,是不是还有其它事吩咐小的。”
洛时节哪还有其他事。
“来就想告诉你,今天青青让你签的卖身文书,你若觉得不合法度,我可以让她重新拟,或是请乡里老人——”
莫辞彦未等她说完,已经向她郑重地揖了一礼,一双眼睛像潭水一样干净。
“洛姑娘肯倾囊相助,小的已经很感激,既然答应了卖身三年,小的会践诺。三年之内,不作他想。”
洛时节只好闭口不提,刚出门去,又忽然折了回来。
她道:“莫辞彦,你知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的含义吗?”
又道:“不是表面的含义,是隐藏在话里的、更深层次的那种。”
莫辞彦听到这,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要看说这话的是谁,做了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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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辞彦屋内。
洛时节把一沓子笔记摊开在他的书桌上。
莫辞彦一边看,她一边把这次的考核始末和细枝末节全数说了一遍,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见他听完,虽不置可否,却也忍不住叹息两声。
就冲着这两声叹息,洛时节也觉得,保这个媒没错的。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如果真是颜二公子说出来的,那的确是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那他想说什么?”洛时节急问。
“说白了,便是罗松的那个意思,是让你请出更强的人来,可以独揽全局,推波助澜,虽不至于定生死,但可逆转形势,起到见微知著的作用。”
洛时节猛地一拍桌子,眼睛都发起光来:“对的对的,和我想的一样,我猜他就是想让我请个更厉害的角色出来,是不是让我请胡夫人,或者她的弟子?!”
莫辞彦摇摇头:“胡夫人并没有这个能力。”
“那是谁?”她不觉有些失望。
莫辞彦拿起她画的人物关系图,修长的手指在宣纸上轻轻滑过,最终落在某个人上。
是章府的老夫人——章安儿的祖母。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位老夫人虽不管事了,但她是章安儿的祖母,是当年维系章家和颜家关系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也是两家里唯一一个尚还在世的老人。
洛时节激动万分。
“莫辞彦你太厉害了!我要向你学习!”
“过奖了,只是见了章老夫人后,你要怎么说,还得你自己想。”
“那是自然,我这就回去想,你早点歇吧。”
洛时节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让莫辞彦休息,自己则回房间,再细细琢磨明天的安排和说辞。
这次太重要了,她不能有失!
屋里终于只剩下他自己。
莫辞彦重新坐回桌案边上,复拿起读了一半的书,挑亮了油灯。
夜已渐深,可他脑子里依然还是那句“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有些话,他并未说出来。
如果罗松没有多嘴一句,那这句话里所指向的寓意,多半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希望一切,并非如此。 宋国小媒人的悲催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