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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雨水洼

掐辫子 刘心武 1853 2021-04-05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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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天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那天傍晚,骤雨过后,天色似古代青瓷,夕阳如鲜花绽放,小区里的绝大部分路面很快变干,但中心区一侧的路面靠东,现出一个不小的雨水洼,业主们就都知道,不到第二天清洁工上班后清除,肯定潴留难干。这说明这段路面的施工有问题,没有彻底找平。因为这雨水洼,还发生过业主间的龃龉:一辆回家的汽车车轮把积水溅起,溅到遛爱犬的老太太那边,狗儿先叫,老太太随即尖声抗议:“你停下!溅了我事小,溅了薇薇得了感冒那不得了!”开车的年轻人倒是闻声刹住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回应:“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你该找物业去,谁让他们没把路铺平!”双方都有火气,话赶话地弄得很不愉快,有驻足旁观的,有上前婉劝的,更有边走自己路边想或边议论的:是呀,这雨水洼的问题也真该解决一下了!实际上业主委员会也曾召开过会议,将议案交给了物业,所开列的七项需解决的问题里,前几项物业都已解决或正寻求解决办法,但雨水洼问题列在最末一项,物业也确实不大重视,使其一直存留到那天雨后。

  雨水洼倒映着蓝天晚霞。其实水洼浅浅,但上下形成的明镜效应,令人望去似乎深邃而神秘。那天是周日,孩子们不上学,也都写完了作业,有的连家长安排的钢琴课美术课什么的也上完了,都到户外活动。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开的头,用拍平的雪糕包装纸叠成了小船,搁到那雨水洼里,顿时使那片领域具有了勾人想象的因素。渐渐到那雨水洼边的孩子多起来,主意也多起来,只听有的说:“别光叠这老古董的小篷船,叠几个皮划艇多好!奥运比赛,中国皮划艇夺得金牌没商量!”有的又说:“做几个风帆吧,中国香港选手夺得过帆板冠军!”又听见议论:“哎呀,这比例上不对了呀!”“怕什么?你看见哪个,想象的时候就改变你脑子里的比例呀!”……不知不觉地,那片雨水洼已经成为小区孩子们挥洒想象力的乐园。有的男孩子干脆跑回家取来了积木,在水洼边上搭起了“海滨七星级酒店”;有的抱来了电子军舰模型,搁在雨水洼里说“中国自制的航母下水啦”。

  几个小女孩拣来些树叶子和谢落的花瓣,在“海滨度假村”旁布置起“绿化带”,一个小女孩没等她妈妈走近就大声宣布:“别怕我弄脏手,我回去就按画儿上那样洗!”原来那家水池边总挂着洗手如何连指缝也要洗到的连环画。更有孩子拿来些冷饮杯使用的小装饰伞,都是平日吃完了攒下来的,插到那雨水洼边上的“绿化带”旁,说是海滨浴场的“遮阳伞”……高潮呢,是一位大哥哥用废铅丝编了个“鸟巢”的模型,安放在雨水洼北面,而没多久,一位大姐姐很快用带凸出颗粒的泡沫塑料,跟纸壳子结合,完成了“水立方”模型,虽然都不是太像,更存在比例问题,但想象力能把一切融合到最恰切的美好度……孩子们后来更玩起了“奥运比赛”游戏,手持雪糕把片,一会儿拿在手里当花式剑跳跃着互刺,进进退退,一会儿索性搁到雨水洼里当赛艇,手指拨弄着挺进……更有意思的是不知怎么就产生了金银铜牌,模仿起了发奖仪式,嘿,还真符合“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宗旨,哼哼的虽然有中国国歌,也有美国、俄罗斯国歌的曲调……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使雨水洼那里充满了勃勃生气。夕阳久久没有收敛,雨水洼周边连同水中倒影构成一幅绚丽的图画。一些大人微笑着围观。有的父母、老人本来想去阻止儿孙“胡闹”,到头来看到那情景听见那声音却转怒为喜,有的心中暗暗叹息:童年,生活,时光,梦想……就应该这样啊!

  本来那片领域形成的雨水洼,使得车辆行驶不便,尤其是双向有车经过时,更必然轮过水溅。但那天虽有车进进出出,却哪辆车也没发躁,都小心翼翼地偏过雨水洼慢驶,望见前面有逆行而来的车,则早早靠边礼让,那天没有任何一辆车的车轮溅起过水花,更没有任何龃龉不快产生。

  第二天早晨虽然清洁工把那雨水洼清理得干干净净,但下午物业就收到了业主委员会的书面通知:“雨水洼问题是否按原议案处理,待讨论。” 掐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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