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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无价的鲜花

掐辫子 刘心武 1864 2021-04-05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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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老师,有人给您送花来了!”

  护士小孙一招呼,病房里的八位病人都兴奋起来。

  秦老师是一位头发已然花白的中年妇女,她在一所胡同里的小学任教已逾三十年;她这还是头一回住院——严重的胃溃疡,医生们正在研究如何给她开刀;病房里另外的七位妇女或是工人,或是机关办事员,还有两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她们都喜爱、敬重瘦弱文静的秦老师;大家都没想到在这个“非探视时间”会有人给秦老师送鲜花来;这个大众化的病房虽说也总有病人的亲友以及单位的同事、领导来探视,可都只是送些水果、罐头、蛋糕、麦乳精一类东西,没有讲究送鲜花的。

  护士小孙递过来的那束鲜花,是用高级玻璃纸裹住一半、扎着金丝带的十多枝艳红的玫瑰花,还点缀着雪白的满天星和翠绿的蕨草叶,大家平素只是在西洋、港台电视剧里见过这种花束,没想到今天如此昂贵华丽的花束竟真的进到了这普通病房,并递到了清苦瘦弱的秦老师手中。

  秦老师捧着那束花,只惊未喜,惶惑地问:“小孙,这花真是……给我的吗?”小孙笑着说:“那还有错!外头询问处老李拿进来时,说您这花是您的学生送的!”

  “学生?……嗨,这得花多少钱啊!”秦老师嗅着那束花,仍旧猜疑着,几位病友的赞赏、感叹和议论,她都没听进去。

  忽然,秦老师“啊”了一声,脸色大变,两位病友立即凑拢她;原来秦老师从花束下方发现了一张插在那里的卡片,那卡片上写着:“张总经理,恭祝您早日康复……”

  一位病友赶忙开门去呼喊走远了的小孙,一位病友便拍着秦老师肩膀安慰她:“嗨,这么大的医院,弄错点事儿难免——显见这花是该送到北楼去的……”北楼和他们这间病房所在的西楼是连成一体呈L形的,顺长长的走廊拐过去便可。显然,这束鲜花的得主张总经理是住在那边的……

  小孙被叫回来了。她拿走鲜花时直道歉,可也不免叨叨:“老李明明说有束花是送给秦老师的么!”

  病房里一时显得异常安静。秦老师倚坐在枕头摞上,闭眼养神。十多分钟后,小孙又回到了这间病房,她手里捧着更大的一束鲜花,直走到秦老师病床前,满脸喜悦地对她说:“瞧,这才是您的啦!都怪老李,是他指派错了,他只当大把的一定是给那什么总经理的,其实大把的才属于您哩!”

  秦老师睁开眼,一束比那玫瑰花束大上两倍的艳白的百合花已经贴拢她的胸膛鼻际,百合花中点缀着几枝粉红的鸢尾,下半部也用玻璃纸包着,也有金色的丝带,并且也别着一张卡片,秦老师抽出那卡片,只见上面写着:“秦老师,我们一个人凑了五毛钱,到花店给您买了这一束百合花。花店的同志听说我们是自费送给住院的老师,不能报销,特意多给了我们好几朵。秦老师,您要早点治好病,早点回来给我们讲那个还没讲完的故事啊……”后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有她现在教着的两班同学,也有别的班听过她课外辅导课的同学。

  秦老师捧住那束艳白芳馥的百合花,头一回当着家人以外的人流出泪来。病友们都来围住她,小孙把那张卡片上的话念给大家听,问她:“您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秦老师任泪水畅快地往下流。她说,讲的是一个童话故事,百合花在里面是非常关键的信物,她曾在讲述中情不自禁地说过:“我最喜欢百合花了……”

  是的,她要快点治好病,好把那故事讲下去。 掐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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