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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街心花园，几位晨练中相熟的老人，常常如此发问。

　　老秦两口子，儿子儿媳妇孙女全家都在美国，说起当年因为调皮常被请到学校里见班主任的往事，老两口就故意互相埋怨，大家便从那笑语里分享到他们养儿终有成的自豪与快乐。至于打四年前儿子儿媳妇把他们请去探亲半年回来后，那边电话渐稀孙女英语倒比中国话流利等等，他们自然不向人们提起，自己也尽量不搁在心里当块石头子儿。

　　肖大姐听到这一问，则会拍着巴掌把她那儿子最新的趣事形容一番，说到半截，人家还没甚明白，她却先笑弯了腰。其实肖大姐是个老处女，直到如今也还未婚，但她老来有福，住上了宽敞漂亮的新单元，而且五年前养了一只蝴蝶犬，那确实就是她的心肝宝贝儿子，最新的趣事就是她用一种新牌子的宠物洗浴液给儿子洗澡时，那浴液派生出许多肥皂泡，她儿子蝶蝶就一个劲儿伸爪子去抓肥皂泡，弄得溅了当妈的一脸一身的泡沫水儿……肖大姐模仿蝶蝶抓肥皂泡的姿势，活泼而生动，哪里像年过七十的老太婆！

　　人都称呼为胡总的，奔八十去了，他离开总编辑的岗位十几年了，调理出的有成就的文化人少说有一打，儿子目前也是个名人，既是名编，也兼评论家，而且也写报告文学，晨练的伙伴们常告诉他又看到他儿子在报纸或电视上露面，表情语气都充溢着羡慕赞叹，也常问他儿子又飞哪儿去啦，又出了什么大作，让他证实他儿子确实是某种国家级大奖的评委……胡总应答时不消说很愉快，有时也会替儿子谦虚一番，说咳那算个啥呀还不是瞎忙活罢咧……但胡总心里，有个隐痛，知道他心事的都会回避，那天一位新参加进晨练队伍的不知道，问了他一句：“孙子多大啦？”他装没听见，那人竟又问：“是孙女呀？”亏得旁边的老秦忙拿话岔开，才免去胡总尴尬的一答；他和老伴盼了好多年，眼下儿子儿媳妇爽性把话挑明了，一不是生育有困难，二也不是让事业绊住了，是自愿、主动，而且坦然、愉快地选择了“丁克家庭”的“美好模式”。胡总如今常这样去想：正像文章有不同风格一样，儿子他们如此编排人生，也算是别具一格吧！

　　高大姐很喜欢熟人们对她发这么一问，而且，每到春天，她还会主动问人家：“要不要从我这儿过继一个呀？”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她中年丧偶后没有再婚，也没有生下过儿女，她说的儿子，是十几年前出差到四川竹乡，从那里带回的一窝竹子，本以为很难在城里养活，何况她又养在二楼阳台上，谁知头两年在不经意间，那盆栽竹子竟蓬勃生长，形成蓊润的一丛鲜绿，且把口径一尺来长的瓦盆都胀裂了。后来，特别是离休以后，她就把那竹子当作儿子般疼爱呵护起来，年年换盆、拌土、垫肥自不消说，平日勤浇水、常修剪、慎补肥，又不断分盆，使她那阳台上整个儿成了个小竹林，不但她自己乐在其中，也成了亲朋邻居们观赏的一景，而由她那里“过继”出去的盆竹，也陆续都成了那些人家骄人的绿诗。

　　这群人里，阿姚只有女儿，但她是招赘了女婿，一起住在个复式的大单元里的，所以人们这样问她，也就是把女儿儿子一块儿全问了，阿姚却总是答不清，两口子究竟做的怎样的生意，为什么一会儿高兴得在家里搞“派对”，一会儿又关在楼上卧室里吵得楼下的吊灯都摇晃，她难与人言，多半只含混地答曰“好好好”……但有一天她的回答大有突破，那天她说她要“跳槽”了，也就是今后不再参加这个剑术加扇舞的晨练组，而要去那边公园山亭里去参加一个京剧票友组的活动了，说着说着，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咳，跟我最亲的儿子是谁啊？就是唱那么一口啊！”后来她果然越唱越快乐，还在电视上清唱了《锁麟囊》选段。

　　你的儿子呢？面对这一问，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能有自己的回答，若要避免酸涩苦辣的答案，让心里漾出蜜波，全看能不能超越现实，培育出一个以自持、乐观、宽容、施爱为中轴的心灵空间。 掐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