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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上,新郎一直心神不定,因为新娘的那位远房红歌星表姐直到上场的时候竟还没有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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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电影放映过程中,他都在揣想自己那辆“斯普瑞克”牌自行车究竟锁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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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局长家探病时,他坐在沙发上,嘴里本能地问候着,心里却一直在估算局长家所铺敷的化纤地毯究竟多少钱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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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乐鸣响着,他随着与死者家属握手致哀的队伍缓缓前行,激动地想,终于有机会同死者那美丽的儿媳紧紧地握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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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了电话,他上弯的嘴角迅速下撇,并且骂出一句粗话,但又迅即将食指竖在自己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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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校门前,他认出昔日同座的女生脊背微驼牵着孙女儿缓缓前行,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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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剪报册上,又粘上了一角关于会议的报道,他用红笔将报道末尾开列的一串名单中自己的名字画出来,并郑重地附上编号: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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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家正往屋里搬为女儿买来的钢琴,他把倚门而望的女儿叫回屋,心里酸酸的,然而没有钢琴的女儿跳起来用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无言中他感受到从女儿双臂传递过无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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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三回走到阳台朝下望,心里嘲笑着那些在马路一侧围观良久的人群,但第四回他没在阳台上站多久便本能地朝楼下而去,因为他想知道那小小的场面究竟有什么值得长久围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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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住进医院,盼那个人来看他,来了许多人,许多安慰话,许多罐头与水果,但那个人没来,始终没来,他想说出希望那个人来,也许说出来后真能够来,也许说出来后也不会来,他就没说出希望,却一直希望着。那个人没有来。于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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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发廊里把头发染成金黄色,在街上走了一圈,惊讶地发现,在周围人们眼中,她更加不像一个外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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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后悔,不该千方百计混进后台,在她的化妆室中凑拢她的身旁,求她在用她玉照作封面的杂志上签名,因为他这才知道,他的偶像脖子上有好大一片白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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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把自己曾在国家级球队当球员的事向单位的人们讲述。因为他在那三年里始终是板凳队员,所有比赛中的上场时间加在一起只有十八分钟,他只在一个人静处时,把一生中的那十八分钟一秒秒地反复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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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筒前,一只手捏着一封航空信,投进一半,又抽了出来,抖动着又投进去一半,又突然退了出来,捏信的手下垂了,与信封接触的拇指和食指紧紧地相抵,颤抖,蓦地,手又抬起,信被火速塞进了邮筒入口,食指似乎惶乱中要抠进那人口将信封再掏出来,而拇指终于将露出的边缘狠劲往里一推,邮筒则始终默无表情地挺直身板屹立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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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跟你说的那位电影明星住同一层楼,但我们除了共用同一个垃圾倾倒口外没有别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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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长从讲稿第四页一下子翻到第六页,并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念时,他真想冲过去提醒,但会场上没有任何人露出惊奇或疑惑的表情,甚至打开笔记本做笔记的人也不动声色,于是他为自己在起草第五页时付出的心血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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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火车开过去时伴随着一声惨叫,若干人为这惨叫忙碌了一阵,若干时候以后再没有人记得这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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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小学校里孩子们课间嬉戏的喧闹声送进窗隙,正淘米的她用湿漉漉的手指掠掠白发,忆起粉笔屑飘飞的那股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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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心扫去那花瓶的碎片,插第一束花时,他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难道也会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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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合影中剪下那人的影像后,愣了半晌,才发现撕碎的竟是自己那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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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家很远的大街上,风把一粒沙子吹进了眼睛,用手揉不行,用手帕揩也不行,一筹莫展的当口,才体会到家中亲人撮起嘴唇吹出的一口气有多么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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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阳台上的朱锦牡丹又绽圆了花朵,他在自己的阳台上久久凝望着,惊叹地想,永未遇见过你的主人,你简直是单单为我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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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会知道,那白发男子进了食品店为什么眼光总避开摆放咖啡伴侣的货架,因为每一种咖啡几乎都有它们的咖啡伴侣相随,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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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电话了,终于来了,是他,果然是他,他请她原谅,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她心里一万个原谅,嘴里却一万斤沉重。她终于什么也没说,挂上了电话,从此他们再没见过面,再没通过电话,却再也卸不去彼此的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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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卧铺上,出差的她总想着家里橱柜上的盘子里的那两个桃子,桃尖已经发黑,果肉已开始变质,而丈夫和儿子很可能会抓起来就吃,于是乎拉肚子,于是乎痢疾,于是乎他们找不到家里的痢特灵,于是乎他们发高烧,于是乎……她为自己临行前的这一重大疏忽焦虑而至于阵阵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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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他家收房费,他未及拿钱,却滔滔不绝地告诉我,市政府副秘书长老江刚给他来过电话,新光公司总经理星期六请他去明珠海鲜酒家赴宴,他小舅子快从澳大利亚飞过来了,长城饭店的意大利“比萨”不如香格里拉饭店的地道……可这一切跟我和房费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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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静夜里,他感谢风把附近哪家夫妻反目的声息,从窗隙频频送达枕畔,使他对人生有更真切细微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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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以后,他才发现包花生米的那一角旧报纸上,正好有三十多年前他发表的第一首诗,他望着那一角发黄的旧报纸,心波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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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院子门口贴红喜字了,噼噼叭叭放鞭炮了,停满好多小轿车小面包车了,飘过来油腻腻的气味了,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好多天过去了,推出婴儿车来了,向收废品的卖酒瓶子了,这一次比上一次卖得多了,吵骂声溢出窗外了,有一天好好的暖水瓶掼到院门外了,有人进进出出地去劝了,有人探头探脑地围过去望了,孩子哭得越来越响了,又过去一些日子了,女的抱着孩子走了,院门口似乎静悄悄了,不知不觉又有些日子了,院门口又贴红喜字了,噼噼叭叭又放鞭炮了,又停了很多辆公家的小轿车小面包车了,又飘过来油腻腻的气味了,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还有很多日子也过去了,又有很多日子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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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闪电亮过,等待雷声来临的那段时间,他惊恐万分地想起自己做过的亏心事,然而当雷声隆隆滚过时,他心安理得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光速比声速要快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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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公款宴请的半路上,他的小汽车抛锚在路边,司机下车排除故障去了,他隔窗望见了当年大学的同学,那位老兄正站在快餐车旁,躬身歪头吃着炸羊肉串,他不禁怜悯地想:“五十出头了,还没混到高档宴会的桌子边,唉……”而吃羊肉串的那位,也瞥见了车内的那位,他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怜悯地想:“仁兄啊,你一天到晚赴公费宴会,恐怕早就不懂得平头百姓街头品尝小吃的乐趣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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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壁那边传来新婚之夜声息,使她难堪,也使她欣慰:总算把一间房子分成两份,她心甘情愿在那小小的一份中安身;当年儿子只占据她子宫十个月,如今她仿佛缩回了生命的子宫中,愿永远将宽阔和方便奉献给年轻的生命;她在那小小的空间中蜷缩着,在令她难堪的窸窣声中默然地流出甜蜜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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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磨盘碾动般的西北风,使她从梦中醒来,本能地走到女儿床前,为她盖好掀开的被子、掖紧边角,这才恍然大悟:那逝去的双亲所给予她的最深挚的爱,常是在她灵魂沉睡时降临,她浑然不觉,而他们绝不索报……窗外呼叫不停的风啊,你怎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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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他绝不是那种人,一见我离休回家无职无权便对我置之不理。他问到我的身体,表示了极度的关怀,又说了许多泛泛的话,但似乎总有句什么要紧的话想说却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我不得不提醒他我们的时间是一样的宝贵,于是他终于说出那句话,那是一个朴素的问题,就是我一旦用车,还能不能保证坐上小王开的那辆新尼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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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楼的阳台望去,远处楼顶的那霓虹灯广告显得神秘而瑰丽,多少个夜晚,当他到阳台上远眺夜景时,都不禁浮出许多的联想,亲切而甜美……他终于购得一架高倍望远镜,这晚他激动地举镜去亲近那远处的霓虹灯,他感到有东西破碎在了心中——望远镜清晰地告知他,那是一种痔疮栓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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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无来信的女儿终于从大洋彼岸寄来了让人放心的短简,出差千里外的丈夫刚来过了长途,桌子上是今天下班路上买到的又大又黄的便宜鸭梨,隔壁床上传来孙儿退烧后平缓的鼻息,而窗外是一轮浑圆的月亮,恰恰在这时,全身重量落进沙发的她,突然感到心里格外空虚……原来,牵挂、担忧和不圆满,才是激活心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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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他终于侦察明白,爸爸总是一个人悄悄在灯下翻看的,是一本墨迹消退、粘着若干发黄的旧照片的厚皮簿,而妈妈总是一个人偷偷在屋角望着发愣的,是夹在一本旧辞典里的压得扁扁干干的玫瑰花……一颗心从狂跳恢复平静后,他感到自己的童年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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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中,在我那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客厅中,我们这些当年的“兵团战士”,不知是哪位挑的头,突然唱出一句现在不仅绝对没有人再唱按内容也不该再唱的歌子,一下子,我们全体本能地跟上去放开喉咙齐唱起来,震得屋子轰轰响,一口气唱完以后,我们面面相觑……我们当中无人再信奉那歌里所唱,然而,我们被歌斧所伤的灵魂永带着那样的伤疤,这就决定了我们与弟妹一辈的总体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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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不进去了;说实在的,您这防盗门让我心里好别扭,不,不是我产生了自己是窃贼的错觉,恰恰相反,我心里不由得在想,是谁把无辜的人关在这铁栅栏里,仿佛他们是被囚的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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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弹起《致爱丽丝》,又回想起他的钢琴启蒙老师,那位胖胖的中年妇女几乎大他三十岁,后来她得白血病死去了,人们以为他得知她的死讯后的痛哭只不过是对启蒙之恩的感念,谁晓得他是曾经偷偷地爱上了她,这秘密只有《致爱丽丝》的旋律知晓,永远永远,直到他死去并把这个秘密带进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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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报上看到,又有一本新的英语教材出版,心里怦怦猛跳,生怕不能及时买到,以插入家中书架上那一整排英语入门书行列中——但他至今总不能流畅地背诵出26个英文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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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他诬陷张三时,却又暗中希望张三成为烈士,将来自己好写一篇被频频转载的悼念文章……这天有人向他提及“文革”中张三受迫害的事,他撇撇嘴,告诉那人他最看不起张三了——因为张三居然在“文革”中忍辱含垢,苟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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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宴会上,他喝饮料吃风味小菜并散发自己的名片,匆匆赶到第二个宴会上品尝烤乳猪和烹大虾等主菜并凑到主桌上向头面人物敬酒,在第三个宴会开始上点心和水果时他恰好就座,频频致歉的同时下死眼把座中最美丽的女士盯住,并暗暗考虑散席再约她一同散步得以成功的最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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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经过那家商店,她发现那件她试穿过许多次的外套仍然挂在那里,心中不禁又一次冲动,忍不住又一次试穿,穿衣镜告拆她,那衣服真仿佛专为她而缝制,但她又一次想到别人都看不乖它,可见它不怎么样,于是宁愿再一次遭到售货员白眼,她仍没有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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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外边有个人要见你,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报上登那么个征婚广告……你问他从哪儿得到这个地址的,其实他根本不打听这个地址;你说只让姑妈代收信件和照片,不要人家访问,他说事情坏就坏在总不敢开口说话上……其实你经常在电梯里跟他紧挨在一起嘛,他就是跟咱们住同楼的洪哥……请他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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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凌乱不堪的居室中,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电视上重播那部由他主演并引来如潮好评的电视剧,望着那荧屏上的大特写,他脑子里一片烟雾,不禁惊讶地自问:难道那张脸是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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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皱纹的她,一边织着毛线衣一边不停地倾诉,天哪,那全是她内心中的隐秘,从五十年前的初恋到对当年给她刷过大字报的某同事的不可消亡的厌恨……听者默默无言,那是一只趴伏在她腿前的板凳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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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宾馆,取房间钥匙的时候,接待处的小姐告诉他,在他外出用餐的短短一小时里,已经有三十多个人闻风而至,来这里要拜会他,并且留下了他们的名片……他大吃一惊。并以为坐在前厅里的那些人都是憋着要见他的,正慌乱中,接待处小姐又告诉他,她发现那些人全弄错了他的身份,把他当作了从境外来的富商……经她说明,那些人都走了……他将那些名片一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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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走进百货公司,他总忍不住要对着门里的大镜子照上几秒钟,用手指顺顺头发、抻抻衣领,没有人注意他,他却先在转身时感到羞愧……今天走进百货公司,不知不觉中他又在那镜子前驻足,一瞥之中,他发现另外一位与他同样已入中年、同样其貌不扬的男子恰在他一侧对镜拂发自顾……他第一回在转身时感到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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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她同她在楼下绿地中喁喁窃议,交换着关于七楼那家闹离婚的种种最新信息;夕阳斜铺到她们身上,她们在一种暖烘烘的生理快感中又获得一种麻酥酥的心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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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响乐队刚开始演奏第四乐章,他便从座位上站起来,高提着一对汽水瓶笨拙地挤过同排七八位观众的膝盖,往外移动……他是害怕去晚了小卖部就不办理退回押金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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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把将那来信撕得粉碎……几分钟后,却又跪在地板上惶急地将那些碎片加以拼合……拼合未完成,又狂乱地将碎片抓起紧揉抛开……难道就这样画下一个青春中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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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吸尘器,且站在地毯上喘息,蓦地回想起当年那小小的一间屋的家,用半湿的拖把几下便可以把水泥地面擦抹得清清爽爽……环顾这套宽阔的居室,原来它是为地毯、墙纸、百叶窗、组合柜、转角沙发、玻璃茶几、长餐桌、大书案……而存在的,眼光所及,全有该做而做不完的事;叹息中意识到,昔日是小屋子的主人,如今是大居室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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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了,惊醒过来的他头一个念头就是痛悔没有到保险公司投保,但再清醒些时发现并不是地震而是楼外在过重型载重卡车,于是至今他仍未去投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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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那家人搬走两个多月了,就是每逢周末总约一些人来跳舞,并把舞步声和音响声传到楼下使他不胜其烦的那家人。他曾对之厌恨已极,但近些时他每逢周末心里总空落落的,寂静使他难以忍受,于是这个周末他决定上楼向新邻居建议举办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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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三个不相干的人同在一个站牌下等车,甲像慈蔼的祖母,乙像干练的母亲,丙像聪颖的女儿,她们相互都有这样的感觉,车来后她们上了车,分挤在乘客中,甲、乙为各自女儿的不肖暗暗叹息,丙则幻想自己换了奶奶和妈妈,然而一小时后她们都复位于各自的家庭,把路上的事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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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肯德基炸鸡店与相好的同学们吃完生日套餐,哼着歌子回到家中,劈头遇上刚来家里做事的安徽保姆;妈妈笑着告诉她,保姆小陶今年也是十八岁——两个姑娘对望着,都有些吃惊,都有些不适应,心中都漾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琐波纹……相互点头分开后,小陶洗菜的节奏放慢了,而她坐到书桌前整理一大叠生日贺卡时,总不能收拢散开了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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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夜色中,那个在桥上来回徘徊的纤弱姑娘终于不再徘徊,她伏在桥栏上,望着护城河那晃动着灯影的流水……他没像往常那样,沿护城河跑完一个来回便返回楼里,而是久久地原地甩臂、跳跃,密切注视着那仿佛一片落叶般的娇小身影……姑娘仰天望月,再俯首望水,他觉得有泪光一闪,心头一紧……正当他想过去时,忽然姑娘扑进一位匆匆走上桥头的青年怀中……他边往家跑边在心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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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是邻居,在菜市场里相遇;望着提着重重菜篮的他,她心里想:我的男人要是这样的该多好啊……他呢,望着臂挽露出鱼尾和青菜的篮子的她,却暗自庆幸:瞧她那不减肥不做头发不用化妆品不讲究色彩搭配乱穿衣的模样,亏得我的太太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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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照、签证、机票总算都弄妥了,心里痒痒的,不知为什么除了至亲好友以外,也总想让久未联系的老同学、旧邻居们都知道一下,就这样给阿芳拨了个电话;挂上这个电话后却又委屈,又气恼,又心寒,又心酸,因为万没想到阿芳的第一句回话是——哎呀,你东借当西求人地忙了一年多……你怎么不去美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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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中,A递过通讯录小本请他留下地址,他的习惯是总要装作无意,在提笔前检阅一下通讯录小本上已留的姓名,发现并无什么要人、闻人、熟人的名字,他便在空白处匆匆草签了自己的姓名,并留下了单位的地址;B递过小记事本请他留下地址,一瞥中他发现已有不少要人、闻人、熟人的笔迹,便先用心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再耐心地分列出单位、家庭两处地址以及两处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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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不要惊讶——听到王伯伯去世的消息,我哭得这样地伤心……是的,我好多年再没见过他,可我永远忘不了十年前那天,你带我去王伯伯家做客,当时我还是个淘气的小学生,我把他家刚启用的一套景德镇茶具里的一只茶杯碰到地上摔碎了——当时你恰好去了卫生间,所以你一直不知道;现在我要告诉你,王伯伯当时朝王伯母使个眼色说——别跟他爸爸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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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一次同开电梯的小张开玩笑,哄然地说她新烫了头发以后,更像昨晚电视里又亮相的那位歌星了,我们都没想到一向对这个玩笑置之一笑的小张这回却突然严肃地说——她唱歌只算是个二流,我可是个一流电梯工,是她长得像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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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父亲扶正眼镜,小心翼翼地填写着每一个栏目;女儿倚在他身边,不时尖声地提醒他老师是如何布置叮嘱的;头发有点蓬乱,腰系围裙、手上沾着面粉的母亲从丈夫另一侧肩后伸颈细望,生怕他那写后即涂改的毛病发作——一份小学生学籍登记表君临了这个只有一间小屋子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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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镜子,久久地把目光集注到脸颊上的那颗粉刺上,心里浮着“千万不要压挤粉刺”的警告,医生说过,杂志上和报纸副刊上总登这一类的破文章,就连台历上记不得哪页的背后也印着这个教条……可是想到一小时后的约会,考虑来考虑去,从轻抚重摩,到边缘试探——终于还是下决心用双手的食指狠狠地挤了它,而在头一阵痛楚中,也便立即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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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倚在沙发上耐心地看一部乏味的电视连续剧,哥哥嫂嫂不知为什么又在他们屋里拌起嘴来,邻居家传来用冲击钻往墙上钻眼的声响……刚从学校开完毕业联欢会的她,坐在用书柜和衣柜隔出的那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里,才越过十八岁的年轻灵魂,为万千思绪的冲撞而战栗,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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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时,那位妇女在门口拦住了他,他站住,微弓着身子,眯着眼倾听她的诉求,绕过他们走出去的与会者都对那情景留下了印象;求诉者最后递给他一份书面材料,他接过那装材料的信封,郑重地放进公文包……他坐进了小轿车,他闭目养神,他下车前向司机道别,他坐电梯升到自己住的那一层,他从公文包里取出那只信封,用力地撕作几段,扔进了垃圾通道……他搓着手指,他想进屋后头一件事便是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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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烂漫,公共汽车站,一对青年男女旁若无人地紧紧偎靠着,男青年吻女青年的面颊,女青年甜笑着眯上双眼……花白头发的他望着这对恋人,又愤慨又羡慕,又鄙夷又嫉妒,又厌恶又忍不住紧盯,又腹诽又禁不住暗叹……风把柳絮吹到他脸上,他用手拂去柳絮,心中一阵酸楚——自己那一代人曾背负着那么多的沉沉耻感。从未这样享受过人生……而青春已一去不返,如何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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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那个服装摊档,她不禁轻轻歪动嘴角;昔日邻居家的阿牛,如今已然“练摊”两年,肯定发了大财,可阿牛这种职业,啧啧啧……她自豪地想到自己那在大学中苦练“托福”的女儿;她的目光与阿牛忽然相接,阿牛热情地招呼她,她走拢摊前……当她拿着阿牛白送她的一套“婆婆衫”离去时,心中仍在鄙夷:这种职业,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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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街天桥上,他止步扶栏眺望一贯熟悉的街道,那重叠延伸的楼影和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以及满街满道的车辆行人,突然变得陌生,使他铭心刻骨地体验到“红尘滚滚”这四个字的全部内涵——心中陡然弥漫着一种深深的孤独感,那是在人稀声息的风景地和静夜独处一室时都不曾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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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钟爱的二女婿来到病床前,献给他一大束粉红色的康乃馨……他自豪地把二女婿介绍给同室病友:硕士,工程师,合资机构白领,像不像还没播完的那电视连续剧里的男主角……同室病友出去散步了,他才觉得女儿没有一起来多少有点蹊跷,而二女婿的表情也显露出更多的古怪……不待他问,二女婿凑拢他,极为认真地吐出一句话来——您是否该写个遗嘱,把财产分一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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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透明的盒盖,那蛋糕匣中残存的一牙更清晰地显现出来;存放三天了,那奶油花纹上已经现出了浅绿的霉斑……她将那盛着一牙发霉的蛋糕与许多根燃得变形的小蜡烛的圆盒捧往垃圾站……当她回到家中时,她对镜良久……掠掠鬓边白发,她挺直脊背,坐到藤椅上,继续编织那件毛衣——给没来吃蛋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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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里一下子乱了,顾客们都不自觉地朝滚梯那里拥去,连售货员们的头也差不多全如葵花仰日般转向那边……原来是新近走红的一位影视男丑星出现在了滚梯上;仍在柜台前站立着挑选变色镜的他朝那厢一瞥后,不禁黯然心酸!我几年来窝在演员剧团无导演约请无角色可上,都是因为我有一个俊俏得无人要看的外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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揿着许久没揿过的那个电话号码,心里急速预测着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揿完后那边传来“喂”的一声,竟把事先设计好的多种应对方案尽数扫荡,忙结结巴巴地申明没有事只是过节问个好问个好……搁下电话后心仍在狂跳,想分析一下刚才听到的声息究竟是否意味着传言中的升迁与对自己的宽宥,却怎样也无法集中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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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会上,孤零零面对着一幅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只有团团色斑和一堆曲线的画幅久久发愣,却不知不觉引来了背后越来越多以至挤靠到两膊的红男绿女,他仍看不懂那画,耳边却传来若干“啧啧”赞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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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默默地爱他爱得发狠,所以故意要在有一天他送自己回家走抵楼下时,佯作冷淡地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想到要跟他建立起超出同事间的关系……从此他不再送自己回家不再凑拢聊天不再递过冰淇淋,只偶尔从远处现出一个微笑,而自己仍默默地爱他爱得发狠……多年后痛苦地自问:初恋的花蕾,为什么竟由自己残酷地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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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有人在交谈中高声冒出了“巴黎”两个音节,一位中年妇女微闭双眼,心头浮现出高耸的埃菲尔铁塔;一位二十岁的姑娘下意识地摸摸头发,她后悔没去那家莉莉她们一直向她推荐的“小巴黎发廊”;一位黑瘦的男子想到了故乡个大肉粗汁多的巴梨;一位正兜售小报的报贩心里嘀咕:要是卖一张报还像以往那样只挣八厘,谁还干这个……而一位老大爷却默默地想,不,不是笆篱,是篱笆、女人和狗,挺不错的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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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惊异,为什么这些天妻子总那样冷感,并一再说必须把双人床挪换一个位置……他哪里知道,妻子前几天去隔壁邻居家收房租水电费时,发现那家夫妇的床铺同他们的床铺安放在同一块顶多不过十几厘米厚的预制板两侧,他们双方实际上是在很近很近的距离同时……她心里横梗着这心理障碍,但又没有勇气马上向他说出……这些住在预制板镶嵌的盒子里的人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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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本诗集出版了,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样书堆放在案头,他在一张纸上开列着拟寄赠的名单,除了至亲、老师、荐引人而外,他头一个想到的,竟是心中最难释恨的那位昔日的意中人——她那对他不屑一顾的神情,她那当众嘲讽他妄想和无才的刺人话语,她那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做派,蓦地都活现于心中,令他一把抓起一本诗集,用签字笔重重地在扉页上写下了请她“指正”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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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儿子有一天满脸通红地对他说:爸,我是骗你们的——我其实一回梦也没做过,总听你们说梦呀梦的,电影电视上也净表现人做梦,所以我就撒谎,说也梦见了什么……父亲一把搂过他,抚摸着他的肩膀,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在心里想:儿子啊,愿你单纯而墨黑的睡眠长久地延续,那是健康的表现;然而梦斧终得劈开混沌,愿你把头一个梦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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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坐在街口拉胡琴的那个盲人面前时,没有往他身边的搪瓷茶缸里扔钱;一步步背对盲人走远了,起初有点不自在,后来就想,扔钱的未必高尚,还不是因为迷信想积德……没扔钱的也不止我一个人……我岂在乎一毛两毛的小票子,他是盲流,有碍市容观瞻,更何况也许是假装失明,听说如今有“乞讨万元户”,这说不定便是其中之一……那盲人和琴声使他久久地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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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新搬进来的这位影、视、剧三栖明星真令人扫兴——他没有私人小轿车,并不能给我们楼前空地增加光彩;
来接他的汽车也少有小轿车净是小“面包”;
他骑的那辆自行车虽说是新的可根本不是斯普瑞克、普加奇一类的“潮车”;
他并不哼着歌蹦着舞步上下楼;
他浑身上下的名牌货竟然比我还少……
瞧,他跟他老婆走过来了,告诉你吧,丢“份儿”透了——那老婆还是当初的那个老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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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就看过您演的片子,那纯情少女的印象我总不能忘记……您现在多大岁数……来,我帮您挂这外套……不,您不老,不老,您说“一大把岁数了”,真是的,可“一大把”是多少呢……咦,您怎么挪到那边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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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宴请后将招待观看一部香港恐怖片,但已然杯盘狼藉的大圆餐桌上,又搁下了一盘油腻腻的热菜,在哄然的拼酒声中,他恐怖地意识到,这顿饭至少还要延续一个小时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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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在餐桌旁饮着二两白酒时,他总满脸溅朱地声讨着巷口那个发了财的家伙,甚至频频警告自己的孩子不得同那家伙的孩子玩耍,但第二天蹬着自行车上班的时候,倘若恰好在巷口遇上那家伙在发动摩托车,他一定跳下车去亲热地招呼,心里揣想着如何才能搭上钩沾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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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摞旧书提到楼下去卖给收废纸的乡下人,绳子忽然松开,书本散落一楼梯。正懊悔烦躁中,忽然瞥见一本发黄的再没有人要读的书那抖开的扉页上,赫然显现着头一个恋人留下的题赠字迹,蹲下,捧起那本书,一时间心摇意动,眼眶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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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打来越洋电话,告知已通过关于高分子研究的博士论文,并已参加过同学们凑钱举办的庆祝“派对”……谈着谈着,儿子声音忽然不大对头,疑惑,惊诧,忙问怎么回事,儿子在那边说:爸爸,我心里忽然非常非常难过,因为今天我猛地意识到,我是一个中国人,却一点儿也不能体会到中国那琴棋书画之美……父亲放下电话,点燃一支烟,坐了许久,忽然有一种欣慰之情从心头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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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正演到高潮的一幕,舞台上是一个激动人心的群众场面,他不由得目计了一下舞台上演员的人数,随即又转动脖颈目计了一下空空的池座中观众的数目,再望向舞台时,那明明是一个喜剧中最逗人发噱的场面,他却悲从中来,双眼禁不住让酸辛的泪水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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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表哥来自上海,所以就有邻居指着他的背影说他已与表哥在上海炒股发了大财,就有邻居在电梯里笑问他何时买私人小轿车,就有邻居敲门进来讨教关于股票、股市和炒股的知识与玄机,就有邻居出他家后撇嘴摇头说他和他表哥真能装傻充愣真能保密真叫滑头,就有邻居为他和他的表哥究竟赚到了四位数还是五位数展开争鸣,就有邻居在子女提起他和他表哥时皱眉摇头还忍不住申斥训诫,而他表哥虽来自上海却确实尚未成为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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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斜倚在真皮沙发上,红着一张醉脸,用牙签剔着牙,甩着嗓门讲着诸如“我发财容易吗,供你容易吗”之类的话;儿子倚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微眯着眼,专心倾听着——他手里握着超薄型的“沃克曼”,双耳里塞着微型立体声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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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着书桌一角玻璃鱼缸里摇鳍摆尾张嘴觅食的金鱼——那里面原养着一对,后来因为鱼缸太小而鱼的需氧量增大,如今只剩一条,他忽然觉得,鱼在缸中,犹如他在屋中,而他在屋中犹如楼在街区中,楼在街区中犹如街区在城市中,街区在城市中犹如城市在国土中,城市在国土中犹如国土在地球中,国土在地球中犹如地球在宇宙中……有一种紧迫感,想马上为其“增氧”,哪怕只先做一桩小小的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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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的雪花中,街角那卖晚报的老头仍用戴大棉手套的手撑着把大伞,缩着脖子轮流跺着双脚,身上背着已然瘪下的帆布报袋,痴痴地凝望着一个方向,几年里那位天天来买报的同龄人从未如此迟到过……在街灯照亮的雪幕中,他望眼欲穿,却全然没有猜到,刚才马路当中那呼啸疾驶而过的急救车中,便躺着那位已不能再来买报并照例同他聊上几句的同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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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彻底失眠了,父亲也没睡安稳,两口子的卧室里弥漫着心弦欲断碎梦惊魂的气氛……而他们的宝贝女儿其实就在他们的楼窗下,在那目光穿不透的浓密树冠的阴影里,紧紧地依偎在恋人强健的怀抱中,久久地亲吻着如飞升在天花烂漫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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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女围住,满桌美酒佳肴还有鲜花蛋糕,满头银丝的老两口满脸的皱纹都高兴得舞动不止,老头子不禁说,今天我要跟你们妈妈奶奶姥姥说句话,这句话这么多年我是实实在在地做到了却一直没说过,这话像我们这把年纪的夫妻子之间从没说过的在中国怕不算少数,你们说我跟你们妈妈奶奶姥姥算是到了“金婚”,我也没有再多的金子给她,以往我是尽其所有都给她了,今天再贴个标签吧,你们都听着——我爱你!
注:《人生一瞬》前30篇载《特区时报》1991年1月25日,后64篇连载于《新民晚报》1991年10月24日至1992年12月28日。 掐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