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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想不起兔子的好处来，但兔年到了，少不得多想想兔子的好处。随便一想，兔子值得赞美之处倒真不少。

　　兔子最得赞美之处是它的逃跑速度。所谓“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是对兵家用兵神妙的赞扬。如今太平盛世，国内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文坛自然也不再批这个揪那个，但如欲真的坚守自己的良知，不陷入某些表面热闹实际无聊的围阵，则“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八字箴言，是很可借用的。

　　逃跑，往往为人所不齿。其实要看从哪里逃跑。比如说，从庸俗中逃跑，从浅薄中逃跑，从虚荣中逃跑，从空谈中逃跑，就不但值得，而且还必须具有从兵戈交加的险境中突围的智勇。

　　“龟兔赛跑”的故事，把兔子作为“骄傲自满”的典型，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兔子是被公认为怯懦成性的。其实依我观察，兔子既与骄傲自满沾不上边，也未必就那么怯懦。在一个如此复杂的世界上，兔子把自己的耳朵长得长长的，格外细心地捕捉、分析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信息，随时准备以最佳的方式来应付降临的变化，其保护自己、发展自己的能力相当强，比起某些“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人来，兔子不但绝不怯懦，而且很可以作为镇静应变的榜样。

　　关于兔子的种种故事和传说中，最得我心的，还是月宫捣药的一景。尽管“阿波罗号”登上月球已近20周年了，理智上明知月球上既无琼楼玉宇，也无嫦娥舞袖、吴刚捧酒，但理智层下的感知中，还总觉得自己所望见的月中阴影，确有一组是玉兔在捣灵药。兔子站立起来的形象，大大可爱于蹲伏形象。四肢伏地的动物，大多数都可偶有前肢扬起的姿态，但兔子不加训练，即可完全站立，这一点使它优于许多动物。不管动物学上对此作何解释，我反正喜欢一切能摆脱趴伏姿势的努力与能力。

　　在诸多的动物中，兔子又是特别与儿童相亲近的。温驯而活泼，所求甚少，所献甚多——从皮毛到精肉，从供医学解剖到制作教学标本。没有兔子的世界将会变得多么乏味，真是难以想象。

　　兔年并非我之“本命年”，所以我之赞兔，绝无私心。实在是兔子有其可爱可赞之处。倘在鼠年，我是绝不会写“鼠年赞鼠”的。附带提个建议：“十二属相”虽是“祖宗成法”，是否也可加以调整，比如将“鼠年”改为“猫年”？

　　1987年春节 从《金瓶梅》说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