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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京华何处卖花声?

从《金瓶梅》说开去 刘心武 1228 2021-04-05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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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外国朋友问我:“中国生产的花瓶是世界上最好的花瓶,而且几乎家家都有花瓶,可是中国人为什么不往花瓶里插鲜花呢?”

  我从几个方面向他作了解释,比如过去把“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太紧,养花赏花曾被斥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以及人们生活水平不高,也还没有产生出瓶插鲜花的审美心理,等等。现在想来,这个问题还值得作进一步的探究。

  前些时曾有日本花道艺术家来华表演,在赞叹他们插花的技艺时,也不禁感慨万端——日本保留至今并大行其道的花道、茶道、柔道、相扑等等名堂,其实都大抵是中国唐代传过去演化而成的。以插花艺术而言,远的不说,仅一部《红楼梦》里,就有多少有关的具体描写与美学分析,如《芦雪庭争联即景诗》中写以美女耸肩瓶插梅,其枝“只有二尺来高,旁有横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二三尺长,其间小枝分枝,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集如林……”又如《史太君两宴大观园》中写探春屋里“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而薛宝钗屋中“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等等,其见识与趣味,都达于审美之极致。可见在中国瓶插鲜花的衰落只是近世的事。

  其实中国人民爱花,绝不亚于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除“文革”中最阴暗的几年。以北京市民而论,几乎家家都养有盆花。近两三年来更是养花之风日盛,许多人已不满足于养一般的廉价的品种,而向名贵的独特的价昂的品种挺进。

  但百分之九十几的家庭,室中点缀的花卉要么是盆栽的,要么便是插于瓶中的假花。恕我直言:北京市上发售的与众多家庭插用的塑料假花,大多颜色倍艳,形态造作,制作也往往比较粗糙。但今天越来越多的北京市民开始萌生了在花瓶中插鲜花的想法,只是苦于眼下还很少有鲜花的供应。崇文门花店虽有发售,究竟品种单调,也太昂贵。西单那边据说可电话或信件订货,想来也终究费事且费钱。何时才能出现较多的花摊、花车,在街头巷尾出售从价廉到价昂的不同品种的瓶插鲜花呢?

  晚清《竹枝词》有云:“婪尾春开巷陌晴,红腔听过一声声。丰宜门外丰台路,花担平明尽入城。”如今的京华,将在何处首闻一递又一递的卖花声呢?

  1984年11月24日 从《金瓶梅》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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