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矛盾：创新路上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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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矛盾：创新路上的灯塔
如何通过逆向思维扭转乾坤？
在形式逻辑中，矛盾意味着失败，但是在真正的知识进步中，矛盾是通往成功的第一步。
——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 英国哲学家、数学家
有人说，西班牙内战是一场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战争，无数带有理想主义情怀的人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心目中的美好家园而战。但是，正如特洛伊王子赫克托尔所言：“死亡中没有诗意。”据估计，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1936年7月17日~1939年4月1日），因战争而死亡的人数达到了50万。这其中除了真正的作战人员，还有数万名因政治立场和宗教信仰而被杀害的平民。而且，获胜的法西斯分子在战后还屠杀了一批同情战败方共和政体的人士，导致死亡总人数进一步增加。
这场充满腥风血雨的战争经常被人们称为“第一场媒体介入的战争”，因为有大批的作家和记者——多数是外国人——亲眼目睹了这场战争并且记录下了第一手资料。其中一些人甚至还积极加入反法西斯的阵营中作战，包括大名鼎鼎的欧内斯特·海明威、乔治·贝尔纳诺斯、乔治·奥威尔、阿瑟·库斯勒等人。正因如此，我们对这场战争的细节才了解得更多。其中一个细节尤其令人瞩目，它向我们展现了人们在身处绝境时的大智慧。
当战争进行到一定阶段时，法西斯分子攻占了西班牙南部区域，把共和军围困在奥维耶多城外的一座山里。这支由2 000人组成的共和军中既有平民，又有国民警卫队的士兵，他们在圣地亚哥·科尔特斯·冈萨雷斯上尉的带领下，撤退到圣玛丽亚修道院中。这家修道院就在山上，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小镇安杜哈尔。
法西斯部队的领头人是一个“铁腕刽子手”，因作战中从不留活口而臭名昭著。他们的包围圈在一步步缩小，冈萨雷斯知道，投降就意味着送死，因此，他带人在修道院加筑防御工事，把所有人都集中在此，打算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支共和军就这样在敌军包围下艰难地抵抗了数月。最初，他们所需的食物、弹药以及药品都是通过降落伞空投下来的，但是没过多久，降落伞供应告急，这条生命线面临威胁。想象一下，四周都被敌军围得水泄不通。运送物资的唯一渠道就是空中。可是降落伞又不够，该怎么办？
我们从文献资料中无从得知，究竟是哪个人灵光一闪解决了这个难题。我们只知道，后来，驾驶运输机的飞行员把物资绑到了活火鸡的身上。这些火鸡下降时会扇动翅膀以减缓速度，巧妙地把物资源源不断地安全输送到被困人员的手中，当然，同时奉上的，还有它们自己。
和大多数战争故事一样，这个故事以圆满结局收场。科洛内尔·卡洛斯·加西亚·瓦列霍上校带领2 000名共和军士兵前往安杜哈尔剿灭了敌军，解除了围困。虽然冈萨雷斯上尉在战争中因伤势过重不幸身亡，但他在西班牙人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受人景仰的英雄。
战争记录着我们祖先的一次次愚行背后的悲惨和黑暗，但同时也是一笔丰厚的素材，得以让我们见证人类永不枯竭的创造力，尤其是在困境和高压下迸发出的创造力。我们期待战争有朝一日能成为历史书中所记载的陈年旧事，只留下些富于创意的精彩瞬间让我们品评。在上面这个故事中，人们是从“框架内”找到了对策。他们别出心裁地用到了任务统筹策略。火鸡的首要使命是供人食用，但它被赋予了额外的任务：通过扑扇双翅将药品和物资安全地送到了地面。
当某个具体环境中包含两个既相关联又相对立的特性或者观点时，矛盾即会出现。在西班牙内战中，用降落伞空投物资这一客观需要和降落伞数量不足这一客观事实之间就构成了矛盾。
面对矛盾，我们的普遍反应是不知所措、惶恐不安，这情有可原。矛盾的出现让我们乱了方寸，焦虑不已。我们会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难以突围。这种感觉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们迫切地想要摆脱它，清除它。因为不管怎么说，矛盾都预示着某些东西不太对劲。
然而，在“框架内”找寻矛盾却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因为这会激发你巨大的创造潜能。这是不是很不可思议？矛盾居然是一道福音，是创新路上的灯塔。
本章的目的之一就是将你对矛盾的消极态度转变为积极态度。你将学会如何鉴别矛盾，以及为什么矛盾是你的福气。你会看到，每一个矛盾都将为你开辟一条未曾有人涉足的大路，这条路会将你带向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资源宝库。
揭示联系、不确定的假设以及假矛盾里的“弱联结”
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大部分矛盾都是假矛盾。它们存在于我们的思维中，却不是真正的矛盾。之所以会出现假矛盾，还是“固着”在捣乱。我们会在归纳的基础上做出一些与当前情况毫不相干的假设。许多矛盾事实上都源于观点的不同。通过假定某个矛盾是真矛盾——不管这是某个人的明确看法还是某些人的模糊看法，你都是在禁锢自己的创造力。
首先，我们来了解一下何为真矛盾，何为假矛盾。
在典型的逻辑关系中，矛盾的起因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命题之间存在逻辑上的对立。这些命题被联系在一起时会产生在逻辑上彼此相悖的两个结论。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无矛盾律，“你不能同时声称某事物在同一个方面既对又不对”。图7-1中的两个纽扣就是违背无矛盾律的典型。
图7-1 两个纽扣之间的真矛盾
这就是所谓的真矛盾，它们之间的逻辑循环不会中止。两个命题不可能同时成立。这个矛盾背后的更深层含义留待哲学家去解释。
下面，我们来了解一下假矛盾。假设你开车来到了这样的路牌前。（图7-2）
图7-2 两个路牌之间的假矛盾
你该照哪个路牌行驶？如何做决定？初看起来，这和图7-1类似，深色纽扣不可能既是真的又是假的。同样，你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既前进又不前进。
但是，如果我们告诉你这两个路牌用于不同的时间呢？夜间不得驶入该路段，而白天则可以，你会怎么想？这样一来，矛盾就被消解了。我们完全可以遵照路牌的指示，在不同的时段遵照对应的指示，这样，两个并排出现的路牌之间不再是彼此相冲突的关系。
为什么你会在刚开始看到路牌的时候犹疑不决？因为你的内心是假定两个路牌是同时生效的。抛掉这个假设，矛盾即会消失。事实上，大多数的假矛盾都源于这样的错误假设。
因此，我们从中总结出一条重要的经验：当你无法完全掌握信息，或是做出了不确定的错误假设时，假矛盾就会出现。我们会在很多时候做出符合逻辑的假设，但当局者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区分真矛盾与假矛盾
不可否认，真矛盾的确存在。其中一个最古老、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埃庇米尼得斯悖论”，也称“说谎者悖论”，得名于克里特著名哲学家埃庇米尼得斯（公元前600年）。他声称：所有克里特人都是说谎者。
这句话变成了一个自指的悖论。埃庇米尼得斯说的是实话吗？如果他所言为真，则这句话和该命题相矛盾。如果他本人的确撒了谎，那么他所说的“所有克里特人都撒谎”本身就是谎话。
天大的悖论。
这个“说谎者悖论”属于自指性逻辑悖论，我们可以通过对“所有”和“撒谎者”定义的梳理来分析它。
从现实层面来看，我们很容易证明这是一组假矛盾，因为当“所有克里特人”都是“说谎者”时，并不一定意味着在实际生活中，所有克里特人总撒谎。即使是最狡诈的人，一生中也至少在某些时候是讲真话的。所以说，这个认为“所有人的话都是假话”的命题充其量只是个片面简单的说法。
哲学家肯定不同意我们的观点。真矛盾可以是那些蕴含大美且能给沉醉其中的人们带来愉悦的东西。所以我们不必再穷究其语义，姑且让这个悖论作为真矛盾存续下去。然而，矛盾虽然在理论世界中无伤大雅，但在现实生活里，它却具有破坏性的力量，尤其是那些因人们的错误假设而形成的矛盾。
（顺便提一句，19世纪之前，埃庇米尼得斯尚未因“说谎者悖论”而出名，直到伯特兰·罗素在1908年的一篇短文中提及他的名字，埃庇米尼得斯才获得应有的关注。）
找出矛盾中的“联系”
区分真假矛盾如何能提升我们的创造性呢？有时候，一些显而易见的矛盾就是在错误假设的基础之上形成的。请看以下例子：
•我想要加薪，但我所在的公司要缩减开支。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完成设计稿，但是我的最后期限是固定的。
•天线架必须足够结实，以便在不利的天气中承受天线的重量；同时，天线架也必须足够轻便，以使工人们可以扛着它徒步去远处。
•我需要功能更强大的CPU（中央处理器），但鉴于资金限制，我必须削减CPU的预算。
•我需要空投一些物资，但是手头没有降落伞。
你可能看出来了，最后一个例子正是西班牙内战中冈萨雷斯上尉所面临的局面。我们来分析一下其他几个例子。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矛盾的三个组成部分：两个论点和一个限定词（弱联结）。
请注意，矛盾中的两个论点通常表现为：1.需要利益或好处；2.获得这一利益或好处所需的代价。（这里所说的好处或代价不一定与金钱挂钩。事实上，大多数矛盾都与金钱无关）。
现在我们再来看上面这几个表述。这一次，我们用方括号来表示论点，用黑体来表示连接词。
•我想要[加薪]（需要利益或好处），但我的公司要[缩减开支]（代价）。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利益或好处）完成设计稿，但是我的[最后期限是固定的]（代价）。
•天线架必须[足够结实]（需要利益或好处），以便在不利的天气中承受天线的重量；同时，天线架也必须[足够轻便]（代价），以使工人们可以扛着它徒步去远处。
•我[需要功能更强大的CPU ]（需要利益或好处），但鉴于资金限制，我[必须削减CPU的预算]（代价）。
•我们[需要一些空投物资]（需要利益或好处），但是我们手头[没有降落伞]（代价）。
请看，在以上表述中，如果没有了限定词，那么矛盾将不复存在。每个表述都将变成由两个毫不相关的事实所构成的句子，这两个事实之间不存在任何制约和影响。
不确定的假设带来的危害
如前所述，我们经常会假定在某些毫不相关的事情之间存在联系。可悲的是，我们惯于妄自揣测，那些无意识做出的不确定揣测和假设尤为危险。
对于明确的假设，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讨论它们，分析它们，审慎地加以权衡。在进行商业或工程设计决策时，我们还会把这些假设写下来，与团队成员商议。而不确定的假设却往往被忽略，很少被我们拿出来进行讨论。请看以下例子。
在逻辑思维训练营中，有一个著名的角色扮演游戏，其中，两名参与者被告知去伸手接住一个被抛向空中的橘子，没有接住橘子的那个人必须想方设法说服对方把橘子让给自己。参与者甲事先得到的信息是：用这个橘子制成的橘子汁可以挽救他生命垂危的儿子；参与者乙得到的信息是：用这个橘子的皮制成的酱可以治好他妻子的绝症。甲和乙都不知道对方收到的信息内容。
橘子被抛向空中，其中一人接住了它。训练营中的其他人作为观众，将见证另一人如何通过动之以情或威逼利诱等手段来说服对方。他们均不知道甲和乙之前接到了什么样的指令，眼前的情境使他们开始做出不确定假设。
甲和乙都需要这个橘子，但他们都以为对方需要的是整个橘子。所以，他们往往会在长时间的争论之后才发现这个双赢的对策：从橘子上各取所需。
为什么说他们最初的假设是一个不确定假设？因为他们没有把话直接挑明。确定的假设往往会被摆到桌面上来分析、考虑，并且咨询同伴的建议。因此，只要我们做出的是确定的假设，那么出错的概率就会很低。
大部分连接两个对立论点的限定词都是在不确定假设中形成的。它们有时是对的，有时是错的，这完全取决于假设是否准确。由于很多不确定假设都未经任何检验，因此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错误假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些限定词都是矛盾中的弱联结。去掉弱联结，矛盾将不攻自破。
在不妥协的前提下鉴别并打破“弱联结”
我们在前文中介绍到的几种创新策略同样也是打破“弱联结”的极佳工具：属性依存策略、除法策略、任务统筹策略。例如，在橘子实验中，你可能已经注意到，打破弱联结并最终解决问题的正是除法策略。但是，你首先得明白，自己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不确定假设，导致一种错误的联系看似成立。只有这样，你才会区分出何为真矛盾，何为假矛盾，然后你才有可能拥有创意。
在这里，有一个颠扑不破的法则：妥协不等于解决问题。当你找到一个折中地带得以平衡矛盾的两极时（获得最大利益以及付出最小代价），你会退而求其次地做出妥协让步。这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但它缺乏创造性，也不是本书传递给读者的要点。
假设一位工程师希望设计出既高效又节能的工具——两个要求相互冲突。一种办法是通过折中来解决。但如何折中则取决于工程师的倾向：是设计性能更好的？还是设计更耐用的？如果他的决定是设计一种性能稍好但节能性稍差的产品，这就是折中的结果。
折中妥协不能带来创意。根里希·阿特休勒是斯大林时代的一位从事专利管理工作的化学工程师，曾专门研究过妥协与创造力之间的关系。据说，他从20多万件专利产品中得出了一个重大的发现：绝大部分申请到专利的产品并没有对原有产品或服务做出改进。只有极少数产品运用了通用的创新策略。
有时候，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折中决策可能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是，真正符合创新原则的对策一定不包含任何矛盾。
接下来的三个故事都将向你证明，无论创意如何难寻，你都有可能抓住它。框架内的创新策略会帮助你成功破解假矛盾。
寻找外星人
SETI（寻找外星生命）是一个缩略词，指一些科研组织——例如最著名的加利福尼亚州山景城的SETI研究中心、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SETI研究中心——所资助的项目与活动。SETI致力于寻找地球之外的其他生命，其大部分工作都是依靠无线电波搜索，或是利用射电望远镜去接收来自太空的窄带宽无线电信号。比起通过发射太空探测器来寻找外星生命，这种方法更高效、更经济。由于这些信号不是自然产生的，因此研究人员相信，无线电信号的出现就意味着外星生命的存在。
为了不断拓宽搜寻的范围，现代SETI无线电波监测项目需要完成庞大的计算任务。这就意味着研究人员要通过大容量的计算机来对采集到的数据进行数字化分析。在过去，从事这一领域研究的人员都是将特殊用途的超级计算机连接在射电望远镜上，来完成绝大部分的数据分析。然而，这种方法代价高昂，分析的数据量也有限。尽管有政府和私人的经济援助，但大部分SETI机构都缺乏足够的资金来开展无线电波搜寻工作。1995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位从事SETI工作的名叫戴维·格迪的计算机科学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格迪当时所面临的局面与我们先前列举的例子极其相似：他需要更强大的计算机处理系统，但苦于资金不足。
想象一下工程师们一筹莫展的样子：需要计算的数据量增加了一倍，甚至两倍，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增加到多少。而他们连添置一台计算机的钱都拿不出来，但情况却刻不容缓。
作为一个计算机专业人士，格迪知晓一个外行人士不了解的事实：大部分人仅仅使用了计算机容量中的一小部分。
他们通过一个被称为“公共计算”的全新模型把计算任务分解成了若干个小块，再把这些小块任务分配给愿意将闲置的计算机容量贡献给这份特殊事业的志愿者们。人们可以在喝着咖啡或是做着饭的同时，让自己的计算机去寻找外星生命，或是测算印度次大陆在2050年的温度。格迪把这个项目叫作SETI@home。
自1999年SETI@home项目投入运行以来，已经有数以百万计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将他们闲置的计算机容量贡献了出来。（其中还有很多人借助了公司的电脑）这个前所未有的超级网络涉及225个国家的500多万人。由此，SETI@home才得以对射电望远镜搜寻到的所有外星信号进行分析。毫无疑问，当今世界最大的超级计算机就是SETI@home构建的这个网络。
该网络的成员现已完成了原本需要200万年才能完成的计算量。它的留言板变成了人们在线交流的一个平台，他们可以在此进行社交活动（好几对夫妇就是在这里相识、相知，继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的），并且追踪他们的电脑已经完成的计算工作。SETI@home的成功重新激起了人们探索太空的热情，其影响力近乎于20世纪60年代的阿波罗计划。
从假矛盾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这个故事，你会从中发现两个相对立的论点：1.需要更多计算机；2.预算不足以购买更多的计算机。这二者之间的弱联结为：必须利用预算来购买更多计算机。事实证明，这种限定关系不一定成立。因此，一旦打破这个弱联结，对策就会浮出水面。
神奇的亚历山大灯塔
亚历山大灯塔建于公元前286年至公元前246年（最后毁于地震），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建设者们耗费数年心血精心筹划，运用当时最先进的工艺建成了这座高达137米的灯塔。它既是引领水手们在风雨夜平安返航的灯塔，又是向埃及古城亚历山大及其统治者所进献的一份歌功颂德的厚礼。
然而，这个伟大的工程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尽管它的设计者是索斯特拉特——一位才华横溢的希腊建筑师，但在灯塔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却是当时的国王托勒密二世。
索斯特拉特是当时名扬四海的建筑师。他谨遵托勒密二世的旨意完成了灯塔的建设，但他心中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那就是让后代仰望灯塔时能知道这是他的呕心之作。然而，当他提出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灯塔基座上时，托勒密二世拒绝了。如果是现在，当事人完全可以聘请一个律师团为他据理力争，花费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时间辩解，最后以双方各退一步而收场，当然，任何一方都不会从中获得真正满意的结果。但是在当时，大权在握的托勒密二世不可能去理会臣民们微不足道的请求，索斯特拉特对此心知肚明。（几百年之后的一个历史事件也证明了索斯特拉特的远见：沙·贾汗命令自己的侍从杀死了泰姬陵的设计者，并且砍下了所有建筑工人的手，目的就是让这一杰作成为举世无双的孤本。）他知道，提出署名请求这件事本身就有可能让他性命不保。
在索斯特拉特身处的环境里，矛盾何在？我们在前文曾提到，矛盾中必然有两个相冲突的需求同时存在。通常，一个需求是满足某一方的利益，另一个需求则是满足这个利益所要花费的代价。此外，矛盾中的利益与代价往往在实质上与金钱无关。
诚然，索斯特拉特当初也可以妥协——尽管本书并非要推崇这种做法。在前文提到的SETI@home的事例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SETI研究中心的科学家们本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向财务部门申请尽可能多的经费来购买计算机。也许这笔经费不足以维持SETI@home项目的运作，但起码可以解燃眉之急。
但是，索斯特拉特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他心中有两个愿望在激烈交锋：第一，他希望因为亚历山大灯塔而名垂青史；第二，他想保住性命。如果图名，也许性命危在旦夕；如果放弃留名的机会，他至少能多活一些年，但是人们却不会因此而知道他为灯塔付出的心血，不会将他作为膜拜的对象永远铭记。
索斯特拉特最终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不妥协的前提下同时满足了两个愿望。
首先，我们先试着从他所面临的矛盾中找到弱联结。“我想让后人们知道灯塔是我的杰作，但同时，我想活命。”
通常情况下，弱联结就是将两个相冲突的论点联结在一起的词汇或短语，那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句子。索斯特拉特什么时候最有可能命丧于托勒密二世之手？当然是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死后，这个危险将不复存在。那他什么时候最需要人们的敬仰和铭记？由于当时的索斯特拉特已经是闻名遐迩的建筑师，所以他最需要自己在死后还留存于人们记忆中。他想要在人们心中永垂不朽。
因此，弱联结被打破了。
你知道我们在此用到了哪一种创新策略吗？属性依存策略。事实上，大部分假矛盾中的弱联结都会被属性依存策略所攻破。在这个事例中，索斯特拉特的声望与时间构成了依存关系。年代越久远，他的声望就越高。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办？别忘了，你可以运用“框架内”的元素去找出一个真正有创意的对策。
索斯特拉特把他名字的大写字母刻在了灯塔前面的石碑上，另附一句碑文，祝福那些日后有幸看到这些文字的人们。然后，他在石碑上涂上水泥，覆盖住这些文字，再在其表面刻下了托勒密二世的大名以及颂扬其智慧贤明的句子。索斯特拉特和托勒密二世最终都因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一一见了上帝，而他的秘密计划却因岁月的推移而日渐明朗。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将石碑外层的水泥涂层渐渐侵蚀，托勒密二世的名字日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索斯特拉特的大名。就这样，索斯特拉特既保全了性命，又使自己因亚历山大灯塔的辉煌而名垂千古。（灯塔在14世纪遭遇两次地震后被毁，在15世纪彻底废弃。）
据说，托勒密二世的后人们对索斯特拉特的机智心服口服，因此并未在真相浮出水面后大动干戈、兴师问罪。这个象征着他们祖先辉煌业绩的灯塔就这样回归到了设计者的名下。
被积雪覆盖的天线
你是否陷入过无法兑现承诺的窘境？如果是，那么你很可能遭遇矛盾，就像一家大型防御工程公司曾面临的局面那样。
这家公司主要从事军用雷达发射和接收装置的设计与生产。数年前，该公司参与投标某大型政府机构的一个项目。鉴于该机构身份特殊，我们在此不便透露。但下文中所有相关细节均真实无误，有些还曾出现在公开的报道中。
这次项目招标要求承包人设计并生产只接收数据的天线，使其适用于冬季气温低于零下12摄氏度且大风频现的地区。军方委托人提出，天线的安装高度必须达到地面以上9.8米，承载它的天线杆必须足够坚固，以防天线在大风天气剧烈晃动。
这家公司以高标价中标，承接了超轻天线杆的设计与生产项目。事实证明，超轻天线杆是军方委托人关注的焦点，因为在恶劣天气条件下，他们会派出一支三人小分队步行将天线杆运往不同的战略要地。这支小分队要安装天线杆，将天线架设在其顶部，结束这一切任务后才能收工回家。这就意味着天线杆一方面要足够轻巧以方便运输，另一方面又要足够坚固，以保证天线在无现场人员维护和看管的情况下正常工作。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家中标公司来自一个气候温暖宜人的国度，连小雪天气都极少有。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在使用这种天线的地区，冬季温度普遍较低，天线上的积雪结的冰会导致天线杆的承重增加，使其变形甚至断裂。结果，该公司设计的天线杆完全不适用于寒冷地区。
然而，这个错误直到他们中标之后才被发现。事态紧急。他们在投标书中承诺完成的，是一款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产品，也是在设计标准上自相矛盾的产品。
遵照这个自相矛盾的标准，他们设计生产的天线杆一要够结实，以支撑恶劣天气中因积雪而加重了的天线；二要够轻便，可以使工作组携带它步行至远处的基地。
工程师们通过计算发现，凭借传统的设计方法，要想使天线杆支撑住天线，它的自重就得翻番。但是如果自重翻番，仅凭三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抬着它走很远的。大家无计可施，只得把原方案推倒重来。他们能够成功地解决这个矛盾吗？工程师们——当然也包括公司的老板——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继续阅读下文之前，请你先写下一两个你认为可行的解决办法。（你不必从工程师的专业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记住，这本书已为你提供了必要的创新技巧和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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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请看下列对策。我们想先做一个预估：你的想法出现在其中的可能性是70%。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估计？因为我们曾就此问题在数千名经理人和工程师中开展过系统性创新思维训练，反馈信息表明，他们最常想到的是以下这些对策。
我们将出现频率最高的对策划分为5类。也许他们的想法和你的并不完全一致，但基本原理却是相同的。
1.融化积雪
80%以上的人会提出这个建议。想办法使积雪融化是一种既有效又符合逻辑的对策。从这个角度出发，你只需将雷达装置和家用微波炉做一个类比，就能想到利用天线波发热来融化积雪。在多数时候，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在这个故事里，它却行不通。因为这个天线只是一个接收装置，不会发出任何能融化积雪的热量。
2.通过震动抖落积雪
相当一部分人会沿着这个思路来解决问题。鉴于摇晃可以使积雪与天线分离，因此可借助雷达装置的能量来将积雪从天线上抖落下来。然而，和第一种方法一样，这种方法依然不可行，因为天线无法自行震动。
那么，能否借助风力来吹落积雪？这是上述观点的一种延伸，很有趣，不是吗？它调动了现场可用的资源，是我们最为推崇的“框架内”的思考。只可惜，大风不受我们指挥，而且这一措施还得动用一台构造复杂的能够产生振动的大型设备，它的重量很可能会超出当初设计的天线杆。
3.防止天线上形成积雪
也有一些人会从一个不同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他们想的不是如何把积雪清除，而是如何防止积雪的形成。换句话说，就是将问题扼杀在萌芽阶段。同样，这个思路符合逻辑，且不难实施。将特氟龙这样的涂料涂在天线上就能防止积雪在上面停留。但是，这一设想只在温度不低于零下11摄氏度时才能成立。截至目前，市面上还没有一种材料能在低温天气中阻止积雪的形成。有些人可能还会沿着这个思路想到用油膏或润滑油作为涂料来防止积雪停留，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在这样的低温天气中，润滑油不仅会结冰，而且还能加快结冰的速度。
4.覆盖住天线
一部分人可能还会设想用专用罩盖住天线。但是请别忘了，罩子是扣在天线上的，必须将它固定在天线杆上才能发挥作用，这必然会增加天线杆原有的重量。
5.放弃天线杆
你也可能另辟蹊径，完全不考虑使用天线杆，而是借助其他材料或工具把天线固定在所需的高度，比如氦气球或是某种悬垂设备。但是你得相信我们的话，这种做法行不通。没有哪种设备能让沉重的天线悬浮在空中。而且，在规定的高度上，这样一个悬挂在空中的设备如何才能使天线保持平衡？
我们搜集的资料中还包括一些很有趣的想法，但我们暂且不提。尽管上述提到的是大部分人的建议，可没有一条可以有效解决矛盾。
更重要的是，这些建议都缺乏创意。所谓创意，是指某种解决方法兼具有效性和独创性。有效性反映的是它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当前的问题；独创性则强调它的独树一帜和稀有特质。遗憾的是，上述建议均不符合我们提出的这两条评价标准。
我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这个问题如此棘手。首先，天线杆既要坚固（支撑天线）又要轻便（方便士兵搬运）。从工程角度来看，额外的重量通常会使承重增加。这就意味着我们要设计的天线杆必须又重又轻。表面看来这不可思议，正因如此，上述5种对策都未能解决天线杆的设计难题。所有人都本能地认为天线杆不可能同时满足相对立的两个条件。但是，矛盾在此又一次成为机会的发源地，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个矛盾，那么真正具有创新性的对策也将应运而生（而非单纯的妥协）。
让我们效仿亚历山大灯塔的设计者来运用一次属性依存策略。（还记得吗？属性依存策略意味着在两个先前毫无联系的变量之间制造依存关系）。这种策略的好处之一是，当你用它检验一个假矛盾时，你会即刻找到解决矛盾的途径。
那我们就把承重量和时间这两个变量联系起来。“时间？”你可能会纳闷。“时间并不是这个问题中的变量。”不，它是。我们在此面临的矛盾是：天线杆要同时满足坚固和轻便这两个要求。在破解假矛盾时，弱联结通常都出现在连接词里面。那请考虑一下，非要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吗？答案是否定的。天线杆可以既坚固又轻便——只不过不在同一时刻。
借助属性依存策略，我们通过定位弱联结，对此问题做出了一个大概的假设：天线杆的重量和承重量不会因时间的变化而改变。那么就让我们继续探寻解决办法。
为什么这个假设到现在才得出？因为我们之前从未把“时间”作为这个问题中的变量。我们惯于把周围的世界看成是一成不变的，这可能是受了热动力学法则的影响，认为时间是世间万物中恒定不变的一个部分。
对天线而言，时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因为它的制造、运输、安装是依次发生的。在传统设计理念中，天线杆的重量和承重量不会因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如果天线杆的承重量因时间而变呢？我们究竟在何时最在意它的承重量？只在有积雪结冰的情况下。其他时候，轻便的天线杆足以满足需要。也就是说，除非有积雪覆盖，否则天线杆不必具备太大的承重量，这样士兵们才可以在翻山越岭时轻松地运送它。
现在，矛盾不复存在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问题：如何设计一种在运输时非常轻便，而在安装后变得坚固的天线杆？
士兵们能否在离开前自制一个设备来加固天线杆？但是如果涉及携带建筑材料等事宜，则又违背了委托人的初衷：必须便于运送。如果士兵们不能将材料运往现场，那他们就只能就地取材。这是个好主意，因为它属于我们倡导的“框架内”的思考。
那么，安装现场有哪些现成的材料可以供士兵们使用，以加固天线杆呢？材料必须就在天线杆附近，必须在大风或冰雪给天线增加额外负担的时候保证天线杆完好无损。别忘了，在这样的状况下，现场是没有人调试或者维护设备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场除了空气和土壤，就只剩下冰与雪。士兵们能否制作一个设备，使冰雪积聚在天线上的同时也积聚在天线杆上？一个能让天线杆的承重量因堆积的冰雪而不断增加的设备？如果能，那结果一定让人拍案叫绝。
事实上，工程师们的确是这样做的。他们将天线杆的表面设计为凹凸不平的样子，使冰雪极易附着上去。冰是自然界最为坚硬的材料之一。湖面结冰的厚度达到20英寸时，可承载一辆重型坦克驶过。因此，我们可以做出一个合理假设：被冰层包裹的天线杆足以承受住因结冰而变重的天线。（见图7-3)
图7-3 被冰层包裹的天线杆足以承受住因结冰而变重的天线
多么巧妙的思路！问题的源头（冰）同时也是解决问题的钥匙。这个办法最为精彩的亮点就是运用到了“框架内”的现成素材。
（顺便说一句，在我们搜集的反馈信息中，把“风”作为对策来解决这个问题同样有创意。因为风也是“框架内”的素材。虽然这个办法受条件限制不太可行，但在创新性上却可圈可点。如果你也想到了这个办法，那恭喜你，看来这本书真的对你有帮助！）
我们认为，用冰作为材料来加固天线杆的想法极富创意。同时，它还很巧妙。但是，真正具有创新性的想法必须是可行的。能否付诸实践？是否事半功倍？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不能把它列入考虑范围。最后，我们还得把它和其他一些想法放在一起做比较，在可行性、可靠度、成本投入等三个方面对所有的想法进行筛查分析。
而这，正是“框架内”思考模式的意义：找出更多、更有新意的选项。我们从不认为仅凭创新性就能大功告成，其他的因素也要考虑。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发掘尽可能多的对策来抢占先机。
谈判中的假矛盾
凡是涉及解决问题的领域，都能见到矛盾的影子。我们在前文中曾指出，系统性创新策略不仅适用于产品革新，还适用于服务创新，比如艺术、管理手段、商业流程等。任何可被分解为若干要素或变量的东西都可以成为这套创新策略的实验对象。
下面，让我们以谈判为例，来看看如何在这样一个对企业发展举足轻重的情境中去发现假矛盾。
谈判的策略（雅各布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到迪娜·尼尔博士时，她才刚刚开始读研究生，并执意要我做她的硕士导师。她的研究课题是：谈判中的系统性创新思维。虽然名下的研究生已经超额，而且自己也没有相关的研究积累，但我还是答应见她一面。我这样做仅仅是出于礼貌，内心压根儿就没打算接受她的请求。
迪娜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身材高挑，语调和缓，双目神采奕奕，为人热情开朗。她沉着冷静地表达着自己对谈判策略的见解，一下子就打动了我。她自然大方的态度会让人觉得无论她持什么观点，都值得人信赖。这是她最突出的特点。
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我本人极不善于谈判，每一回从谈判桌上下来都会产生挫败感。也许正因如此，我才最终决定给迪娜一个机会。
在初次会面后，我和迪娜各自都经历了很多的变化。她硕士毕业后继续深造，攻读博士学位，而我也从她和她的博士生导师伊尔·毛兹那里，了解到了大量关于谈判策略的知识。
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够从一个新颖的视角出发，为读者介绍如何运用系统性创新思维策略来摆脱谈判中的困境。
在谈判中，创新性是成功解决问题的关键。它可以把一个僵局（谈判双方均认为谈判目标不可更改、不可调整，必须以一方赢利而另一方落败为目的）或是一个死结转变为双赢的局面。然而，找出这个创新点并在谈判中充分发挥其作用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正所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但是，在如今这个充满动态变化的商业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机构与机构之间的依赖性日渐增强，谈判已经成为日常商业活动的一部分，谈判能力因而也成为管理者和领导者必须掌握的一项核心技能。当存在合作关系的双方需要就某一稀缺资源的分配做出决策时，他们就得坐下来谈判。在职场上，人们会出于各种原因进行谈判，要么是商定最后期限，要么是达成团队共识，或是就产品推广进行议定。所以，缺乏谈判技巧的员工很难在企业中生存发展。
“框架内”的系统性创新思维模式是决定谈判成败的关键要素，因为发挥创新力进行谈判的经理人成功解决问题的概率更大，而且，他们在实现个人发展和企业发展时更易于将机会最大化。
只可惜，许多谈判者更多的是在寻找保守的折中妥协对策，而不是创造性地解决问题。当双方利益在很多问题上原本可以达成均衡分配的时候，他们却认定这些利益要么是针锋相对的，要么是不可调和的。在这样一种思维定式的影响下，谈判变成了一个徒劳无功或者非胜即败的命题。例如，办理离婚案件的律师在为当事人分割财产时，常常会将财产看作一个固定值。这种把谈判当成对抗赛的心态遏制了创意的产生，往往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研究表明，即便是真心想解决矛盾并且有意与对方建立长期联系的谈判者，都免不了会陷入这种局面。
在过去这些年里，经验丰富的谈判者总结出了一些创造性地解决矛盾的策略。尼尔博士对文献资料中最终实现双赢的谈判进行了分析，发现它们几乎都涉及假矛盾的破解。
为了向读者说明创新策略如何破解谈判中的假矛盾，我们特意选择了一些真实的故事。这些故事没有过多涉及谈判过程的复杂性，却能充分证明创新策略在不同情境中成功破解假矛盾的威力。
佩奇维尔市市长与汤森石油公司
佩奇维尔市市长计划提高地方企业的缴税额度。与此同时，他也在大力扶持本地工业，以解决就业问题，发展地方经济。汤森公司是当地一家炼油厂，新政策将它的年缴税额度提升了一倍，从100万美元增加到200万美元。公司正准备对厂房进行翻修和扩建，并且一直在动员它的合作伙伴——塑料厂——在其附近选址重建，以降低生产成本。税收负担的增加将会使这一切计划被搁置起来。
你能找到这个问题中的矛盾吗？和大多数谈判一样，这里的矛盾一目了然。市长希望通过实施新的税收政策来提高财政收入，而加重的税负则会影响并妨碍地方企业的发展。很显然，这两种需求既密切相关，又相互冲突。
在属性依存策略的引导下，双方达成了一致意见。市长的增税政策不变，但是他同意给新办企业提供7年的免税优惠，给计划扩大规模的老企业提供减税优惠。因此，市长会支持汤森石油公司的扩建计划，并吸引新办企业在此发展，但同时也会对那些没有扩建计划的老企业增加税收额度，从而提高政府的财政收入。
正如第六章里提及的，属性依存策略是在两个先前没有关联的变量之间制造依存关系。在这个例子中，地方企业的税率原本是严格遵照年收益和利润来制定的，企业的其他特质，比如成立时间、扩建计划等都与税率无关。这一解决办法免去了计划扩建和在此办厂的那些公司的后顾之忧，只对其他企业提高了税负。
除此之外，属性依存策略还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帮助市政府和企业解决矛盾。比如说，在汤森公司的税率和它雇用的当地劳动力的数量之间制造依存关系。（雇用的当地劳动力越多，税率就越低）或者，在扩建时间和免税时间之间建立依存关系。（扩建的速度越快，免税的时间越长）
我们曾说过，属性依存策略是破解假矛盾时最为常用的策略。80%的以双赢结局收场的谈判中都有属性依存策略的影子。
保险公司新的收入分配计划
某家保险公司的老板在推行新的工资分配计划时意外受阻。他试图取消原有的工资补贴，改为基本工资加业绩奖金的新制度。由于公司员工不太了解这个分配方案，因此对新政策充满了疑虑和担忧。固定收入不保的前景让他们心生不安。
同样，我们看到了两个对立的阵营。公司老板认为，新的收入分配方案可以调动员工的积极性，为企业做出更多贡献，而员工则对此半信半疑。这是真矛盾还是假矛盾？我们来分析一下。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先从属性依存策略着手（一个需求发生改变，另一个需求随之改变），就像天线和灯塔的故事所告诉我们的；或者我们用除法策略（对矛盾进行时间或空间上的分解），例如橘子实验。而这一次，我们将运用乘法策略（复制而后改变），看看它是否能带给我们不一样的视角和结果。
如果针对工资分配方案运用乘法策略，对其加以微调，使之不同于原先的方案，我们也许能让双方在不委曲求全的前提下实现各自利益的最大化。公司老板最终制订出两种分配方案。第一种，原有的工资制度；第二种，基于业绩表现的新制度。老板依然会按原有的工资制度对员工进行考核，但同时，他会把员工的业绩表现记录在案，并计算和公布其应得奖励。这样一来，员工很容易发现两种制度下的收益差距，从而了解新制度能在多大程度上提高他们的薪水。而老板也以此向员工证明了新方案的益处，为之后的工资分配制度做好了充分的铺垫。
乘法策略还能发挥更大的功效。保险公司可以制订三四份甚至多份工资方案，让员工和企业通过对比从中找出最佳选择。
空间战
大部分机构手头都没有充足的资源可供调动。无论是财政分配，还是人力资源分配，抑或公司内部的办公区域划分，都是导致企业内部冲突的源头。
以一家大型咨询公司为例。两个部门就新近腾空的一间办公室的使用权争执不下。尽管公司领导已经决定把这间办公室一分为二，交由两个部门支配，但双方都想把它变成自己的专属领地。信息技术部指望能用它来当会议室，而财务部则急需用它来存放堆积如山的档案。如果把这间办公室平均分配，则任何一方的需求都得不到满足，因为它的面积远远不够。
和保险公司的例子比起来，此处的假矛盾更易被定位。两个部门都想要这间办公室。获胜方会得到更多的空间，而失败方将一无所获。
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信息技术部为财务部设计了“无纸化”存储系统，对方马上放弃了占有这间办公室。这是一种经典的双赢策略。信息技术部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急需的会议室，财务部则以高效而长远的手段解决了大量纸质文档的保存难题。
和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双赢对策一样，它给两个部门带来的益处还有很多。财务部把现有的纸质文档转为电子文档后，重新获得了宝贵的空间。信息技术部则得到了公司的嘉奖和肯定，因为它研发的降低成本的软件系统大大提高了财务部员工们的工作效率。
解决这个问题时，人们用到了减法策略中的替换功能。第一步，从问题所处的“框架内”删除一个固有成分（财务部对新的档案存放室的需求），这使财务部想找地方存放所有文档的需要暂时搁浅。然而，用“框架内”已经存在的另一个成分（信息技术部研发无纸化存档系统的能力）来替代被删除的成分，双方的矛盾迎刃而解。
皆大欢喜的收购
最后一个例子涉及企业并购。某大型跨国公司向它的一家供应商伸出了橄榄枝，希望以1 4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这家私营企业。然而，私营企业坚持收购价不能低于1 600万美元。双方都拒绝以折中价位1 500万美元成交。
此外，双方在对私营企业高新技术研发部的态度上产生了分歧。跨国公司认为它的价值在总价中所占的份额不超过100万美元，而私营公司觉得该部门正在研发的产品具有极大的市场潜力，所以它至少价值600万美元。
我们可以对此情形中的矛盾做如下概括：
跨国公司希望以1 400万美元收购这家私营企业，而对方的要价是不低于1 600万美元。
显然，矛盾的根源在于，双方对私营企业的价值估算不一致。而这个价值估算都是围绕着一个核心部门：高新技术研发部。因此，要打破弱联结，我们必须把这个部门从谈判内容中剔除出去。
双方最后达成的协议是：跨国公司以1 200万美元收购了不包括高新技术研发部在内的私营企业。从它的角度来看，放弃了一个价值不超过100万美元的部门后，成交价却降低了200万美元，有100万美元可被算作谈判收益。
私营企业对这个结果同样满意。因为它可以保留自己认为价值不菲（600万美元）的高新技术研发部，以1 200万美元的合理价位出售了企业的其余部分。
这一结果完美地诠释了我们在第二章里所介绍的减法策略：将问题中的某个重要部分及其相关功能彻底删除。在这个例子中，高新技术研发部是私营企业的一个重要部门，将它从谈判内容中删除后，双方都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皆大欢喜。
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时必须遵守的“不妥协”原则
在上述事例中，如果双方在价格上做出妥协，也许就不可能获得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设计既轻便又坚固的天线杆时，如果人们选择一个折中方案，也许会制造出一个承重量和重量都能让人接受的天线杆，这虽然是个不错的结果，却丝毫没有创意，只会妨碍你将思路朝未知的领域拓展。妥协是解决矛盾时最易操作、最为直接的办法，人们很容易屈服于它，使得自己最终与最佳策略失之交臂。
要实现框架内的创新，你务必遵守“不妥协”原则。不要随大流，而是从矛盾中找出大多数人忽略的创新点。
当然，我们并不推崇在现实生活中不明就里地拒绝妥协，也从不妄言创新策略一定是最佳策略。但是我们坚信，以折中策略按部就班地解决问题绝不是创新，它只会让你离原本就隐晦难寻的好对策越来越远。
下面，我们将借助图表来分析一下创造力和折中策略。
我们将通过天线杆的设计，来证明急于解决矛盾的折中策略是典型的假矛盾。（见图7-4）
图7-4 天线杆的承重量
左侧的杆子具备较大的承重量，足以在最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承载天线上积起的冰雪，但是它很重，难以运送。右侧的杆子则相反，它轻便易携带，可是承重量不足，难以在冰雪积压和大风过境的时候支撑起天线。
我们把标尺从左向右移动，天线杆的承重量逐渐降低，而轻便性逐渐增加。在移动至中间点时，二者达成最佳的折中状态，如图中椭圆形区域所示。
这样的折中策略很常见，但也正因如此，它丧失了独创性。如果在解决矛盾时总是遵照这样的思路，那人们就会不假思索地选择折中方案。
在亚历山大灯塔的故事中，设计师以小号字体在灯塔底座上篆刻了自己的名字，因而把国王发现这一秘密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这也算是一种妥协，因为设计师希望被人们认可和纪念的愿望只能被部分地满足，他在世时只能做灯塔背后的无名英雄，也许还会因为秘密泄露而性命不保。
人类在解决问题时会本能地选择折中策略，无论结果好坏。公司同事去聚餐时，多半会选择一个大多数人——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方便的时刻。一对夫妻在购置新房时，会倾向于能够满足双方基本需要的房子。我们在选择笔记本电脑时，往往青睐在价格和轻薄性上能达到最优化组合的那款产品。
尽管我们习惯于在矛盾来临时各让一步，但别忘了，折中妥协的结果是任何一方的需求都得不到充分的满足。如果我们能把相互冲突的需求看作假矛盾，找出并打破其中的弱联结，就一定可以创造性地解决问题，使双方都心满意足。
在本章的结尾，我们再来看一个直面矛盾的事例。
收纳箱的故事
1999年11月，名列世界500强企业的纽威尔公司为其新产品——可拆卸式户外收纳箱的设计费尽了心思。公司对这款产品抱有很高的期望，它质地坚韧，随用随装，适用于各种天气条件，可以将床垫、枕头以及主人堆积在院子里的家具配件一并收纳在内。
这款产品由顾客自行组装，因此要足够轻，以便顾客能用小车装载，运往安装地点。但同时，它也需要足够坚固，以防被大风吹翻。
这是一个相对来讲容易解决的矛盾。它与天线杆问题有相似之处。之所以举这个事例，是希望能让你知道，解决假矛盾并不难。当再次遭遇类似的假矛盾时，哪怕具体细节上存在差异，你只需要遵循相同的思路，就会找出一条上佳的对策。
在天线杆和收纳箱的事例中，相冲突的两个需求都指向了同样的变量——重量。而弱联结同样都是“时间”。只要打破“时间”这个弱联结，假矛盾就会迎刃而解。
和天线杆的设计一样，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应该是让问题的根源（大风）成为解决问题的钥匙。如果大风能加固收纳箱，使之在狂风裹挟时屹立不倒，那自然是上乘之选。只可惜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真要付诸实践，它的造价可能比收纳箱本身还要高，而且还不一定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不过别灰心，“框架内”的世界包罗万象。在这个事例中，除了“风”，我们还能借助很多资源来找到答案。
纽威尔公司组成研发小组，在系统性创新思维策略的指导下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将收纳箱设计为两个部分：收纳体和底座。为了兼顾它的轻便性和稳定性，公司生产的底座为中空式，用户可以在把它安装到位后往其中填加水和土，以起到加固作用。（你发现了吗，这里用到的是任务统筹策略）就这样，通过把关注点放在矛盾本身，他们轻松地完成了创新。
学着接纳“矛盾”
在本章中，我们选取的很多事例都与前文中所探讨的商业问题不尽相同，此外，二者之间还存在一个关键的差别：通过破解假矛盾来解决问题时，问题已然非常明确。
从第二章到第六章，我们都是在对问题浑然不觉的前提下寻找创新。而当你面临一个明确的问题时，找出并化解其中的假矛盾，也许会将问题转变为优势，助你轻松实现创新。
大多数矛盾其实都“表里不一”，认识到这一点，你就可以在遇到问题时主动出击，找出其中的矛盾关系。这一策略可以帮助你应对日常生活中的点滴困扰。当你习惯后，你会逐渐接纳矛盾甚至爱上矛盾。到那时，你在“框架内”实现创新的能力一定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产品经理（套装共1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