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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救她?这是她欠你的,理应偿还。”英俊的男人站在一面光洁的镜子前,自言自语一般。
他的神情阴郁得好像磨了许久未散开的浓墨,又如同雷骤雨来临前的云端。
“上一世的纠葛,本就与这一世的她无关。”镜中的男人变换了面孔,显得温然而无奈,“从那时候起,你已经纠缠了她几世了……”
“这还不是你一手造就的!”男人开始愤怒地咆哮,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要将镜中那个与自己拥有相同容貌的古代男人狠狠掐死,如果他可以的话。
“抱歉……”换了温柔面孔的男人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千年之前,他认为犯了罪过的自己不该有轮回,而勾魂鬼差恰是顾家大郎,阴差阳错之下,代替自己轮回的,是那宋朝的墨。
顾陵舟在不见天日的棺椁里躺了千年,直到那天墓葬挖掘,棺椁被打开,他无可选择地被迫回到了这具本应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没错,一直纠结于宋墨内心的问题原本就不是妄想,他从很早以前就发觉自己的心理有缺陷,如果从灵魂论的角度来讲,他仿佛少了某几魄。他认为他不该是人。
从宋朝开始,他就无可选择地代替这个姓顾的懦夫走向轮回之路,一遍又一遍。他的每一世的命运,会让他逐渐走近那个女人,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悔恨与命令,却让他无法真正接近那个女人。
他觉得顾陵舟是个小气的人,既然自己不敢爱她,为何还要限定他不许爱她?他又不是他。
这一世的宋墨也本该如此,懦弱而隐秘地注视着那个女人,视线不曾挪去一丝一毫,却也走不进光明里。他是个自信的人,自己也绝对优秀,于是这种情绪就显得不伦不类,解释不通。
他一点点地骗取了顾陵舟的记忆,了然了自己的一切,关于存在,关于那种爱而不敢得又离不得的情绪缘由。宋墨有些嘲弄,难怪如此,原来这情绪已经扎根进了自己的灵魂里。
宋墨并不清楚顾陵舟说的几世纠缠,那想来也是极端痛苦的,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他依旧隐秘在阴影里一直注视着她,却开始了谋划将事情了结。
他将她送回了他们之间故事的最初。
可顾陵舟却在一直阻挠着这本应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宋墨搞不太懂。
“如果你继续做下去……会毁了自己。”顾陵舟试图好言相劝,晓之以理。
这个世界依旧是现实存在的,而现实存在的结果,那就是宋墨囚禁了云弥烟,他犯下了绑架罪,甚至还有故意杀人的意图。
“呵,为什么你区区一个鬼魂,居然要告诉我现世比较重要?”宋墨面露讥讽,“如果在我之前不太相信轮回的时候,这或许还说得有理,可此刻我只觉得,人生一世,之于亘古亘今之长流,不过微不足道的芥子一点。毁掉我这一世,换来永世的安宁,未尝不可。”
与顾陵舟相存的时间越长,他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古了起来。
“还是说,既然你回到了这具身体,舍不得毁掉他了?”男人的语气,仿佛自己正在用来说话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他对话中另一人的。
“我知道的,若是要争,我斗不过你这位原主的……”男人阴郁却显得稍许失落的语气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光洁不减方才的镜子里,只剩下一个温润沉思的男人。
顾陵舟现在的内心很乱,不像当年,他有大郎可以托付,也不知大郎有没有再入轮回,他大概不认识自己了吧。顾陵舟要以自己沉寂了千年的意识,去接受周遭发生的一切。
即便宋墨再信誓凿凿,他不准备去做那件违背内心的事情。
那个叫云弥烟的女孩,顾陵舟决定不去接近,不再去踏入她的世界,他不想改变什么,让一切自由发展吧。殊不知,事情早已出乎意料地改变了发展轨迹。
且说那边,云弥烟竟是一直查到了她那日遇到的投水妇人,心底竟生出一种原来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位名人的感慨来,虽然这感慨也没有什么用处。
“朱淑真?”原来她是一位女词人,难怪身上泛着一股书墨香。
那日那个妇人与自己念叨的句子,云弥烟只是偶然间凭着记忆顺手查了下,竟然都是出自她所写的词篇,“南宋与李清照齐名的女词人,婚姻不入人意,与丈夫志趣不合,一生爱情郁郁不得志……”
云弥烟念着网上描述朱淑真的句子,“生平事迹不考,有说其诗稿在其死后被父母付之一炬,死因有说郁郁寡欢而终,有说投水而死……所以说,我当时到底有没有救下她啊?”
云弥烟近几日一直在自我劝导,柳卿烟是为救人而亡,尚且宽慰,而她潜意识里是认定自己救下来了那个妇人的。此刻竟然被她查出朱淑真有可能死于投水,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她太想念顾陵舟了。日复一日,这想念不减反增。
她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
云弥烟开始写日记,或者说,是在写回忆录,以日记的形式,写在日志本上。
从她刚来到南宋,与顾陵舟的初见开始。云弥烟尽量详细地记录下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大事小事,从淳熙七年写到二〇二一年。
如此跨度巨大近千年的日记,云弥烟敢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合上日志本,仔细收好,云弥烟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上的时钟,秒针依旧以不疾不徐的速度不知疲倦地跑着圈儿,而时针与分针此刻正精准地指向清晨五点一刻。
她四点多钟就起来了,因为迷迷糊糊间又想起来几件细微的小事,深怕睡神一过,回笼觉一睡,那些事儿就如烟霭般散去不知所踪,便忍耐着困意下了床。
可待云弥烟记录好一切,瞌睡虫早已被窗外夏日清晨不可多得的凉风吹了八百里开外,已经近一个小时过去了。
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云弥烟忽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一千年之后,被笼罩在清晨日光下的断桥。
时间太早,出门的时候连公交车还没有开通线路,云弥烟只好扫了辆共享单车,独自一人骑往那个地方。
最近她做起事来偶尔没有什么缘由,只是突然想做了,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呼唤着她——快去做吧!
千年而过,眼前之景,只有远山依旧是远山,却也没有那么笃定地被描述成岿然不动,山上的石块、树木森林,早已不知更替了几迭。云弥烟望着西湖平静微波的水面,脑海中浮现出它千年前被堵塞围田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又感慨。
只是今日的太阳不如她的预期。一路上云层都不怎么薄,像是灰白的棉絮在穹窿之上匀称地铺开,根本看不见太阳本尊,只能从云层稍稍破开的狭缝中,去体会一些漏出来的热烈又羞涩的太阳光线。
湖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气,倒也显得湿润而清凉。
云弥烟停好车子,徒步走在断桥上。
她数着脚下的砖块,一步又一步,想起来那时候她对他说的话,直至数到第五十二块地砖的位置,她停了下来。
“第五十二块砖,五二,是吾爱啊!”云弥烟嘴里喃喃道。
当走在桥面上的时候,云弥烟的心里隐隐有着一股无可言说的期待,她甚至在快要数到第五十块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变得相当谨慎。
“五十……”
“五十一……”
“五十二……”
湖里的鱼似乎露出水面吐出了一个泡泡,泛起圈圈涟漪。
什么也没有发生,云弥烟自嘲一般扶额望天,轻轻叹了口气,“我到底在期望些什么呀!”
她转过头来,顺着水面,视线往上,安静地望着和她一样沉默的远山。时间附和着他们的调子,也在悄无声息地流走。
似乎……她的思绪飘远。
“不对!不是这里!”云弥烟眼睛突然发亮,不愿放弃地最后一搏,她循着心底的那个声音,凭借着那几处远山的方位,开始微调自己的位置。
断桥在千年之间已经被修缮过不知多少次,桥砖的形制不可能完全一致,那么当年他们站在的那个位置,只能是在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周围,而可能性很小地和之前那个位置属于同一个空间位点。
她这样想着,且坚信着。
不知何时,西湖上笼罩着的雾气变得浓厚起来,白色向整个世界弥漫,甚至于一些早起围湖晨练的人们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竟然只能看见自己了。
“这鬼天气!今天的天气预报没说有大雾啊!”
“而且你不觉得这雾很诡异吗?刚刚明明还没什么的,突然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浓了,又没风!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人们纷纷在议论,甚至有人发起了社交图文。
而此刻的云弥烟,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出周遭雾气的变化,她还在借助远山的位置孜孜寻找着那个方位点。
雨点没有预警地突然造访,大滴的雨滴在浓白的雾中砸落在云弥烟的身上,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所动。
“找到了!是这儿!”云弥烟欣喜若狂,后知后觉自己被暴雨就要淋了个湿透,“糟了,没带伞。”
她抬头望着天空,眼睛睁得老大,居然没有乌云,竟然还比刚刚更蓝了些,阳光似乎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羞涩,不遗余力地照耀在花间树梢。
“这雨……”云弥烟极度震惊地发现雨滴竟然不是从天上而来,而是在半空中直接出现,落了下来。而被她忽略掉的可能更令她震惊的是,她脚下的地面是干的。
云弥烟没有时间去发现这个问题了。
白雾化作倾盆雨点,正在将她的身体一点点吞噬,或者说,消融。云弥烟的意识有一瞬间的丧失,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柳卿烟最后落入的湖水里。
西湖边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晨练者们,又开始惊叫,“雾散了!”
“好奇怪呀!”
“诶?刚刚那桥上好像站了个女孩子吧!怎么突然间没了。”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了好不好?人家估计刚刚走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雾,你能看见她走才怪呢!”
“估计是吧,哎,你别看啊,一个呆呆的小姑娘,走得倒挺快的。”
“确实!好了好了,话题收回来,继续跑圈不?”
“跑啊!” 松烟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