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云门归锦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137章 深郁
随后云羡书将二两碎银亲手交到老者蘸了墨汁的手中，并轻轻地握了握，对老者殷切叮嘱道：“老人家，拿去好好度日，日子会好起来的，再难，也总会有熬过去的时候！”
“唉！”老者一边答应着，一边抹泪，连连对后来者叹道：“好人啊，终究还是有好人的啊，天未绝我们啊！”
后面的人亦是一一点头认同，每一个进来的，都会先对云羡书施礼感恩，再领走银子，一页纸的人领完，柳巡那边又会送过来一页，云羡书不记得自己听了多少次谢恩，但每一次谢恩，都会让她的心愈发沉重，以至于多次对着领完银子，蹒跚离去者的背影发呆出神。
二两银子，几小袋米面粗谷，就换来如此多的感激不尽，这是多么哀凉的现实？
云羡书苦笑，手边的纸页，那一个个名字，一只只墨指印，就这么黑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姐姐！”随着一声轻唤，一个弱小的身影在向云羡书施礼，“多谢姐姐施恩！”那个孩子道。
“抬起头！”云羡书看着他。
瘦的皮包骨头的小脸，乌溜溜的黑眼珠，没有其他人的感激涕零，或者欢喜欣悦，却是平静异常，还带着几分迷茫。
果然是他，云羡书想道，并露出笑容，“历易，对吗？”
“是我，好看的姐姐！”
云羡书在木板上轻轻拍了拍，“来，过来，近前点儿！”
历易上前，看着云羡书面前的纸页，不自觉地舔了下干裂的唇，“大家说，二两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了，是吗？”
“嗯，确实能买不少好吃的”，云羡书以为历易是饿坏了，馋坏了，就笑道：“你想买什么啊？”
“我想给我娘买个棺材，够吗？”历易盯着云羡书，“我娘还没落葬呢，先前死的人，都是集中在一块儿给抬到后面泥潭那边埋了，可我舍不得……我，我想让娘再多陪我几天，所以还没来得及埋下！”
云羡书的脸陡然变色，“那你娘现在……”
“就在我们住的窝棚里，一棵大树底下”，历易道，“窝棚给娘，娘就不会被晒着被雨淋着。”
“那你呢？你这两天睡哪儿？”
“我睡在外面草地上，守着娘！”
“历易！”云羡书鼻尖发酸，却努力挤出笑脸，道：“你相信姐姐吗，愿意听姐姐的话吗？”
“姐姐请讲！”
历易说出“姐姐请讲”四字，云羡书反而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她看着历易平静的面容，即便刚刚谈论的是如何守着母亲尸身度日此般冰冷残酷，以及孤苦无依的事，历易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哀伤，就好像说的不过是上顿吃了什么晚间睡了几个时辰那般普通寻常，可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他的平静和淡然，又是多么的令人不寒而栗！
或许他是小小年纪早已见惯了生死，亲眼目睹至亲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他早已哭干了眼泪早已忘却了害怕，又或许他早早便懂得生死无常，从今往后只能他一个人，以幼弱的生命在世间苦苦挣扎，无论什么原因，孩子身后的悲凉，都是云羡书不敢去想象的黑沉深郁，浓得化不开。
“咳……”云羡书勉强收正心神，道：“历易，你听姐姐说，姐姐给的银子，和粮米一样，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所以你得好好收着，用这银子好好活下去，至于你娘亲的棺材，姐姐再想办法，保证让你娘被妥善安葬，你看行吗？”
“可是……”历易的眼神明显多了迟疑。
“没有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会听姐姐的呀！”
历易转脸，望向身后，他的身后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两人可能相熟，妇人冲历易点了点头。
历易回身，告诉云羡书，“是张阿姑，我们一起南逃的，可她也早就没吃食了，阿娘临死前让我不要去麻烦别人。”
云羡书被历易有些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怔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想必是历易的母亲和后面那位张阿姑平时关系不错，可历易的母亲临死前却没有托孤张阿姑，那是因为大家都断了粮，都在生死边缘挣扎，谁又有余力照顾历易呢，也所以这孩子只能独自守着母亲的尸身苦捱。
“我知道了！”云羡书朝历易招手道：“来，在这纸上按个墨印，姐姐答应你的，说话算数，你也要答应姐姐，哪怕是自己一个人，也得勇敢的活下去，好吗？”
历易望着云羡书沉默了数秒，终于郑重地点点头，随后伸出小手，往砚台里蘸了些墨，将指印压在云羡书指给的地方。
云羡书取了碎银塞在历易的衣衫内襟里，摸了摸，确定不会掉出来也不会跑丢，才放心地拍了拍历易瘦弱的肩膀道：“收好啊，别弄丢了啊，还有，以后不要轻易为了一点吃食或一点银子，就给人下跪磕头感恩戴德，无非吃食银子而已，真若感激，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长大，也算是对施善人的回报了。”
历易看着云羡书，“姐姐，我不太明白？”
“没关系！”云羡书整理好历易的衣襟道：“以后长大你就会明白的，去吧！”
历易正正经经给云羡书做了个辞礼方才下去，跟上来的张阿姑叹道：“诶，可怜的孩子，父亲为了护着他们母子，死在鲜卑人的刀下，娘又性子倔强，宁肯自己忍熬着也不愿给同行的人添麻烦，其实他娘也不完全是饿死了，本来就有病，南逃的路上又一直担惊受怕缺衣少食，最终……”
云羡书沉默了一下，问道：“那孩子的腿是有什么毛病？”
“诶还不是因为他娘快不行了，他也不知听谁说甘泉山的甘泉水能解百疾，还能生津止饥，便谁也没告诉偷偷地跑出去了，大概路上是摔了一跤摔伤了腿，可惜甘泉水没取到，等柳帅带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娘已经去了。” 云门归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