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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黄连地
羽队长还在抱怨肚子饿,门突然被撞开了,刘晓强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饭盆,紧随其后的还有韩老六和另外一个兵,手里都端着盆子。
韩老六看到羽队长脸上笑意全无,微笑着说:“队长,一天你辛苦,饿坏了吧?天气太冷,做饭时间有些长,请你理解。”
有理不打笑脸人,羽队长一听他的话感到温暖,把本想埋怨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韩老六态度诚恳,体贴入微,说的也是客观事实,如果再埋怨他一顿,他心里会怎么想?理解万岁吧。
瞬间转变态度的他,冷冰冰的脸上,顷刻间活泛起来莞尔一笑,客气的对韩老六说:“你也辛苦,这么晚了还不得休息,辛苦你做饭,真不容易啊,谢谢你关心。”
韩老六听着这种话,同样心里感到温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把一个盛臊子的盆子,放在炉子上保温加热,拿着饭盒从另外一个盆子里,捞上面条又浇上臊子,递给羽队长后,又盛了一碗递给刘晓强。
桌子上还有几个菜,一盘牛肉,一盘大肉,还有一盆西红柿鸡蛋汤。在这白雪皑皑的大漠深处,这可是太过分奢侈的稀罕物。这个季节,要想吃到夏天的西红柿,除了做梦,没有其它选择。
西红柿,是从驻地温棚带来,别说吃,就是看一眼都是享受。现在吃饭的只有羽队长和刘晓强,其他的人都吃过了。羽队长对臊子面情有独钟,吃起来自然是酣畅淋漓,呼呼噜噜没几下,一碗饭就吃完啦。
现在的韩老六,已经知道他吃饭习惯,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生怕说话打扰了他的胃口而停下不再吃饭了。一口气吃了几碗饭的他,把筷子放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看着盆子里的面汤想喝一口,可吃饱的肚子再也容不下了。
吃饱了饭,自然是精神倍增,容光焕发,一副满足派头,他看了看大家说:“嗝——韩老六是个天天向上的好同志,做饭水平在不断地提高,味道越来越地道。这么好吃的饭,是祖国人民的血汗,如果我们不好好干,可就对不起这饭了。”
“哦——队长,我们还不好好干吗?自从抗旱救灾以来,我们就没有过星期天节假日,就连一年一度的过年,我们都还在奋斗。就像指导员说的,我们没有浪费国家的粮食,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
“呵呵——瞧你那熊样?摆开功劳,比数指头还清楚。嗯——人,就是要有事情可干,才能体现价值,我们虽说吃了不少苦,可多少人在我们的努力中得到了拯救,同时也展现了我们的价值。吃着国家的饭,穿着人民的衣,不为国家和人民做事,那不就变成猪了?吃饱了,长肥了,就等着挨刀子,你说是不是?” 羽队长戏语道。
韩老六被他的高谈阔论堵住了嘴,翻着白眼,不知道说些什么?刘晓强还在吃饭,他吃饭速度慢,还是有些大家公子哥的风范,不紧不慢细嚼慢咽,优哉游哉,嘴巴不趴叽双唇紧闭,最后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闭上嘴嚼着,抬起头看着两个人,还能说些什么?
他嘴里的牛肉都咽下去了,还听不着说话,看着韩老六说:“韩班长,你今天可享清福了,一排二排都不在这里吃饭,只有我们排的这些弟兄们吃,你的劳动强度,不就大大下降了?“
“哎呦——”韩老六有些无辜的说:“我的兄弟,一排二排虽然不在这里吃饭,可他们走的时候,把我这几天准备的战备粮都带走了,每个人五斤肉,都是我精心制作的成品,还有米面油,腌咸菜,把我仓里有粮心不慌的存货,都腾空了。”
韩老六咽了口吐沫,看了看没有什么反应的两个人,又神乎其神的说道:“没有了现成的,原材料还得加工制作成半成品或者成品呀——是不是?万一队长命令下来,要你也带上几天的食物走,我拿什么东西给你们?所以,我今天马不停蹄又加工了一整天,防止拿不出东西来让队长剥我的皮。”
“嗯——”刘晓强一听点了点头说:“看样子情况属实,能做到让队长不把你撸了靠边站,不出死力气,不下苦功夫是不行的……”
“切——那是当然——”韩老六笑着说:“不出死力气能任务完成吗?到这新的地方就是新的开始,也是新的考验,就得从头做起,马虎不得。我才说了几句实话,就让队长把我的嘴堵住了,唉——我不容易,你们是不是也不轻松?今天一路上还顺利吧……”
“还好——” 刘晓强取出烟来给每个人发了一根点着后说:“这里虽说是内地,却和无人区差不多,几十公里上百公里路不见人烟,还是没有路走,让人提心吊胆怕迷失方向,心里不踏实。不过,我和队长今天可看了一场今古奇观,那才叫个惊心动魄,千载难逢,太刺激了。”
刘晓强不经意的一说,引起了韩老六极大兴趣。他是伙头军,是个非常热爱厨艺的敬业军人,说起来他还有些历史渊源,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考证,都是些口口相传的历史演绎。遥远的过去烟波浩淼,几千年的历史充满神秘,没有文字记载,就只是一个印记,即使有文字记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孰是孰非,权当是一说而已。
韩老六是汉中人,据他说,他们家族是五虎上将马超的娘舅家。马超的父亲马腾被曹操诱骗之许昌谋反,内应叛变形迹败露,五千精锐的西凉兵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人中吕布的马超为父报仇,在西凉举兵横扫中原睥睨天下,追杀得曹操弃袍割须,命悬一线时,他们家族就在军中当伙头军,祖祖辈辈如此。
他的特长是做大锅饭,大众化的味道老少皆宜,天下一绝,尤其煮肉和锅盔别具一格,存放十几天都不坏,最适合行军打仗了。他热爱他的厨艺事业,就是不喜欢开车,开车的技术,还是羽队长到这个车队后逼他才学会的。
羽队长要求车队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学会开汽车,不管你是做饭的,喂猪的,站岗的,当通讯员,当卫生员或者文书,就是当官的也不例外,才算是一个没有门外汉的职业车队,人人都拿得出手,关键时刻就不会掉链子丢人现眼。
学会开车容易,要想开好汽车就难了,没有长时间的行车实践记录,没有在各种复杂道路上的驾驶经验,如何能开好车?韩老六就是属于这种开车人,他常年四季围着锅台转,没有多少开车的机会,经验自然就谈不上,不能到野外去,今古奇观也就看不到了。
刘晓强意犹未尽的一说,怎么能不引起他的好奇心呢?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就把今天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描绘了一遍,把他听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刘晓强给韩老六讲故事,羽队长却一声不吭,伏案填写派车命令,每一台车要到哪里去,执行什么样的任务?路途有多远?车辆的性能状况如何?人员的技术状况能不能胜任?这些现实的实际状况,都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记录着。
记录清楚每一台车要去的地方,做到心中有数,是为了防止哪一台车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就会对症下药,采取不同的施救措施,以最行之有效的手段去帮助抢救解除险境,防止恶性事故发生。
人与人不同,车与车也不同,对待出现的危机状况,会因人而异有不同的处置手段。有些人爱冒险追求刺激,心理承受能力强,面对危机会沉着应对,步步为营,想方设法让自己摆脱困境。反过来,这种人艺高胆大,刚愎自用,所面临的危险也大,一旦失手,就是车毁人亡的悲剧。
他们对潜在的风险估计小,而对于自己的能力和承受风险估计过高,总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对自己所采取的方法和措施满怀信心,非常自负,不考虑失败成分,一旦出状况,后果极其严重。
有些人就不同了,别说是让他们去冒险,就是平时和战友们打扑克输了,都会让他们心情不爽,闷闷不乐,与那些满不在乎的人有天壤之别。这种人胆小怕事,做起事情来就会谨小慎微不盲目,对风险的估计过高,自己觉得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是绝不会冒风险。
所以,出事故的概率很小,这部分人占了车队的大多数,也是车队的中坚力量,完成任务就靠他们了。车队每一个人的状况,都深深地印在羽队长脑子里,什么样的人能完成什么样的任务,什么样的复杂条件下,要派什么样的人去应对,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
世事如棋局局局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羽队长如此缜密安排,都会有失手的时候,在年前的抗旱救灾中牺牲了一位士兵,同时也损毁了一台汽车。(详见上卷)他总认为是自己预计不足用人不当,才导致了恶性事故的发生,而耿耿于怀。
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是驭人。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遇到危险时的心态,也在不确定中变换着,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老圣人诸葛亮神机妙算,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星辰日月了然于胸,岐黄之术信手拈来,奇门遁甲无一不精,也不是错用了马谡失去了街亭,让略输文采的司马懿一招得手占了上风,倾巢而出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一败涂地,使自己一生东讨西征创建的事业毁于一旦,大汉江山移手他人,几百年的汉朝改朝换代,孰是孰非,因人而宜。
而羽队长这样的凡夫俗子,凭的是一腔热血,岂能料事如神不出差错?他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安排,在变幻莫测的大自然面前,又能掌控多少?尤其这里初来咋到,山川河流在哪里无从知晓,潜在的危险两眼抹黑,怎么能做到未雨绸缪?面面俱到?想了想一筹莫展。
他放下手中笔,高高举起双手伸了伸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还在争论不休刘晓强和韩老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哼哼,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了?哇哩哇啦的吵得我头痛。不把工作多考虑,尽说些磨嘴皮子的闲话,无聊不无聊?刘晓强,你把你排里的车检查了没有?明天能不能都派出去?”
“切——那还用说?我都检查了,都能派出去,有几台车有些小毛病,都处理好了。任务才刚刚开始,如果派不出去车,你还不把我点了天灯啊?放心吧队长,没问题。”
“那就好。嗯嗯,这个,武装部也不知道是咋搞地么?一古脑派下来这么多任务,我们哪有这么多车去完成么?唉——这里的灾情,实在是太严重了,需要救助的灾民太多,都在火烧眉毛迫不及待的等待我们拯救,可我们的力量只有这么多,杯水车薪啊?没有轻松的日子让我们过。”
“那可是。我们到哪里,哪里就会得到解困。不过,在这么大的区域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跑过来呀?”刘晓强无奈地说。
“嗯——”羽队长看着一脸无奈的刘晓强说:“知道了我们的重要性,我们就要好好发挥潜能,让这里所有人都得到及时救助,不要倒在我们救助不及时中,那可是犯罪啊。拯救别人,先拯救自己,我估计,不仅仅是我们车队在这里,还有其他军区的车队也在这里拯救,说不定有机会会偶遇,谁知道呢。嗯——韩老六,你明天和我一起到军分区开会,顺便给当地供销社打个招呼,递上我们的后勤保障计划。如果他们无力保障有困难,我们尽早向军区求援,总不能让我们饿肚子救灾吧?你要做好提前几天的准备,不要等到等米下锅的时候再想办法,那可就来不及了。这地方和无人区差不多,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解决。”
韩老六正在通炉子,他看着羽队长说:“队长,你还对我没信心呐?从现在开始,你就想办法把我的库房装满,仓里有粮就心不慌,你放心,我也放心。咦——你你,你不是说过要拉成车的肉给我吗?什么时候兑现呀?我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呢。”
“哦——呵呵——只要等待就有希望。嗯——哪有那么容易的好事情?什么事情都的有个过程,一个从无到有的程序。我已经开始向老师求教了,在未来的日子里潜移默化营造氛围,时机成熟,一展身手的时候,就是装满你库房的时候,非让你娃吃惊的不知道怎么吃惊,让你的舌头吐出来回不去,冻成冰棍。”
“哈哈哈——”韩老六一听哈哈大笑,满不在乎的笑着说:“啧啧啧,吹队长真是名不虚传盖帽了,这里风大,我的舌头冻成冰棍的时候,说不定先把你的舌头吹跑了,一个哑巴给我们当队长,我们可就清净多了。哈哈哈……”
羽队长看着韩老六一脸不屑,不相信的姿态,满脸堆笑的笑着说:“哼哼——你娃死是个年轻,啥都不懂,我说了半天,就是对牛弹琴么。哎呦呦,苍天呐——我的命咋这么苦?知音难寻哦,我的身边就没有一个懂我,有先见之明的人,预知我的无所不能,为我的壮举拍手称快,共享开心一刻。我就是一颗种在黄连地里苦瓜,要多苦就有多苦,想不苦都不行呐……”
就在羽队长闭着眼睛,举着双手发感慨的时候,刘晓强韩老六不胜其烦,不堪忍受,都悄悄地溜走了,只有通讯员一个人看他滑稽的表演,捂住嘴在嗤嗤笑……
“……” 喋血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