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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立誓

　　春寒流泻出丝丝透骨凉意，柳冰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忙伸手紧了紧自己的厚缎子宫装，并趁机偷瞧着眼前暗暗对峙着的两个人。

　　皇后眉梢眼角都挂着令人畏惧不已的霜寒，紧扣在胸前的手掌微微握紧，似在极力克制着涌动的杀机。

　　面对着皇后那不善的神情举动，宋瑾亦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勾起冷然笑意，挺直的脊背更是透出一股无所畏惧的傲气。

　　柳冰言心中突然一紧，久在危机四伏的后宫中生活，让她对危险有一份天然的敏锐触感，此时她心中那绷紧的警铃不断响起，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诫她，不要在向前靠近，赶紧抽身事外为妙，眼前这位宋小将军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就在她心虚的生出怯意时，蓦然瞧见皇后扣在胸前的手一松，她脑中顿时嗡的一声，立刻明白，皇后这是再也按捺不住，准备出手了。

　　此刻出手，可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一念未止，就见一直未出声的叶楚栎大人走上前一步，冲着皇后一揖道，“娘娘，宋大人绝无轻慢之意，眼下皇上宣召在即，臣等已经耽搁太久，所以……”

　　叶初月心思慧黠，眼尖心明，站在一旁已经瞧出了皇后的险恶用意，知道若是在耽搁下去，皇后必然会出手发难。

　　届时，就算宋瑾亦能全身而退，但怕也要落个弑君的名声，到那时可就被动了。所以，她瞅准时机，以天烬帝的宣召为借口，对皇后予以压制。

　　皇后听了她的话，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就见殿门被从里面打开，接着御前总管太监林文庸提着碎步走了出来，冲着她们行礼后，高声说道，“皇上有旨，宣叶大人、宋将军觐见。”

　　皇上的旨意来的及时，叶初月松了口气，恭敬的冲着皇后行礼，然后拉着宋瑾亦跟随林文庸转身进了殿中。

　　在他们身后，皇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紧盯着他们走进殿中，眼底的狠戾一点点加重。

　　“娘娘。”柳冰言此时低声唤了一声皇后。想要劝劝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后却像是被点燃的炮筒一般，扭头恶狠狠看着柳冰言道，“贱婢，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做什么盘算。你是怕了那宋瑾亦？老实告诉你，宋瑾亦的命本宫要定了。你若是怕了，就滚到一边去，免得在本宫面前碍眼。”

　　柳冰言倒吸一口凉气，垂下头半天没敢再吱声。

　　心底却明白，皇后几跌几浮心中怨气极重，又受了宋瑾亦大不敬的气，已然失去理智，此时的她可真的有些危险。

　　皇后骂完柳冰言，气鼓鼓转身回去栖凤殿。

　　柳冰言站在原地想了想，无奈的跟了上去。

　　天烬帝的寝殿中，缎子官靴的底部摩擦着玉石地面，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响，间或还会传来“咯”的低声，那是宋瑾亦步履沉重的踏步声音，这些声音无论哪一种，在这寂静的殿宇中，都显得有些不协调。

　　叶初月一边向殿内走，一边偷偷抬眼踅向龙榻之上卧着的那个人。

　　只见，天烬帝静静的躺在榻上，面色焦枯蜡黄，塌陷的双眼紧紧合闭，若不是胸口处还见起伏，真与死人无异。

　　也难怪他会这样。

　　他本就中了唐游风的慢性毒药，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又恰在此时，身受丧子之痛的巨大打击，如今他还能留有一口气，已经算是奇迹了。

　　可照他眼前这副样子，叶初月知道，他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在此时，宣召自己和宋瑾亦进宫，难道是想交代后事？

　　叶初月心里想着，俯身跪倒在天烬帝榻前，说道，“臣叶楚栎见过圣上。”

　　宋瑾亦也跪了下去，恭敬请安。

　　榻上的天烬帝却半天没有反应。

　　叶初月不敢抬头，一直保持着跪倒的姿势。

　　等了一会，林文庸小心走到了天烬帝的榻前，轻轻唤了几声，天烬帝这才有了些许反应。

　　他缓缓张开双眼，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半天才缓过了那口气，虚弱说道，“你们来了。”

　　叶初月和宋瑾亦急忙应答。

　　在林文庸的掺扶下，天烬帝缓缓坐起身，抬起浑浊的眼睛扫视着殿下跪着的两人，沉声道，“朕怕是要不行了，想趁着还有口气在……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天烬帝喘息不平，一句话中断了几次才说完。

　　叶初月明知他所言属实，却仍要虚应道，“圣上是万岁之躯，此时不过是小病困体，不日必将痊愈。”

　　天烬帝虚弱的摆摆手，艰难道，“叶爱卿，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跟朕说这些虚话了。朕的身体朕自己心中有数。能撑住这口气，实在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事……”

　　说着，他又粗声粗气的喘了半天。

　　叶初月不禁担忧的抬头看向他，余光扫见宋瑾亦也是一脸肃然的忧色。

　　喘息平复后，天烬帝才接着说道，“朕，朕没有想到华儿……华儿……”说到伤心之处，天烬帝浑浊的眼中淌下了泪水，哽咽了半天，没再说下去。

　　林文庸赶紧摩挲着他的胸口，小心的劝了几句，天烬帝这才止住悲声，继续说道，“朕的皇子本就凋敝，先是林儿因罪衍而亡，现在又是华儿……为今只剩下了戴罪的熠儿……”

　　他停了口，看向殿前跪着的两人。

　　叶初月马上明白天烬帝想要说什么，这些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听他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抬头时与宋瑾亦的目光不经意的碰撞了一下，自他的神情中瞧出了不甘与无奈。

　　的确是有些不甘的。

　　舍下那样大的代价，才将凤熠治了罪，如今看来，一切都要变作徒劳，换做是谁又能平静接受呢？

　　天烬帝似乎明白他们的心思，所以才有意停顿下来，待他们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时，才又说道，“熠儿就算有罪，说到底也是朕的骨血。朕的江山不能后继无人，天烬也不能一日无主。所以，朕想要赦免熠儿的罪，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叶初月知道天烬帝看起来是在询问他们的意思，实则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过是想借此试探他们是不是愿意与太子尽释前嫌。

　　毕竟他们是挫败太子谋逆的头功。

　　如今若是他们答应效忠太子，满朝的文武才不会再生非议。

　　想了想，叶初月道，“皇上深谋远虑，臣下不敢不从。”

　　宋瑾亦却垂下头没有说话。

　　天烬帝对叶初月的答案虽然不甚满意，却也点了点头，不管叶初月是否情愿，总算是表示了会支持太子凤熠的，只要他肯支持，那么其他的便都好说了。

　　他又看向宋瑾亦，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心病。

　　却见宋瑾亦一声不发，天烬帝顿时蹙起了眉，就算已经病入膏肓，那双浑浊的眼中，仍透出了老练威严。

　　“宋爱卿怎么不说话？”天烬帝抚着胸口，向榻外探出了身。

　　宋瑾亦挺直脊背，直言道，“太子失德，犯下了重罪，如今却要赦免他，如此反复，恐怕难以平复天下人的幽幽众口。”

　　天烬帝没想到宋瑾亦会直接反对，顿时一口气顶在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林文庸赶紧替他捶着背，好半晌天烬帝才缓过气来。他抬起发红的眼睛，严厉的看向宋瑾亦道，“宋爱卿莫不是想违逆朕的意思？”

　　“臣不敢。”宋瑾亦俯下身说道。

　　天烬帝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此时却也知道不是用强的时刻，无论如何都要逼着他同意辅佐凤熠，才是正途。

　　是以缓和了语气说道，“朕知道，若是赦免熠儿让他继承大统，的确很难服众，所以朕才要找你们相助，你们一文一武，俱是我朝的英才柱石，有你们辅佐，才能让熠儿坐稳江山……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算朕求你们了。”

　　天烬帝放低了姿态，死死盯着宋瑾亦，就是想要他立誓做出承诺。

　　宋瑾亦犹豫着，实在吐不了口。

　　旁人不知道宋瑾亦为何这样执拗，叶初月却是明白的，太子凤熠于宋瑾亦而言，不但是政治上的宿敌，还附有杀子之痛。

　　作为一个男人，他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叶初月也咽不下这口气，但她明白，此时若是拒绝，天烬帝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尤其是宋瑾亦，他对凤氏的江山本就是威胁，此时他的拒绝看在天烬帝眼中，绝不是不想辅佐一个罪人那么简单，恐怕若在僵持下去，天烬帝便会认定他是怀有异心的。

　　叶初月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宋瑾亦步步走向险境。

　　所以她轻咳一声，对着宋瑾亦做了一个眼色。

　　宋瑾亦这才垂下眼睑，声音毫无起伏说道，“若太子真的能洗心革面，作一位有道明君，臣下愿立誓辅佐。”

　　这已经是他的最大底线了，天烬帝也知道再去逼他，也不会得到比这更好的答案。

　　所以，他缓缓合上眼，抬了抬手，道，“罢了，罢了。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两位爱卿牢记今日之言，不要负了朕的苦心。”

　　说完示意他们退下。

　　林文庸送他们出了殿。

　　转身回到殿中时，天烬帝猛的睁开双眼，“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林文庸吓得扑上前去，又带着哭腔冲宫人喊道，“快去传太医。”

　　天烬帝抬手制止了，颤声说道，“朕的时间不多了，不想在耽搁，你快去，快去将熠儿给朕召来。”

　　林文庸擦着眼泪，还想劝天烬帝休息一下，天烬帝却瞪着眼睛冲他怒吼一声，“快去。”

　　林文庸吓得一哆嗦，赶紧应声去通传。

　　眼见林文庸离开，天烬帝一口气泄了瘫倒在榻上，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虚空，喃喃道，“凤家的江山守不住了吗？”

　　说完，缓缓闭了眼，一滴泪坠落眼角。 报告将军，夫人要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