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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不是故意带他来气你。”骆冰走到徐英床边，这个女人即使躺在病床上，每天也会把自己拾掇得精致，可现在发丝都乱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爱他，我会跟他过一辈子，不管你理不理解，这就是事实，如果你好像以前一样假装看不见，那么……”

　　骆冰声音有点哽咽，手揣在兜里，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调整好情绪继续说道：“那么你也可能会失去我……”

　　徐英婆娑泪眼看向骆冰，不得不想，是不是自己那么多年来都用错了方式，明明是爱他们的，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要离自己而去。

　　骆冰想要伸手拭去徐英的眼泪，但最终也没那么做，他何尝不觉得亏欠对方，要不是他的出生，或许徐英可以更自由。就是因为他，她才会在这二十余年里画地为牢，把自己豢在这个家不像家的地方，守着丈夫不像丈夫、儿子不像儿子的两个男人，她努力地粉饰太平，可里面早就发霉腐烂，无力回天。

　　“对不起，妈。”骆冰吸了吸鼻子，“骆永年那边我已经跟他们协商好了，过几天他就能回来，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小冰……”徐英把白色的床单揉得发皱，十根保养得很好的手指却在不住地颤抖。“你真的……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骆冰不忍心的看着窗外的黄昏，说道：“你们把我送出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说完转身出了病房。

　　和骆永年，骆冰已经没有丝毫的情分，但和他妈，他并不想做的那么绝。回首过往，这个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幸福的回忆，骆冰虽然记忆模糊，但大概在他七八岁以前，大部分的时光还是美好的，骆永年刚发家致富，还没有那么膨胀，徐英毕竟是大学毕业，虽然生下他以后身体不太好，但她年轻、漂亮、自信、有朝气……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骆冰努力回想，是那个神棍来以后吗？还是自己出国以后？或者是他撞破他爸在外面的事情？又或者是徐英劝他睁一只闭一只眼？

　　好像没有一个明确的节点，但就是一步一步的，一件件一桩桩，让一家人分崩离析、滑向深渊。在财富累计、物质得到满足的同时，他们的情感、精神世界却日益贫乏，骆冰不知道正常的夫妻应该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感情应该如何经营和维系，只学得一身圆滑世故，精明算计。

　　但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或者说没有人在这里面是完全无辜的。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

　　骆冰低着头疾步穿过走廊，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才停下脚步，诧异的回头，原来是韩剑。

　　“往哪儿跑？走那么快？你看不见我？”韩剑笑着问。

　　能看到，还好能看到你。骆冰绽开笑颜搂住他，低声道：“谢谢。””

　　韩剑不明就里但也轻轻回抱住对方，拍了拍他的后背。

　　每一个正在经历痛苦的人，都是那个被蛇咬住舌头的牧羊人*，你拔不出那条蛇，别人也没办法帮你从中解脱，唯有你自己，咬断蛇头，才能救自己一命。韩剑不过是骆冰生命里的查拉图，而真正救赎他的是他自己。

　　痛苦的时候不要想着责怪别人，而是要试着改变自己，你才不会那么痛苦。

　　在处理完家里的事之后，骆冰和韩剑就马不停蹄启程回加，可怜韩剑的行李，绕地球几乎一圈也没有回到主人身边，又得继续跋山涉水回到它出发的地方。

　　生活就像一个圆，兜兜转转不过又回到起点。

　　回到加国，韩剑就马上投入到实习里，而骆冰，在修整了一段时间以后也不再想着“一夜暴富”，反而踏踏实实地做起最平凡的事情，他先后去咖啡店、早餐店、房产中介工作了一段时间。

　　就这样平顺而安稳的到了韩剑真正毕业的时候。

　　按照他的计划，毕业以后就申请工签，然后得工作半年才可以申请移民身份。他在家里没少做功课，为了省点中介费，他都是自己查资料，递申请。

　　九月中旬，韩剑的工签还没有获批，虽然他已经拿到了几个餐厅的offer，现在就等工签到位，就能上岗。

　　这天周末，石磊突然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的问他下周末有没有时间。

　　韩剑不明所以，不过他现在倒是挺闲的，就实话实说，并没有安排。

　　结果石磊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参加txl游/行？

　　韩剑咋一听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石磊在电话里劝他，说也不都是txl才来参加的活动，让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原来石磊参加了当地一个txl权益的公益组织做志愿者，他们希望这次可以带动身边更多人去支持LGBTQ人群，石磊自然第一个就想到韩剑了。

　　韩剑有点犹豫，和骆冰感情好是一回事，但当众出柜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即使石磊告诉他并不是只有这个群体的人才会来参加游/行，但韩剑多少有点心虚。

　　他让石磊给他时间考虑一下，稍后给对方答复，于是便挂断了电话。

　　韩剑很少会有什么心事，然而一个可去可不去的活动，就像小火苗一样在他心里灼烧起来。

　　毕竟骆冰已经跟家里出柜并且决裂，韩剑至今没有想好怎么跟家人说这个事情，他就像是鸵鸟一样，一直把头埋在沙里，假装这件事不存在，过一天算一天。

　　晚上骆冰下班回家，发现韩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连他回来的声音对方好像都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两眼直直得望向前方好像中邪。

　　厨房里冷锅冷灶，韩剑连晚饭也没有准备……

　　骆冰有点担心的走过去，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去探对方的额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剑这才回过神，发现骆冰居然已经回家了。

　　“啊！我没事啊！你回来啦！完了！我还没做饭……”韩剑跳起来，就想往厨房去，“饿不饿？做意面吧，比较快。”

　　骆冰拽住他手腕，把人往回一扽，韩剑一个没准备一屁股压在骆冰腿上，差点没给他压岔气了……

　　“你可压死我了……”骆冰笑着哼哼。

　　“你拽我干嘛！”韩剑嫌弃的想甩开他。

　　骆冰反而抱得更紧，把对方健硕的身体挤压在自己怀里。

　　韩剑被他揉的直起鸡皮疙瘩。

　　虽然他们更羞耻的事情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但反而日常里穿着衣服做一些肉麻的亲亲抱抱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宝贝，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骆冰一边问一边啃对方白皙的后脖颈，还故意蹭他短短的发茬子。

　　一声“宝贝”把韩剑的五藏六府都麻痹了，一个冷颤从脚底只窜天灵盖。

　　“狗脾气又上身了是不是！松口！”韩剑缩着脖子急着想躲却躲不开。

　　“你先告诉我怎么了，我才考虑要不要松口。”

　　“唉，没啥事！”

　　“没事你在这儿发呆发的连做饭都忘做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真没什么大事……”

　　“哦，不是大事，那就是有小事，说来听听，什么小事也让你能这样。”

　　骆冰不依不饶的起腻，韩剑被到处点火，再不灭火可能得着了。

　　“就……你知不知道周末有游/行？”韩剑说的模棱两可，骆冰听得一头雾水。

　　“周末的游/行？”骆冰毕竟在这里生活时间更久，对这里各种传统节日、活动更加了解，他稍微一想，就联想到是什么事了，然后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以为什么事，怎么了？你有兴趣？”

　　“我还好……石磊叫我去。”韩剑坦白道。

　　韩剑一直以来的顾虑骆冰心里清楚，所以他从来不会逼迫他做什么决定。他们俩在这个城市也算初来乍到，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最多就是有一些同学、同事、球友。他俩的关系也是他们的私事，没必要主动告诉这些人知道，至于家里人，也都是山高皇帝远的，管不着这边的事。

　　韩剑能跟自己在一起骆冰已经十分珍惜，他不介意告诉别人，但也不会强求韩剑跟他一样那么坦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这很正常，骆冰十分理解。

　　“你不想去就不去咯。”骆冰耸耸肩。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韩剑试探地问。

　　“介意什么？介意你深柜吗？”说完骆冰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韩剑不解地望向他，“你笑什么？”

　　骆冰摇摇头，但笑得停不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起“深柜”这两个字，再和韩剑给人的印象一联系起来，他就莫名的觉得好笑罢了。

　　“我问你个问题……”骆冰努力憋着笑，问道：“你觉得你是直的弯的？”

　　韩剑又是一愣，竟然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他第一反应想说：老子当然是直男，但现实却啪啪打脸，他现在每天跟前个男的搞在一起，怎么好意思再说自己是直男。

　　见韩剑语塞，骆冰又想笑了，但这次他却笑的温柔，“其实你要是直的就不可能被掰弯，就像gay也不可能被掰直一样。或许我们也都喜欢异性，但既然是现在这样，那说明我们也不那么直……”骆冰叹了口气，“至少你不排斥……”

　　韩剑缩在骆冰怀里，没有言语，他对自己的身份认同确实很模糊又避讳，所以才一直对这事羞于启齿，不愿意面对。

　　你害怕迎接别人的目光，不过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其实外面的世界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怕，不如走出来看看。骆冰心里这么想，但他并不有这么说，他还是想把决定权交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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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寒冬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