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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东道主

凤鸣五溪 艮仁 7160 2021-04-05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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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香居是沅陵城最高档的酒店,今天更是嘉宾满座。

  辰州刺史刘言亲自到场,刺史府的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紧随其后;沅陵县令袁珣,带着县丞、主簿和县尉作陪。

  这阵势相当豪华,不过,醉香居的老板完全不怯场,嘴里说着贵客光临、蓬荜生辉,脸上却没有一点惭愧之色。

  的确,他这个店子就算放在常德和长沙,都是顶尖的。本来,他这里就是一个连锁店,但凡能在开封、成都、扬州与杭州等地流行的家具款式、酒菜种类、歌舞品种等,他这里一样不少。

  绕过屏风,走进包间,刺史刘言邀请林清玄坐主位。林清玄岂能喧宾夺主,连声谦让。于是,两人同时坐在了铺着柔软毡子的坐榻上,刘言在左,林清玄在右,时人都是遵守“尚左尊东”的礼仪。

  那么,榻前的长桌两侧,也就定了位置,王芳居左,司马李观象居右,四人构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长桌是由两张案几拼凑起来的,比坐榻稍短,高度相当。坐榻的长度大约是五尺、宽两尺半。但千万别小看这四人围坐吃饭的场面,这可算最时尚、高端的宴席。

  这时候可不像后世那样,大家都围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古人是分餐制,每人一个案几。当然这是权贵的搞法,普通百姓端碗饭,夹一点菜,找个地方蹲着就行了。

  为什么是分餐呢?因为古人是跪坐、席地而坐。跪着的话,能有多高?所以餐桌一直是低矮的案几。直到唐朝开始,受胡风与西域文化的影响,马扎、靠背椅什么的才逐渐流行,跪坐变成了垂足而坐。

  坐得一高,与后世等高的书桌、饭桌、茶桌等才慢慢流行起来。所以如今这年头,一般人看到这等场合,还是很稀奇羡慕。

  就用餐和家具而言,五代时期,也是一个过渡阶段。现在这会儿,低矮的和加高的家具同时存在。当然了,矮有矮的好处,即便到了后世,客厅里放一张茶几,依然必不可少。

  长史与县丞、主簿和县尉,带着第五队其余六人去了另一个雅间。那么,下首位置,也就是刘言的对面,又摆上一个长桌。县尉袁珣坐了下首,桌子两边就是龙泉和录事参军。

  录事参军负责监察,身份比较特殊。本来刺史府的高级幕僚,首先是别驾,其次长史,然后司马。不过,唐朝开始把太守改成了刺史,又把别驾和长史合并,长史一般管行政、司马主军事,所以把那位六十多岁的长史派去了另一个包间。

  不过,下首的沅陵县令袁珣,看那样子,须发皆白,大概也有六十岁左右。

  这个年龄还上班,在古代不奇怪,就算到了清朝,比如邵阳隆回县的魏源,号称睁眼看世界第一人,其实五十多岁才当官。而被林则徐称为绝世奇才的左宗棠,四十岁了还在自嘲吃老婆的软饭,没得官做。无论哪个时代,要混入体制内都不容易。

  但王芳对此人印象不大好,一则她感觉这老板对县令俯首帖耳,是一种下人对主人的感觉,说不定这酒店就是这县令开的呢。

  再一个,这县令一把年纪了,好像还挺好色。刚见面时,他就对胡秀芬猛瞧,还有点流口水的样子,惹得胡秀芬与季传辉非常不快。

  饭菜开始流水般上桌,刘言端着酒杯说完了场面话后,宾主开始觥筹交错,过了三巡,慢慢就随意起来了。

  刘言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壮实,是武将的气势,而不是文官风采。王芳觉得此人气度不凡,颇有城府。

  她喝葡萄酒,又抓起一条大鹅腿啃着。这是年龄和身体需要,虽然也是破戒,但王芳从不拘泥。

  话说佛陀在世的时候,也没说不让吃肉。而在大唐初期,和尚们也喝酒,直到中唐以后,和尚们发现茶的神奇,找到了替代品。

  所以,王芳觉得,关键还是在于提高思想境界,不要真的怀有杀盗淫妄之心。

  事实上,佛陀就一直主张中道而行,苦行和乐行,皆属过犹不及。他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一家三口逃避仇敌,跑啊跑,来到一片大沙漠,实在跑不动了,又累又饿。然后,夫妻俩先把孩子杀了,吃了。接着又跑,还是没跑到边,男子又把妻子杀了,吃了。没办法,这都是一家人商量过的,与其一家都死,不如留下一人等待机会报仇。

  佛陀以此告诫修行人,吃东西时,要怀有那种吃自己孩子的心情。你舍得吗?你吃得下吗?哦,原来,吃东西只是为了活命,有命才能修行,脱离苦海,而不是为吃而吃,或者苦行、饿肚子,或者乐行、锦衣玉食。

  但是,不管是印度,还是中国,乃至欧洲,普通人和修行人对于不搞乐行容易接受,却又都尊敬和推崇苦行。大家都觉得一个人能吃苦,那才是真修行。金庸的射雕里,丐帮帮主洪七公对于净衣帮和污衣帮,大致一视同仁。但是读者么,在心里,可能都偏向污衣帮和鲁有脚。净衣帮嘛,花天酒地肯定是一帮坏蛋。

  对于此事,佛陀也毫无办法。所以,佛教的第二任教主大迦叶,是一位苦行者。也所以,佛教的第一次大分裂,说起来,也是源于理念。佛陀的堂兄提婆达多,推崇苦行。

  难道佛陀没有苦行吗?悟道前他在大雪山苦行了六年,每天只吃一粒黍麦,成了皮包骨,幸好遇到一位牧羊女给了一碗羊奶才活命。然后,他便明白,苦行,未必就能悟道。

  但世人未必这样想,据说释迦摩尼刚离家出走,他的父亲就派了好几个侍卫暗中保护。但此时,暗中护卫的几个人一看,这家伙居然不苦行了?道心太差,算了,咱们走吧,于是居然都走了,懒得保护他了。

  王芳吃了一口鹅腿肉后,拱手道:“君候,听你这口音,好像不是湖南人啊。”

  刘言对这位小道士非常喜欢,倒不是喜欢她喊自己一声君候,而是这么小就能有如此成就,说明有真本事。他可是看到了,无论林清玄还是龙泉都对王芳客客气气。

  君侯,比如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宰相级别的人物,或者一方诸侯,才称为君侯。不过,那是老黄历了,像刚出山的李白为了送履历表,拍韩荆州马屁,说“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把这韩荆州夸得像金庸鹿鼎记的“人生不识陈近南,纵是英雄也枉然”一般,其实这人不过是荆南的一个长史而已。既然如此,王芳也就跟着学学了。

  世上有句话,叫作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出家人拍俗人的马屁行不行呢?王芳觉得可以,用佛家的话说这叫“爱语”,不然你喊刘言一声老头,看他揍不揍你。

  也有一种说法,说五荤是葱姜蒜那些,可这都是植物嘛。根本上说,葱姜蒜属于刺激性食物,会影响修定而已。荤菜,当然是指的吃肉。而即便到了后世,正一道也是可以吃肉、结婚的。只有全真道才提倡出家住庙、吃素。而那个时候,灵宝派和上清派都早已被并入正一道。

  只是按老规矩,一个道士如果做了官、结了婚,是不允许穿法服的。而在家修道的人,又被人称为火居道士。与民火居,也一直是天师道的传统。

  刘言笑道:“本来就不是,我呢,江西庐陵人,当年跟着老上司彭玕来到的湖南。”

  王芳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彭玕,也就是溪州之主彭士愁的伯父。这彭玕来到湖南后,受到马殷的重视,甚至结下了儿女亲家。马殷有十几个儿子、三个女儿,定亲的这个儿子,便是老三、第三任楚王马希范。

  马希范与彭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结婚后感情也非常好。彭氏貌丑,却以聪慧知名。也不奇怪,彭玕和彭瑊都是进士出身。当年在江西,彭玕是和钟传、危全枫、卢光稠以及谭传播并称江右豪杰的人物。

  也因为楚王后彭氏三年前去世,彭仕愁以马希范对湘西百姓横征暴敛为名,发动了溪州之战。

  这时,对面的辰州司马李观象也笑道:“永嘉之后,尤其安史之乱和黄巢之后,很多北方人来到江南。这对江南地区其实是一个好事,毕竟中原的技术水平更高,于是才有了今日江南的繁华。

  在朗州和辰州,不少人是外地迁移而来,其实我也是。但我不是迁移,因为我是桂州临桂人(桂林市临桂区),是参加科举后,蒙静江节度使推荐,这才来到辰州。”

  楚国现在有三大势力,长沙的武安军节度使、常德的武平军节度使,还有桂林的静江节度使。这静江节度使就包括了湖南南部和广西大部,所以李观象说他是楚国人。而平定溪州之战的主力,就是左静江指挥使刘勍,带着先锋廖匡齐和五千衡山兵。

  王芳连忙扔掉鹅腿,拱手道:“失敬,原来是状元之乡的大才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这临桂县自唐代到清朝,一共出了五名状元、两名榜眼、二百九十一位进士,所以有状元之乡的称呼,像李宗仁和白崇禧都是那里的。其实,体育也不错,出了好几个奥运冠军。

  但此时嘛,临桂也就四十多年前出了一个状元,所以李观象还以为王芳是溢美之词,心里好感顿生,嘴上连称不敢,对林清玄与王芳拱手道:“在下愧领司马一职,今后还请兼济都的诸位仙长多多关照才是。说起来,以前的第五队和我们还有一些合作的计划没有完成,如果可能,盼请及早落实才好。”

  这就是林清玄的事了,王芳继续吃菜,不,吃鹅。鹅在唐朝就老贵了,何况现在。据说有一道菜,把鹅放进羊肚子里,然后烧烤,等羊半熟,扔掉,取这鹅出来吃。

  人家这么高的规格接待,当然不是无的放矢,看中的就是兼济都道士们的实力。林清玄是老资格的道兵,对此很清楚,于是开始和李观象具体详谈。

  不久,眼见正事谈罢,老板又带来几名乐伎,表演歌舞,宴则歌舞也是醉香居的特色。

  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在琵琶的伴奏下,慢慢起舞。她的腰细而柔软,衣袂飘飘,然后随着节奏由慢变快,舞姿也灵动迅疾起来,有人唱道: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县令袁珣拍掌大笑道:“这是晚唐澧州大诗人李群玉的《绿腰》,不错,不错!”

  王芳也觉得不错,这一次算是开了眼界。以前读《琵琶行》,白居易说“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这次是真见着了。

  因为绿腰也叫六幺,是一种唐朝非常流行的独舞,到了五代十国依然流传,像大名鼎鼎的韩熙载夜宴图里,就有一个小姑娘在跳绿腰舞。

  至于李群玉,王芳自然也不陌生。当日去瞿童洞时,洞前就有他的诗,“我到瞿童飞升处,山川西望使人愁。紫云白鹤去不返,唯有桃花溪水流。”

  不久,酒足饭饱,宾主尽欢,众人离开醉香居,却不是过江,而是往北而走。

  原来,他们还要先去看一看将来在辰州的驻地,或者说他们将来在辰州五县的总舵。这个驻地是一个灵官庙,以前老五队也是驻扎此处,现在自然移交给了他们。

  灵官庙距离龙兴讲寺并不远,寺庙在沅水边的虎溪山麓,而灵官庙在沅陵镇的荷花池马路巷。

  这是一条长不过一里、宽不过一丈的巷子,但青石板铺路,可容两辆马车相对行驶,巷子的两旁更多富豪显贵门第。

  当年西汉时,长沙王的儿子吴阳,被封为沅陵侯,没少在城内大兴土木,更有北方很多高门因为种种原因,来到南方,带动了沅陵城的繁华。

  可惜的是,后来考古发现,这吴阳的墓虽比长沙马王堆还大,但各种原因,比如五溪这边土壤的酸性过强,导致尸骨无存了。

  而这个灵官庙由兼济都和第五队共同出资,出资比例自然也是按分成比例来,就在巷子的拐弯处,青砖灰瓦,飞檐挑角,占地虽不如龙兴讲寺那么大,却也甚是气派。

  走进庙内,但见一个高大的神像,红面长须,身穿金甲红袍,天目穴位置的第三眼圆睁,亦即所谓的纵眼,左手拿着风火轮,右手的钢鞭高举过头,显得威武勇猛。

  这就是王灵官了。灵官是道教的护法神,王灵官据说为五百灵官之首。很多宫观,包括桃源观,进入山门后的第一个建筑就是灵官殿。俗话说,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

  但很多事情还真说不清楚,比如道教说这王灵官是唐太宗时候的人,后来被玉帝封为元帅,并赐金印、掌监察。而佛教,也有自己的传说,所以很多灵官庙又是佛教建筑。

  在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第五队过了江,直奔杜家坪。 凤鸣五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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