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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离奇的车祸现场第二天上午,下了几天的雪居然停了,破天荒还现出一缕阳光。雪水在阳光照射下蒸发,雾气冉冉升起。六道镇沐浴在阳光和雾气里,恍如仙境。从远处看去,整个小镇呈现出金黄色,一缕阳光透过雾气,正好形成一束耀眼的光柱,仿佛佛光投射大地。
安东海几乎一夜未眠,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做生意,更没心思欣赏风景。
雪停了,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人一多,打开门店做生意的人自然高兴,加上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吆喝声就像唱戏似的,还有车辆经过时的马达声,清静的街道顷刻间变成了闹市。
藏于街市的修理店仍然四门紧闭,和周边热闹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东海步伐很慢,早上起床就感觉头重脚轻。他恍恍惚惚地打开门,离开修理店,像个幽灵穿行在大街上。
他没有半点心思去关注身边的人,当然,也根本无人注意他的存在。
安东海平日里走路时就喜欢埋头看着脚下,心里甚至会默默地数着步伐。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脚下踢飞的泥水,突然有个戴棉帽的人从路边冲过来拉住他,转动着一双贼眉鼠眼,神秘兮兮地问:“兄弟,有好货,要吗?”
安东海白了对方一眼,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于是非常不耐烦,头也不回地回绝道:“不要!”继而往前走去。
陌生男紧追不舍,甚至拉住了他的胳膊,他不得不停下来,睡眼惺忪,充满敌意瞪着对方。
男子向四周谨慎地扫了一眼,低声而又紧张地问:“兄弟,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安东海这才拿正眼瞧他,却仍旧毫无印象,但他的样子像是在问对方:“我们见过吗?”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捂着嘴,以手遮口,轻声咳嗽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两个月前,你找我买了一批货,当真不记得了?”
安东海警惕地审视着男子的眼睛,像在观察骗子的内心,但很快就决然地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男子咽了口唾沫,不由分说,使劲儿把安东海拉到路边,两只眼睛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吧唧着嘴,压着声音说:“我说兄弟,你怎么就认不出我啦,别玩我好吗?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上次说有好货就来找你。实话告诉你,这批货比上次那批货好多了,我可是专门从县城弄过来的,你不要,到时别后悔。”
安东海有些不耐烦了,眯缝着眼睛吼道:“少烦我,我都不认识你……到底什么货呀?”最后,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开了口。
男子看他的样子是真不记得自己了,于是发出夸张的声音,然后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飘出几个字:“药……麻醉药啊!”
一辆货车轰隆轰隆地疾驰而去,正好淹没了男子的声音,搅起的泥浆又溅上了男子的裤腿,男子张口大骂,做出一副要追上去的样子。
安东海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愁眉苦脸,趁机摆脱男子离去。男子转身见他溜了,又紧追上去。安东海边走边回头呵斥道:“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男子站在原地,张着嘴,露出满嘴黄牙,盯着他的背影,嘴里咕噜了几句什么,骂骂咧咧的,怏怏不乐地扭头走了。
安东海是真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更不记得跟他买过麻醉药,同时在心里问自己,我买麻醉药干什么?刹那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脑袋瞬间像炸开了似的疼痛。他抱着头蹲下身,试图让痛感减少。这个办法果然奏效,几秒钟后,痛感逐渐离开身体而去。这种突如其来的头痛,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就像谁在掏空他的身体,令他恐惧不安。
好在,这一次又挺了过去。
可是下一次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突如其来。
他已经受够了!
话说这化雪天可比下雪天要冷多了,在原地站立不动会感觉更冷,必须要不停地走来走去,让全身的血液流动起来,才能抵御寒冷的侵袭。
安东海就用这种方式御寒,已经在派出所门口守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脚下的雪都被他踩烂了,露出黑色地面,泥浆和着雪水,脏兮兮的。
他害怕自己被人注意到,看到似曾相识的人,就别过脸去把自己藏起来。
龙飞正往派出所大门口走去,突然扭头看到有人冲自己而来,一开始也没在意,但发现是安东海时,这才停下脚步,眨巴着眼睛,阴沉着脸,叹息道:“你可真够早的啊。”又看着他脚下踩烂的积雪问,“来了很久?”
安东海双手交叉缩在胸前,鼻尖红扑扑的,吐着白色的气息,闷闷地点了点头。
龙飞朝身后派出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另一边努了努嘴。安东海跟着他走到一偏僻的地儿,这地儿正好能避风,也没那么冷了。周围的人也少,不用避讳。
龙飞理了理思绪,朝不远处派出所大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看我眼睛,都熬了一夜。我昨晚也是一夜没怎么合眼,已经打过无数个电话,同事们连夜寻找打探,但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你老婆的消息。”
安东海哭丧着脸哀求道:“龙警官,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我找到小艾呀。”
龙飞叹息道:“我这不正在想法子吗?放心吧,我会尽力的,你先回去等消息。”
安东海却固执地说:“我不能走,我走了,小艾可怎么办,小艾找不回来,我怎么对得住她。”
龙飞见他不听劝,只好瞪着眼睛斥责道:“我看你还是别折腾了,你等在这儿,对找回你老婆也是于事无补,还是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我不走,我就是不走,不找到小艾,我绝不走。”安东海抬高了声音,态度异常坚决。
龙飞向四周看了看,恼怒地说:“你老婆的死和失踪都属于大案,现在归派出所管,你要再继续胡搅蛮缠,别怪我告你妨碍公务。”
安东海见他动真格儿,这才哭丧着脸,不敢再吱声。
龙飞苦口婆心地说:“听我的,别闹了,先回去等消息,你老婆的事包在我身上。”
安东海突然号啕大哭,还用拳头捶打着墙壁,一拳一拳,都渗出了血。然后他跪在冰冷的地上,用头去撞墙。龙飞抓住他的衣领,然后用力把他提了起来,按在墙上,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别哭了,抓不到凶手,找不回你老婆的尸体,难道你想你老婆死不瞑目吗?”
“我就是不想小艾人没了,到头来还不能入土为安……”安东海眼泪巴巴。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孩子,孩子也许是循着声音过来的,站在入口的位置,眼神狐疑地看着这边。安东海停止了哭泣,龙飞松开了手。孩子又怔怔地盯着他俩看了会儿,突然满脸惶恐地转身跑远。
雪一停,风也渐渐小了。
安东海一直在等龙飞的消息。连续几天都是门可罗雀,就做了几单小生意。他其实也无心做生意,每天大多数时间都会站在门口巴望,期待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这一天很快又过去了,暮色笼罩着镇子,天边隐约现出一丝祥云。
安东海满心疲倦,感觉身体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他从门外无精打采地进来时,闷闷地叹了口气,正要关门打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
“是不是有小艾的消息了?”安东海看见是龙飞,心急如焚,赶紧到门口迎接,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龙飞却说:“快关门,先帮我做件事儿。”
安东海觉得诧异,但还是照做了。
龙飞手里攥着个东西,是个视频采集卡,有点像电脑硬盘之类的玩意儿。
“事情紧急,这东西坏了,赶紧想办法帮我修好。”龙飞的神色略微紧张。安东海瞟了一眼,摇头道:“这个东西不多见,没修过,不敢保证能修好。”
龙飞好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催促道:“尽力吧,赶紧,这东西涉及一起案子,非常重要,能不能破案,就指望你了。”
安东海不得已,只好点了点头,但又反问:“那我老婆的事呢,有没有线索?”龙飞转身看了看门口,说:“放心吧,领导已经作了指示,这个案子必须全力侦破。”
“真的有线索了吗?”
“有了,有了。”龙飞像是敷衍,安东海疑惑地看着他,他又补充道:“领导说了,案子已经定性,就是谋杀,接下来就是全力破案,同时会全力找寻你老婆的尸体,这个答案你现在满意了吧?”
安东海吃了颗定心丸,心情也舒坦多了,赶紧打开柜台前的台灯,屋里顿时亮了许多。他开始忙活,边说道:“今儿恐怕是不成了,你明儿早上再来取吧。”
龙飞一屁股坐下,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反正我一个人,回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等等,等你修好我就拿走,只是太辛苦你了。”
安东海看他做好了持久等待的准备,只能无奈地说:“那好吧,估计得费点功夫,要是很急,那就等着吧。”
屋里的火烧得很旺,空气都是温暖的。龙飞一开始是看着安东海忙活的,但是很快就微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传出轻微的鼾声。
时间像流水,从指缝中悄然溜走。安东海因为从来没修过视频采集卡,弄了许久才拆开,两只眼睛此刻已经熬得通红,一阵睡意悄然袭来。
他打了个哈欠,停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皮,释放了一些睡意,可视屏采集卡没修好,他还不能睡。
龙飞是靠在椅子上睡的,两只脚翘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突然身子歪倒,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这才惊动了安东海。安东海正要起身去扶他,他自己连忙爬起来,半睡半醒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惊扰你吧!”
安东海笑了笑,说:“我没事儿,你继续,我这儿还没成,修好了叫你。要是在这儿睡着不舒服,去里屋床上躺会儿也成。”
“不了不了,不睡了,我还是陪你聊会儿天吧,免得你睡着了。”龙飞说,“干我们这行的,经常睡办公室,随便往那儿一坐也就睡着了,都习惯了。”
安东海没作声。
龙飞继续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吧。跟我说说你跟你老婆的事,这也许能帮助破案。”
安东海正拿着螺丝刀拨弄,听见这话顿了顿,但接着说:“我跟小艾打小就认识,好多年了。”
“青梅竹马?”
“也算是吧。”安东海眼皮上翻,迟疑了一下,“我们都是孤儿,是在福利院认识的,相同的身世和遭遇,后来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
“嗯嗯,继续说。”龙飞好像对这段往事饶有兴趣,“说说你们在福利院的事。”
“这跟破案也有关系?”
“也许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先进去,她比我晚到。因为福利院里大多数都是老人,只有我跟她是孩子,所以我俩自然而然就经常一起玩。对了,她不能说话。”
“哑巴?”龙飞问完这个,随即好像发现自己言语不当,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是不会说话还是从来没说过话?”
“有什么区别吗?”安东海不置可否地问。
“当然,不会说话和不想说话是两码事,前者是哑巴,后者可能是心理问题。”龙飞的解释没能让安东海明白,安东海于是不再搭理他。
龙飞也许是自感无趣,也不再说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安东海继续埋头工作,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将视频采集卡连接电脑,点击鼠标,出现了画面。画面效果不是很好,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楚。看样子就是路边普通摄像头摄录的画面。
一辆轿车撞向路边,然后四个轮子朝天翻转过来。
这个点儿已经是后半夜,整个镇子一片死寂。
安东海很疲倦,但当他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一幕时,双眼瞪得大大的,顿时睡意全无。
画面还在继续,车祸现场一片混乱。
安东海的好奇心已被吊了起来。他很想知道有没有人去现场救助,可接下来的画面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圆瞪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表情,最后因为害怕而不敢再看,慌忙关闭电脑,捂着砰砰乱撞的心脏,脸上布满惊魂未定的表情,双目定定地盯着漆黑的屏幕,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激动。
龙飞依然在睡觉,还是之前那个睡姿,抱着双臂,仰着头,张着嘴,只是鼾声更重,好像要把房子给拆了似的。
安东海回头,盯着龙飞看了几秒钟,脑袋里闪过一道阴影,陷入无尽的遐思……
凌晨四点多,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安东海感觉这个点儿太难熬了,既期待时间快一点,又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总之,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疑惑,太多的未知困扰着他,他想要寻求解决之道,但反而越陷越深,越发迷糊。
快天亮时,龙飞终于醒了过来。他起身时的动作很大,哗啦哗啦的,把刚睡没多久的安东海也惊醒了。
安东海其实完全没合眼,只不过熬了个通宵,睡眼惺忪,眼圈都是黑的。他冲龙飞笑了笑,说:“我看你睡得很沉,反正天快亮了,就想让你多睡会儿,所以没叫醒你。”
龙飞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采集卡。安东海心领神会,带着歉意说:“折腾了大半宿,但这玩意儿损坏严重,害你白等了一晚,恐怕是修不好了。”
龙飞走过去拿起采集卡,满脸遗憾地说:“可惜啦,不过仍然感谢你,折腾了一夜,辛苦了。”
安东海心里有鬼,眼神闪烁,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
龙飞打了个哈哈,无所谓地说:“算啦,不关你的事,你尽力了,只不过这玩意儿修不好,车祸的线索就断了。”
安东海抡圆了眼睛,明知故问:“什么车祸?”
龙飞从采集卡上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跟他说这么多,但最后还是叹息道:“一起车祸,两条人命……”
“车祸?又死人了?”安东海像是在自语,脸上写满了不安。
龙飞离开修理店时天已蒙蒙亮。
安东海把他送到门口,他打了个哈欠,回头说:“你老婆的事别太担心,有什么事我会主动联系你。回去睡会儿吧。”
安东海感激地点了点头,虽然一夜未合眼,此时却毫无睡意,想着视频里看到的画面,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住地问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画面中,会出现在车祸现场?这些莫名其妙的疑问,令他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这一次更痛苦,疼得他龇牙咧嘴,恨不得拿脑袋直往墙上撞。他蜷缩在床上,像条蛇一样,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用这些动作缓冲疼痛带来的痛苦。
酒。他想起了酒,酒精的麻醉作用可以令他暂时失去知觉,忘记痛苦。他摇摇晃晃地下床,抓起酒瓶,仰着脖子猛灌,酒从嘴角流出来。他猛地摔下酒瓶,酒瓶碎裂,撒了一地。他双眼通红,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突然又捂着脑袋放声大哭,哭声在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可没人安慰他,房子里就剩下他自己,还有他在昏暗灯光下的身影。
也许是昨晚一夜没睡,加上刚刚喝了不少白酒,在酒精的麻醉下,他渐渐变得意识不清,思维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也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不知什么时候,安东海躺在床上,张开双臂,沉沉睡去。他再次睁开眼时,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他以为是龙飞打来的,一骨碌爬起来抓起电话,但是奇怪得很,没有来电显示,号码被隐藏。
安东海脑子里仍然昏昏沉沉,拿起电话贴近耳朵,表情迟疑着,没主动开口说话。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对方的声音很冷,好像从地狱传过来似的,他被刺得打了个冷噤。
安东海对那个声音似曾相识,但记忆模糊,怔了片刻才狐疑地问:“你是谁?”
“连我的声音都忘了吗?”
安东海愤然质问道:“少跟我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忘了我……”
“有病吧。”安东海烦躁不安,大声骂道,啪地挂了电话,但电话很快又再次响了。这次他没接听,把手机丢到一边,刺耳的铃声却像鼓槌一样敲打着他的心脏。他忍无可忍,终于把手机给关了,然后狠狠地丢在一边。周围的世界变得安静下来,可是这种安静,却没能让他觉得舒服,或者说好受一点。
有些噩梦总是挥之不去,一旦被你撞上,想隔断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安东海这次就遇上了这样的噩梦。他拿出偷偷复制的采集卡上的视频资料,一遍一遍地看着车祸发生,又看见自己出现在车祸现场的画面,心情十分烦闷。这一切好像是个梦,跟他回到家发现老婆被杀的情形一样,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即使从心底里希望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但所有的事,却还是真切地发生了。
难道车祸的发生真的跟我有关系?安东海终于意识到一个无比严重的问题。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正巧出现在现场,也就是说,他是目睹了车祸发生的,只不过毫无记忆罢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换句话说,他也许只是目睹车祸发生,也或许车祸的发生真的与他有关。
如果只是前者,他还能明哲保身,但倘若是后者,他该何去何从?
他闭上眼睛,想理清头绪。
手机突然再次响起。安东海被惊得抽搐起来,像见鬼了似的,眼里闪烁着惶恐的光,转身盯着不远处桌上的手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明明记得不久前已经关了机,可……手机屏幕是亮的,铃声还在继续。
安东海鼓起很大勇气才抓起手机,电话里传来的是龙飞的声音。他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因为事情很急,所以不得不打扰你休息。你老婆的案子有了新的发现,造成她死亡的原因,除了头部受到重创,在胃里还发现了大量安眠药。”龙飞的口吻好像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在安东海听来却字字如血。
龙飞继续问:“好好想想,你老婆最近有失眠的症状吗?是不是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而且是大量的安眠药?”
“我想见你。”安东海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四个字。
安东海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俩人分开只不过一两个小时,只不过再次见面的地方从修理店换成了龙飞家里。
龙飞说:“随便坐,屋子小,别在意。”
安东海站在离门大约两米的位置,没移动脚步。
龙飞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抱歉地说:“家里没茶叶了。”
安东海接过水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屋里没火,对于六道镇的这个季节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不过龙飞的举止显得很坦然,所以没让安东海觉得有丝毫不正常的地方。
屋子里太过干净整洁,安东海乱糟糟的家跟这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龙飞好像看出了安东海的疑虑,笑着解释道:“单身汉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所里,很少在家,东西也少,所以一切从简。”
安东海没心情跟他讨论这个,摇摇头,喝了口水,还没吞咽下肚子便说:“在电话里听你说了那些,有些事我希望当面跟你聊聊。”
龙飞道:“那么开始吧,有问必答。”
安东海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拘谨,似乎难以启口。
龙飞又补充道:“我们都见过很多次了,也算是朋友了吧。如果你信任我,完全可以敞开心扉。”
安东海舔了舔嘴唇,表情深沉地说:“我老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不跟我生气,也没有跟外人争吵过,所以我想不起她会招惹谁,至于说有什么仇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龙飞盯着他的眼睛,那种目光令安东海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龙飞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转移了目光,面带微笑说:“继续,我听着。”
安东海把脸埋在了膝盖中,双手捂在脸上,良久都没动静,直到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他近距离看着龙飞,龙飞把手从他肩上拿开,轻笑着说:“其实,我在警校还自学了心理课,所以也算半个心理医生,你现在的心理压力很重,需要开导,也许我可以帮你。”
安东海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没吱声。
龙飞又劝慰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愿意来跟我倾诉,同时也是打算向我求助,所以你内心里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一幕幕浮现心头,那些事令他不安,甚至感到恐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安东海开始讲述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很多事,明明记得做过的,转眼却忘了,好像从未发生过。可我到底做过没有,我又忘了,真的忘了……”他陷入沉默中时,龙飞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
安东海的眼神,转瞬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脸上阴云密布,轻声叹息道:“我不记得曾经见过的人,也不记得曾经做过的事,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出门,去过哪些地方……”
龙飞见他欲言又止,沉声问:“比如呢?”
安东海想到了那个电话,还有打电话的人。但他隐瞒了这件事,只说出了电话关机后又蹊跷接到电话的事。
“我怀疑,可能是电话坏了。你是干修理的,这个不用我给你解释了吧?”龙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几乎忘了自己就是修理店的老板。
安东海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龙飞。龙飞摆弄着手机,手机明显没什么问题,没有损坏的痕迹,看起来也还很新。他把手机递还给安东海,安东海叹息道:“我明明清楚记得当时关了电话。”
龙飞追问道:“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要关掉电话?”
安东海迟疑道:“我忘了!”
“那你还记得跟你老婆结婚多久了?”
“很多年吧,是的,很久啦,具体多少年……”安东海理了理思绪,想找到答案,但是对自己跟小艾结婚的事毫无印象,好像那是一段空白的经历。
“那么你的父母呢?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安东海听到这个问题时,突然瞪大了眼睛,像在努力回忆着,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我的父母,他们、他们……”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那些画面又像流星划过天空。
安东海的眼睛像锋利的刀子要刺穿龙飞的心窝,以至于安东海陡然起身时,竟然令他感到一阵错愕。
安东海站立了半晌,又颓然地坐下,眼神却依然定格在某一个点。
很明显,他刚刚想到了一些恐怖的事。
龙飞示意他别激动,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安慰道:“在我这里,你完全可以放松,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他顿了顿,又接着说,“看来你是真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不过没关系,也许跟我说说话,聊聊天,拉拉家常,心情放松,就会再想起些什么。”
安东海却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晃动着身体,感觉刚从噩梦里醒来似的,然后突然再次站了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连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想我得走了。”
“你刚刚是想告诉我,关于你老婆的事?”龙飞的声音就像块磁铁,把安东海的双脚牢牢地定在了地上。然而,安东海的眼睛却看向别处,希望尽量避开龙飞的目光。龙飞摇摇头道:“你说你不记得一些事情了,所以这次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一些事,也可能是你自己杀了你老婆,但是你不记得了。”
“你……你胡说……”安东海的嘴唇颤抖着,本来还想反驳,最后却陷入了沉默。不过很明显,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他很想再多说点什么,但感觉又有一股暗流阻止了他,继而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作为朋友,我必须跟你说实话。按照以往的经验,很多凶杀案,凶手与被害人都是认识的,所以我在勘测现场后,已经第一时间把你当成了嫌疑人,只不过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只能说,到目前为止你依然是清白的。”龙飞的话很直白。
安东海终于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呢喃道:“我不知道,我不可能杀我老婆,我那么爱她,虽然她不能说话,但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杀了她?你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搞错了……”
“我说了,目前还只是怀疑,在案件没破之前,所有跟你老婆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龙飞直视着他的眼睛,“坐吧,接下来,跟我说说安眠药的事。”
“我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我老婆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她每天很准时睡觉,也很准时起床,然后给我做早餐。我在工作的时候,她也不会出门玩,因为她没什么朋友,偶尔会给我打下手……她那么善良,为什么有人要害她,为什么?”在安东海痛苦的回忆里,龙飞竖着耳朵倾听着,也大致清楚了一些事。
他盯着激动而压抑的安东海,试图钻进对方的内心。
“虽然你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案情仍然疑云重重,因为现场没有发现装有安眠药的药瓶,那么药瓶在哪儿,是不是被凶手故意藏了起来?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说了实话?”龙飞继续追问道,安东海痛苦地连连摇头,紧握着拳头,哭丧着说:“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要逼我,不要……”
他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像阵风一样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龙飞的视线尽头。龙飞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摸着下巴,很久都没收回眼神。那是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时而如火,时而如冰。
很快,他拿出毛巾,把安东海坐过的位置擦了又擦,又重新把屋里的地板挨个擦了一遍,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下,仰着头,很累的样子。 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