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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DC心理健康研究所龙飞再次回到员工休息室,看着还在熟睡中的罗瑞娜,此时才有心情和时间好好端详那张脸。理性来说,那是一张很有东方特色的面孔,瓜子脸,唇红齿白。用中国话说,是个标致的美人坯子。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相遇,也许很多男人会对她动心。
龙飞没有否认自己的认知,但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轻声数着“十、九、八……一”打了个响指。她睁开了眼,翻身坐起来,呆呆地看着陌生的空间,还有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时间好像刚从梦里醒来,眼里闪烁着不安和惊恐的表情。
那是一种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不信任,以及长期以来备受压抑的情绪。
龙飞从她眼里暂时只看到了这些。
“好了,没事了。”龙飞那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现在很安全,飞机很快就会降落。”
罗瑞娜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脸上,他作了自我介绍,没有隐瞒自己心理医生的身份,随后又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罗瑞娜!”她很平静,没有再说自己叫卢娅。
“很好,我知道你是谁了。”龙飞明白她已经还原了本来的身份,“罗瑞娜,现在有兴趣跟我聊聊吗?”
两分钟过后,龙飞把罗瑞娜独自留在休息室,然后回到座位,看了一眼炸弹上的倒计时,显示时间为四十分钟零十秒。
“麻烦解决了吗?”眼镜男直着身体,紧绷的表情看上去很着急,也很焦虑,似乎一直在等他回来。
龙飞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猜到这个眼镜男已经知道炸弹的事。果然,眼镜男突然看了看周围,压抑着声音嚷道:“有炸弹,他身上有颗定时炸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小声点儿!”龙飞立马制止了他,“已经没事儿了,放心,麻烦很快就会过去。”
“我们还能安全回家吗?”眼镜男摸着额头自言自语,龙飞非常担心炸弹的事会引起机上乘客的骚动,不得不再次叮嘱眼镜男,让他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千万不要声张炸弹的事。
一阵疲惫感涌遍全身,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但更多的则是无力感。
“你好好想想,我离开座位之后,就是在去洗手间的这个时间段,有没有人过来?”龙飞之前一直忘了从这个眼镜男身上寻找线索,眼镜男告诉他,自己一直在闭着眼睛睡觉,所以无从给他答案。
龙飞也很无解,又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将炸弹放在安东海身上的?
他考虑过自己是否有那么一段时间被人催眠,所以什么都不记得,可他又很确定自己一直清醒着,再说没有任何细节显示自己有被催眠过。
如果自己有被催眠过,他一定会知道的,因为他是心理医生。
除非是比自己还要高明的心理医生。
他这样想着,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飞机终于安全降落,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停了下来。
那些受到惊吓的乘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机舱,可几分钟过后,机舱门仍然没打开。就在所有人开始躁动时,机长终于出来说话了:“各位,稍安勿躁,很抱歉地告诉大家,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在麻烦结束之前,所有人必须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直到等到新的可以离开的通知……”
结果可想而知,机舱里随即又涌起一股巨大的骚动,这会儿可不是在空中了,很多不听话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打算强制性地冲出去。
机长想尽力控制局面,可已经无能为力。
龙飞的目光一直望着机窗外,他知道警察这会儿肯定已经严阵以待。
突然,有眼尖的乘客看到了装甲车,还有站在装甲车前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不免失声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吸引了不少乘客的目光,纷纷向外望去,但基本上都以为警察是来带走那个叫罗瑞娜的女劫机者的。
知道真相的只有龙飞和机长,当然,还有隐藏在飞机上的恐怖分子。
龙飞心知肚明,也非常确定客机上至少还存在着一名罗瑞娜的同伙。此时,他正在利用这种特殊时期的混乱来锁定目标,可结果还是令他失望了,没有发现目标,也没有可疑人员。
真是狡猾的狐狸!
龙飞收回目光,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
停机坪上,一辆黑色的装甲车正停在离这架客机不远的位置,站在装甲车前面的,是一位警方负责人。
按照约定,机长再次接到了来自变声人的电话。
“你要的人在外面的装甲车里,现在可以遵守诺言了吧。”机长以为对方会放了乘客,谁知变声人说:“在大卫安全进入机舱之前,你们还是我的人质。”
“但是我不信你会释放我的乘客。”机长道。
龙飞此时已经打开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没有来电显示的短讯:告诉警方不要想强攻解救人质,你也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所有人都会死,也包括你。
龙飞大惊,回短信追问对方身份,却显示无法发送,但他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即起身去见机长。
机长还在跟变声人通话,在查看龙飞刚刚收到的短讯后,立即向对方保证,不会让警方强攻飞机解救人质。
“你是聪明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变声人挂断了电话,机长随即接通塔台,为了飞机上所有乘客的安全着想,希望警方尽快释放人质。
龙飞长长地舒了口气,握着机长的手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机长突然高深莫测地盯着他,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机长看穿,只好坦白了初步拟定出来的计划。
“你有把握吗?”
龙飞摇头道:“也只能是赌一把了,如果不赌,等大卫上了飞机,我们就没了任何赌注,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劫持飞机飞往另外一个地方,后果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我相信你,祝你成功!”机长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手,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那个给我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
龙飞再次拿起手机,看着那条刚刚收到的短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装甲车打开了车门,好几名警察从车里鱼贯而下,在两边排开,然后才是身着囚服的大卫,被两名警察从车上推下来。
大卫的双脚和双手被铁链紧锁着,被剃光的头,像一颗锃亮的灯泡,本来就深陷脸颊的两只眼睛,此刻看起来显得更加阴冷。
他看着大大的停机坪,还有好几架飞机,张开双臂,以为自己回到了自由世界。
一名警察上来将大卫的手铐和脚镣打开,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站在停机坪上,面带笑容,扫荡着视线能触及的一切景象,许久之后,回头冲警察挥了挥手,大踏步走向不远处的客机。
机长亲自在舷梯口等待大卫,大卫进入机舱后,站在过道口,迎着乘客各种复杂的目光,表情却异常镇定。
这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极度危险的人物!
从新闻中获悉大卫在肯尼迪机场制造爆炸案未遂的人,脑子里都会冒出这句被官方定论的话,如此近距离地跟一个极度危险的精神病人接触,普通人难免都会害怕。
但是,龙飞不是普通人,他是心理医生,而且心理医生之前还可以加上“资深”二字。
他盯着大卫的眼睛,想知道这个人此刻究竟是以大卫本人的身份出现,还是以其他的分裂人格身份出现。
机长站在大卫身后,那张脸看起来异常忐忑。他慢慢转向龙飞,在心里默默祈祷龙飞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大卫开始移动脚步,谁也不知道他想去哪个位置坐下,可谁都不想跟这个人坐一块儿,被他错过的人开始暗自庆幸。
龙飞站在过道中央时,机长本就悬着的心,此刻却悬得更高了。
大卫像是一块被磁石吸引的钢铁,果然一步步冲龙飞站立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底谁才是罗瑞娜隐藏在飞机上的同伙?
龙飞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人,或者是那些人。他希望大卫可以去跟等他的人交接,可大卫却在他面前停了下脚步。此时,他不禁为这架航班的前途越发感到担忧。
大卫站在龙飞面前,他的个子比龙飞几乎要高出一个头,鼻子几乎凑近龙飞的额头。
龙飞慢慢仰头,试图跟他的目光对视。
“你现在自由了,随便坐。”龙飞盯着他的眼睛说,可他却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空位,突然转过头来,盯着一张脸说:“我认得你。”
龙飞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认得你,你这个魔鬼……”大卫说这话时突然咧嘴笑了,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张开的嘴再也没合上,圆瞪的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
啊——
机舱里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紧接着,便看到大卫捂着左边颈部的位置,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很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鲜血从大卫颈部流出来,机舱里惊恐的惨叫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瘆人。
龙飞看到了一幅画面:眼镜男脸上闪烁着狰狞的笑容,当他把什么东西从大卫颈部拔出来时,一股鲜红的血像喷泉一样喷射而出……
没错,眼镜男杀死了大卫!
龙飞看清楚了,正是那个一直坐在自己身边,跟自己搭讪,还帮自己照看过安东海的眼镜男,此时杀死了大卫。
大卫颈部的血管破了,血像箭一样射出来,然后他像棉花一样倒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反击,像闪电一般速度反击。
龙飞一把抓住眼镜男握着凶器的手腕,然后冲着那张脸狠狠地打了过去。
眼镜男的头撞在机舱壁上,像球一样弹回来,然后就被龙飞按在了座位上。
很快,在机长和乘务人员的帮助下,眼镜男被制服,然后像粽子一样被绑了起来。
“快、快救人!”龙飞大叫,但大卫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流了很多血,染红了他的身体。直到死,他仍然双手紧紧地捂着脖子流血的地方,瞪着眼睛,眼里装满了惊恐的表情。他多想活下来,可求生的欲望,始终没能敌过死神的召唤。
龙飞盯着大卫的脸看了许久,心里凉飕飕的。他捡起杀死大卫的凶器,这才发现,凶器居然是眼镜男之前所戴的那副眼镜改造而成的。他捡起眼镜,经过对比,又发现凶器原本就是被伪装成了眼镜的一部分。
这个疯子!
龙飞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却又觉得大卫也是被人们骂作疯子的人,于是立即收声,很快就想到了安东海身上的炸弹,冲机长大声命令道:“马上疏散乘客。”
机长明白其意,打开机舱门,早就按捺不住的乘客们,瞬间叫喊着,如潮水般蜂拥而出。
机舱里很快就只剩下龙飞、机长、安东海、眼镜男和罗瑞娜五人,当然还有已经死亡的大卫。
炸弹倒计时显示还有五分钟爆炸!
龙飞一把抓起眼镜男,怒喝道:“快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它停下来。”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放开我,放开我……”眼镜男突然莫名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龙飞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闷棍,傻乎乎地盯着眼镜男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什么,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库伯,我叫库伯!”眼镜男说这话时,依然一本正经,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时,竟然瞪着眼睛,惊恐地往后缩了缩,颤抖着,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没错,他是叫这个名字!”机长也肯定了眼镜男的答案。
不可能,怎么可能?太巧合了!
龙飞脑子里像装满了糨糊,黏糊糊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完全针对他而来的,如果不是,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看来这个叫库伯的眼镜男出现了短暂性的失忆,不仅无法记起是自己安装了炸弹,更加不会知道该如何拆除炸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留给龙飞的时间已经不多,情急之下,他让机长将其他所有人带下飞机。
“龙先生,还是我陪着你吧。”机长拒绝了龙飞的好意,“我是这趟航班的机长,你已经帮忙解决了不少麻烦,如果在这种危急时刻,我都选择离开,老天会惩罚我的。”
龙飞迎着这个老头倔强的目光,一时间竟然无言反驳,只好蹲下身,开始摸索拆除炸弹的方法。
炸弹的设计看上去并不复杂,有两根线,一根是红色,另外一根是绿色。
在当警察时,龙飞也了解过炸弹拆除的一些知识,但在实际应用中,炸弹的设计并非千篇一律,所以拆除方式也不能完全依靠死记硬背的书本知识。
机长依照吩咐递上来一把剪刀。
龙飞拿着剪刀,在红线和绿线之间左右徘徊,却始终无法断定应该剪哪根?
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一剪刀下去,焉知祸福?
龙飞手里握着几条人命,深知责任重大,额头上已经隐隐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抹去汗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不得不改用嘴呼吸。
机长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一边,他的心脏和炸弹倒计时一起跳动,因为太过紧张的原因,不知不觉,双腿都已经麻木了。
龙飞盯着红线和黄线看了许久,突然一道灵关闪现脑海:不对,这个炸弹是疯子设计的,他们的思维跟常人不一样,如果真的只是选择红线和黄线这么简单,那他们就不是疯子了。
倒计时显示,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分钟!
时间越来越少,库伯突然瞪着眼睛,惊恐地叫了起来,嘴里嚷道:“快、快剪呀!”
龙飞感觉自己握着剪刀的手在发抖。他左手捏着红线,正要剪下去时,突然被机长叫住:“等等!”
他停了下来,机长战战兢兢地说:“再想想,想想再剪,设计炸弹的人是疯子,疯子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
机长和龙飞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是,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二十五秒!
所有人都知道生死抉择的时刻快到了,必须要马上做出选择。
龙飞听从了机长的建议,手指捏住了红线。
按照惯例,红色是警告的意思。
如果是疯子,断然会反其道而行之。
龙飞在捏住红线的那一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一拉,居然发现红线后面还隐藏着一根和头发丝一般粗细的蓝线。
“听天由命吧!”机长盯着倒计时跳动的数字,在最后五秒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狡猾的家伙!
龙飞迅速剪断了蓝线,倒计时在最后一秒钟停了下来。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炸弹爆炸的声音。
机长闭上眼,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炸弹没炸!
炸弹居然没炸!
龙飞听到的爆炸声,其实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炸弹设计者妄想拆弹者剪断红线或者黄线,结果都会爆炸。要不是龙飞运气好,偶然发现隐藏的蓝线,恐怕这会儿所有人已经跟飞机一起被炸飞。
机长也睁开了眼,捂着自己胸口还在狂跳的心脏,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疯子!”龙飞狠狠地骂了一声,然后用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剪断了缠着炸弹的胶带。他把炸弹丢到一边,在安东海肩上轻轻拍了拍,沉声说:“时间到了,该醒了!”
安东海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环视着近前的人,目光恐惧地落在了死人身上。
“没事儿了,咱们的旅程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都已经解决。”龙飞又在他肩上按了按,起身对机长说,“等我去叫罗瑞娜,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他来到休息室时,罗瑞娜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势,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
当机长的身影出现在舱门的那一刻,在飞机外面已经等候许久的那些人,包括警察和机场的高层,这才全都舒了口气。
龙飞前面是被捆绑着的库伯,身后跟着安东海和罗瑞娜。他们全都下飞机后,警方才派人上去将大卫的尸体搬走。
龙飞跟警方现场指挥官私密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库伯交给警方。库伯被警方带走时,还回头看了龙飞一眼,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个人不交给警方处理?”机长指的是罗瑞娜,龙飞说:“库伯杀了人,所以必须交给警方处理。罗瑞娜的情况我已经跟警方说明,警方答应先将她送去医院治疗。”
机长于是跟他握手,说了些感激的话,然后分别。
罗瑞娜被送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呼啸而去。
龙飞和安东海走出机场,见到了陈彼德派来接他们的黑色宝马轿车。
就这样,救护车、装甲车、黑色宝马次第排开,有条不紊地离开了机场。
经过飞机上的连续折腾,龙飞早已是身心疲惫。但他此时还不能合眼,甚至是目光囧囧地看着前方。
安东海全然不知道飞机上发生的那些事,所以这会儿坐在车里,双眼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他在想什么呢?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脑子里一片混乱。
“感觉怎么样?”龙飞回头看了安东海一眼,安东海的肩膀微微动了动,但没出声。
龙飞轻轻一笑,叹息道:“总算要到了,相信我,恩师是这方面的权威,是在全球都有影响力的心理学专家,对你的治疗,一定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谢谢!”安东海终于开腔了,但是突然提到了飞机上的死人。
龙飞沉吟了片刻才说:“算啦,还是不说了,你最好保持心情平静,不受刺激为好。再糟糕的事情也都已经过去,这里是纽约,对你来说,是一个新的地方,也意味着新的起点,作好准备迎接新生活吧。”
安东海于是又缄默不言了,心事重重的他,仍然脸色僵硬,眼神黯淡。
龙飞也再次陷入沉默中,一想到安东海很快就能获得真正的重生,眉宇间也不禁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司机是个韩国人,说着蹩脚的中国话,刚开始只是礼貌地跟他们打过招呼,告诉他们陈彼德正在实验室等待,然后就一直安静地开车,再无多言。
救护车内,罗瑞娜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在她对面是两名身着白大褂的男性医务人员。
罗瑞娜的确是个有点姿色的女人,虽然此刻被视为病人,但对男人来说仍然具有足够的吸引力。她看着对面的医务人员,二人也回应着她的目光,时而还彼此相视一笑。
可是,罗瑞娜也只是这样看着他们,毫无表情。
“嗨,你叫什么名字,看上去根本就没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带走你。”其中一名医务人员带着调侃的口吻说,另外一人嬉皮笑脸地舔了舔嘴唇,又戏谑道:“别担心,像你这么漂亮的病人,等到了医院,我们会好好关照你的,而且是特殊关照。”
救护车行驶在韦拉札诺海峡大桥上,本来一切平静,殊不知罗瑞娜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跃而起,左右开弓,三下两下就把这二人打晕,然后打开车厢门,望着紧随而来的装甲车,露出匪夷所思的一笑,纵身跃出车外。
救护车司机完全不知道车厢里发生的事,还在继续狂奔,但装甲车里的警员随即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叫,他们眼睁睁看着罗瑞娜跳车,又在大桥上狂奔了十来米,最后纵身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
“天哪,她居然从桥上跳了下去!”有警员惊呼起来,驾驶员紧急踩下了刹车。
最后面的黑色宝马司机也突然紧急踩下刹车,龙飞和安东海虽然都系着安全带,但还是因为惯性,不由自主地往前撞去。
装甲车停了下来,警员纷纷下车往桥梁边缘跑去。海面上平静如昔,已经不见罗瑞娜的身影。
“真是个疯子。”
“她肯定已经死了,快汇报……”
警员们乱作一团。
就是几秒钟功夫,桥上已经停了不少看热闹的车辆,海面上却风平浪静,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龙飞让安东海和司机待在车里,自个儿下车跑到桥边,看着浩瀚的海面。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凉飕飕的。
不久后,海面上出现几艘海警快艇,两架直升飞机在空中呼呼地盘旋,现场变得异常热闹,像拍电影大片似的。
龙飞对这种大场面没太大的兴趣,很快就返回到了车里,靠在座椅上,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开车。
宝马和装甲车擦身而过时,安东海突然侧目问:“跟我们一起下飞机的那个女人,刚刚是不是跳海死了?”
龙飞没想到安东海居然什么都知道……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自嘲地笑起来,因为差点忘记安东海绝对是个高智商的人,他把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虽然很多时候都不会开口,但实际上却比很多假装聪明的人都要高明得多。
“也许吧,从那么高的桥上跳下去,非死即伤!”龙飞的话带着敷衍的味道,但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被警察找到尸体。”
龙飞预计从此处到达目的地,如果运气好不堵车的话,至少还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行程,所以他打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享受属于自己的轻松时光了。
宝马穿过隧道出来时,龙飞已经恍恍惚惚地进入梦乡,却又好像感觉自己还在飞机上。
飞机飞过沧海,那一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开始剧烈颠簸,然后四分五裂。
龙飞看到很多无助的人在空中翻飞,他们胡乱飞舞着手臂,嘴里发出各种声音……
龙飞最终和所有人一起掉进了大海,他在水中奋力击水,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但是越来越没劲,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他游不动了,可仍然无法脱离困境。终于,脑子因为缺氧而变成一片空白。他放弃了挣扎,被前方不远处的黑洞吸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然后还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龙飞被唤醒,居然看到了父亲。久未见面的父亲,给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丝毫未变。
他想叫一声“爸爸”,却不知为何嗓子像被什么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托力,整个人被举起,就像小时候父亲把他举过头顶,然后高高抛起的场景……
龙飞的头终于浮出了海面,上面的空气多新鲜呀!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正为自己获救而万分开心时,谁知身体突然又猛地往下一沉,再一次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很快,呛水的龙飞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断抓来抓去,好像游泳的样子。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好好地坐在车里,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安东海诧异地看着他,他停下了划水的动作,尴尬地笑了笑。
此时,宝马轿车已经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高耸的大楼。
司机下车,帮忙打开车门。
龙飞看着面前这栋大楼,猜到目的地到了。
对他而言,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以前在纽约求学时,陈彼德的实验室并非在此。
大楼外墙上清一色的玻璃,在阳光照耀下形成反射,很是刺眼。
司机引导龙飞和安东海走进大楼,进入电梯,按下了十三楼。
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龙飞在心里默默地打趣,侧脸看了安东海一眼。安东海显得有些拘谨,这是他人生初次到一个既陌生又繁华的大都市,而且是国外,心情有所变化是难免的。
用英文拼写的DC心理健康研究所。很明显,DC是“陈医生”三个字的英文简称。
这是挂在十三楼最显眼的几个字,一下电梯就入眼了。
在此之前,龙飞偶尔会想象多年以后与恩师见面的情形,当终于再见面时,那些想象中的画面却消失不见了,一切变得平淡。
司机把二人交给了陈彼德漂亮的私人助理,助理又把他们引到了会客室。
“我是博士的私人助理布丽安娜,二位请稍等,陈医生刚刚正在处理一点小事,很快就会见二位的。”助理很友好,又让人送来了茶水。
龙飞和安东海正襟危坐,当布丽安娜离开关上门时,宽敞的会客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龙飞品了一口来自中国的茶水,味道清冽香甜,看来是极品,至少价格不菲。他记得陈彼德尤其钟爱喝茶,但自己走得匆忙,居然忘了带一些过来。他慢慢地转动眼睛,这才留意会客室里的陈设。整个房间里灯光温暖,除了几把椅子,和对面墙上的一台电视机外,别无他物。
“茶不错,先喝点。”他又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安东海,安东海这才端起水杯,凑近嘴边碰了碰。
龙飞明白他的心情,轻声安慰道:“别紧张,老师是这一行最顶尖的专家,也是我的导师,为人非常好。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然后你就会知道我没说假话。”
安东海没有任何反应。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
陈彼德还没出现,当然也没让人来叫他们过去见面。
安东海的情绪越来越糟糕,越来越焦躁不安,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时而双手捂脸,时而又仰望头顶,整个人快处于癫狂状态。
龙飞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可是当他发现安东海变得不正常时,正想做点什么,谁知墙上的电视突然打开,动物频道讲解员正在介绍一些非洲的动物,讲述它们如何捕食猎物。
安东海的目光落到了电视屏幕上,直直地盯着,很久都没眨一下眼。
画面很血腥、残暴。
“狮子是天生的捕手,它们认准的猎物,很难绝处逢生……”解说员正在解说,紧接着,出现了人类用各种武器捕杀动物的镜头,比动物之间的相互搏杀更加血淋淋,“但是,相对于狮子来说,人类才是真正的猎手……”
龙飞的注意力也不知不觉进入了画面情节,他呆呆地看着那些被杀死的动物,脸上的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化。
画面再一闪,一头狮子被杀害后,摄影师来了个特写,将镜头聚焦于狮子的双眼。那双眼睛血红,充满了哀怨、仇恨,当然,更多的则是痛苦。它似乎在挣扎,在强忍住不闭上眼睛。
十、九、八、七、六、五、四……
电视画面每出现一个数字,屏幕就像断电似的闪一下。
安东海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当出现数字“一”时,他突然大张着嘴,像受了严重刺激似的,猛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用脑袋朝着身后的墙壁猛地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龙飞圆瞪的双眼也像那头狮子似的血红、无助、绝望。对于正在自残的安东海,他视而不见。
随着“啪”一声响,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熄灭,变成一片漆黑。
明明是大白天,怎么突然天黑了?
龙飞身陷黑暗之中,就像陷入茫茫大海,瞬间就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甚至不敢轻易迈出脚步。
监视器后面的人,已经盯着屏幕观察了许久。
房间里虽然一团漆黑,但他仍然可以利用红外线监控器看清楚房间里的一切。
龙飞甚至连呼救的力气都没了,按照记忆沿着原路退回到座椅上,虚脱了一般。
灯又突然亮了,一切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龙飞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看着还在一个劲撞墙的安东海,想起刚刚电视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瞬间明白了什么,正想制止安东海的行为,门突然开了。
陈彼德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看着龙飞。
龙飞对恩师十分熟悉,虽然多年未见,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情还是那样炙热。
陈彼德示意龙飞去制止安东海,龙飞在他耳边轻轻拍了拍手,他立刻停了下来,一脸诧异地盯着面前的二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表情木讷地问:“我刚刚是……这是怎么了?”
“你……”龙飞欲言又止,陈彼德微微笑道:“没什么,可能是因为突然停电,你受了刺激。”
龙飞忙不迭地补充道:“是的,刚才停了会儿电,不过已经恢复正常了。”
安东海的目光停留在陈彼德脸上,陈彼德向他友好地伸出手,抱歉地说:“初次见面,不好意思,让你受了惊吓。”
安东海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冷,而且很僵硬。
陈彼德跟他握手的时候,微微顿了顿,又看了龙飞一眼,“你们今天刚到,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也累了,先休息吧。”
助理进来带走了安东海,龙飞跟着来到了陈彼德的办公室。
办公室并不大,陈设简单但很典雅,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暖融融。
“老师,您的办公室风格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龙飞坐在办公桌前,“简约而不简单,只有像您这样的人才配得上。”
“也只有你这样的徒弟才懂得欣赏。”陈彼德哑然失笑,“你呀,还是那么会恭维人。干我们这个的,经常会在办公室接待病人,空间太大,容易让病人没有安全感,太小,则会让病人感到压抑,所以对于空间的选择,以及房间里的陈设,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是老师您当年在课堂上讲过的内容,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说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想回来看看您,可一直没机会。”龙飞声音里透着遗憾,又由衷地说,“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很多让人头痛的事,绞尽脑汁,差点没扛过来。”
陈彼德皱了皱眉,缓缓地揉着太阳穴说:“其实我能看出来你的窘境,不然你也不会带着一个病人千里迢迢来美国找我了。”
龙飞笑了起来,叹息道:“还是老师了解我,这些年,没有老师在一边指点,很多事我都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也治疗过不少病人……这次,要不是这个病人的情况太过特殊,我也不会来麻烦您。”
“没什么好麻烦的,咱们师徒俩也算缘分深,你来找我,我这个当老师的一定尽全力。”陈彼德道,“不过你也知道,人心似海,我们这个行业,很多事都不好说绝对,结果究竟如何,就要看病人的造化了。”
紧接着,陈彼德提到了之前突然停电的事,以及安东海在房间的表现,又沉重地说:“在你们刚到的时候,我已经对你的病人做了一次测验。对了,我看过你给我的资料,他叫安东海对吧,结果显示,病人被催眠后,依然可以在不受外力控制的情况下,做出有悖于常理的反应,只能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体里有其他人格存在,也许,这是你对他治疗的结果,否则后果会更加严重。”
龙飞没有否认,但他却隐瞒了一些事,一些暂且还不能说出来的往事。
“接下来,我们还是说说你吧。”陈彼德突然话锋一转,落到了龙飞身上,龙飞匪夷所思地问:“我?”
陈彼德眨了眨眼,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其实你明白,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陈彼德轻描淡写地说,“还记得当年你从国内到美国求学时,一开始,虽然你还没成为我的关门弟子,但我已经发现你的精神存在问题了,要不是积极治疗,可能你现在的情况不会比其他病人更好,比如说安东海。”
龙飞想到了过往,刚到美国那会儿他只是到学校旁听陈彼德授课,后来在课堂上,他被陈彼德点名上台配合完成了一次催眠实验后,所有的事瞬间就被改变了。
陈彼德发现龙飞的精神和心理存在问题后,一边治疗他,一边给他私下授课,等他康复得差不多时,在他的恳求下,才被收为关门弟子。
龙飞当然没有忘记那些事,可就是不明白陈彼德为何现在提起。
“当房间突然停电时,我其实一直在监控器后面观察你跟安东海的举动。安东海的情况在我的预料之中,但你……你的情况,却让我感到吃惊。”
龙飞头皮一麻,没听懂陈彼德的话。
“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吧,你在国内到底遭遇了什么?不然我很难帮你。”陈彼德的眼神咄咄逼人,完全不给龙飞躲闪的机会。
龙飞沉吟了片刻才幽幽地叹息道:“老师,您说对了,我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治疗安东海。”他顿了顿,鼓起很大勇气才继续说,“这些年,我经历的事,足够杀死一个心理脆弱的人,我的……我的妻子,米茹死了,我的研究也发生了意外。总之,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感觉自己……感觉自己快要无法承受了。”
师徒之间谈话的声音,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像大海一样,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暗流汹涌。 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