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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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邵一个人走到烧烤店外面,北城的夜市热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说话勉强不会被打扰的位置。他找到刚才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接电话啊哥们。
何邵急得手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来回来去在街边转了几圈。
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但是来电显示那里清清楚楚用红色字写着周靳言。
“喂?”电话那头,略带懒意的嗓音响起来,“何邵,我刚在处理我妈的事情,怎么了?”
“靳言?!真是你啊!”站在街边的何邵差点没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甚至手机都差点扔飞,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定是靳言没错,“我刚想说我接电话的时候听错了,卧槽你在国内?”
“嗯,这个假期陪我妈回来一趟,办点事情。”周靳言摁了电热水壶的开关,就溜达回自己房间了,“今天刚刚闲下来,这段时间太忙了没跟你说。”
“嗨没事,反正你一个电话我去找你也不是难事,我学校放假了,现在和子炀在打包烧烤,然后回家吃,更舒服,你来不来,来吗?”
“子炀不介意?”周靳言声音有点哑,似乎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他不介意的话我就现在打车过来,给我点份麻辣香锅谢谢。”
何邵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头往烧烤店走,顺便瞄了一眼消息。
谢子炀:宝贝,让周老板也过来吃,咱们打包回家?
谢子炀:祁臻的事情,你得跟他说一下。
“他不介意,你赶紧过来,立刻马上。”何邵坐下,用手捂了捂耳机,瞟了一眼边上的谢子炀,见那人点了点头,用口型给他比了个我让他来,“子炀在我边上,他没问题的。”
“那你把地址发我吧。另外你把电话给你老公,我有事问他。”周靳言拔掉热水壶插销,穿了鞋子又披了件外套,站在玄关处没动,“一些,其他的事情。”
“周老板你说。”谢子炀分了只耳机过去,“地址我发你,你在国外应该很久没吃到这种街边烧烤了。怎么有空回国了?”
“我回来办签证,回家处理一些东西。”周靳言嘴角略微勾了勾,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你妈妈知道我回来了?”
“嗯,周叔叔那天和她谈事情的时候有提到你要回来一趟。”谢子炀看了一眼何邵,注意力又转回眼前的电话,“有什么事要找何邵?”
何邵瞪他一眼,也不管自己手上拎着他的晚饭,张牙舞爪就要往谢子炀身上抹。
“别阴阳怪气我,有点情况我要问问何邵。我太久不在国内了,很多事情我不太清楚。”周靳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虽然有点冷,但听起来却是温柔的,“老谢你不至于信不过我。”
“他今天晚上就是去你那里住我都没有意见。”谢子炀揉了揉眉心,“你赶紧过来吧,正好,我们,也有点事得跟你说说。”
“行。我应该半小时到你们新家,你让何邵给我点份麻辣香锅。”周靳言没废话什么,拿了桌子上的钥匙就出了门,“记得多要点年糕和魔芋丝。”
“你整死我吧你。”何邵没好气地把电话抢过来,转头就拿了份菜单开始看,“要什么,是要那个年糕午餐肉魔芋丝娃娃菜海带米饭,周靳言你还要什么你一次说全。”
“没了,就这些。”周靳言那边似乎传来很低的一声笑,“谢了,你们先吃,一会见。”
嘟。
“挂了,真是......”何邵把自己手机拿回来,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这么多年还学不会这些事啊,起码要说个拜拜再挂电话啊!”
他舔了舔嘴唇,牙尖咬了一下起皮的地方,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刚才好像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邀请,还收到了不得了的回复。
何邵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谢子炀,一本正经地问:“等会,周靳言是要过来是吧,是要来咱家和我们一起吃烧烤是吧,我们还要跟他说事对吧。”
“是。”谢子炀点点头,又跟柜台那边要了麻辣香锅,转头回来,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宠溺,“何邵同学,你反应过来了?”
“我反应过来个棒棒锤!”何邵刚想喊什么,发现边上都是吃烧烤的,想着在这里说也不合适,忙压低了声音,“靳言家里的情况......其实不太好,我不太确定要不要和他说祁臻的事情。”
“所以什么情况。”谢子炀看着何邵,手机上已经飞快调出祁臻的电话号码,“要我给祁老板打过去吗?”
那当然得打。
何邵抓着谢子炀的电话,反手就给祁臻打过去了。
结果这丫也不接电话。
何邵差点气到心梗。
再不接电话你就没老婆了祁臻你快接电话你个孙子。
连着去了三四个,去到何邵都差点把自己手机砸了,语音通话才总算被接起来。
“喂何邵怎么了?”祁大少爷那边声音似乎有些哑,听得出来刚刚睡醒,“找我什么事?”
这人可能喝了点酒,连声音里都混着一股子自由散漫。
“你老婆从国外回来了!单身!在这待一个半月!你自己看着办吧!”
何邵声音不大,但是落在祁臻耳朵里只觉得如雷贯耳:“周靳言他回来了?!”
电话那边听见咚的一声,祁臻胡乱摸了好几下才摸到床头灯,打开,坐直身子,声音听着非常着急,非常涩:“何邵你没骗我?”
“我骗你个屁,他刚给我打电话。”何邵嘴皮子动得飞快,也没管这些消息有多超出祁臻的认知范畴,“但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我听着周靳言声音不对。”
祁臻没说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就是那种,有点强撑着的,声音也不如以前那么,轻松。”何邵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详细地表达这种状态,“就是,你要把人追回来有点麻烦。”
何邵没再听到声音。
烧烤店里很吵,何邵和谢子炀拿着打包好的菜走出去,走到车子边上,还是没听见声音。
“祁老板?”他朝着电话里喊了一句,“你还在吗?”
“在。”电话那头响起脚步声,祁臻下床开了灯,整个人懒懒得靠在门板上,“不麻烦。”
他眉眼轻抬,低低喃了声什么。
漂亮的眼弯着,眼里浮上了一点笑意,深黑色眸子里的光比夜晚的星星还要亮不少。
“如果是再追一遍,不麻烦的。”
*
周靳言到何邵家的时候,何邵和谢子炀已经回来有一会了。
“好久不见!”何邵扑上去,差点没站稳,“诶我擦奥!”
“你是不是又沉了你。”周靳言把他从身上摘下来,和谢子炀也打了招呼,“看起来你把何邵照顾得不错。”
“当然,我也不是白比他大一个月的。”谢子炀笑着接过周靳言手里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来吃吧,不然我俩都快吃完了。”
“切。”周靳言踢掉鞋子,翻了个白眼,“谢了。”
何邵已经给他拿出麻辣香锅了,也把自己和谢子炀那份拿了出来:“来来来吃吧,国外可没有这么正宗的麻辣香锅。”
“那倒是。”周靳言挽了挽衣服袖口,掰开木质筷子搓了搓,“抱歉最近太忙,其实应该一回国就来看你们。”
“不说这个,阿姨怎么样了。”何邵嚼着碗里的午餐肉,左手拿着羊肉串,“身体还好吗?”
周靳言咬了口年糕,摇了摇头。
他抬了抬眼皮,忽然又垂下去:“好多了,吃药之后症状有缓解。”
“那就好。”何邵听他说,心里稍微也松了口气,“江阿姨......就回国工作了?”
“她任期结束了,本来也得回来。”周靳言从边上拿了串蜜汁鸡翅,拿筷子抵住鸡翅尾端往下一用力,“我这次回来就是来陪她搬家,顺便,我也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谢子炀一直默默观察着周靳言的状态,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插回口袋里。
“对了靳言,有个事,我,我能问问嘛?”何邵又分给他们一人几串羊肉串,“如果你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也可以拒绝回答。”
周靳言剔骨剔到一半的手猛地顿住。
“你是想问我高中的事?”他声音低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邵,“还是想问我别的?”
何邵突然有点发懵。
实话讲,何邵没想到他这么配合。
他以为他提到这件事,周靳言会直接撂筷子走人,就算不放筷子,也会避而不谈。
这远远超过他对周靳言的预期。
这么意外的乖,让听惯了怼的何邵一下有点不知所措。
思路一下跑偏,连带着大脑的处理系统也热起来。
“嗯,高中,为什么突然走。”何邵又夹了一口肥肠,“虽然你给我的那封信我看明白了,但是......”
“你想听我亲口解释给你?”周靳言接了他的话。
何邵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靳言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他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在眉心处揉了揉:“这个,说来话长。”
“我高中突然走,是因为我妈妈,以及我的身体状况。”周靳言想了想,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简单来说,我妈妈当时工作和家庭都失意,领导对她没有那么好,家里人,何邵你知道我姥姥一直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我爸也和她离婚了,不在她身边陪着她。所以她那个时候走,铁了心要把我带在身边。”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我妈妈是有躁郁症的。”他面无表情地抿了口可乐,“还是上次陪她去看医生,那边的华人医生给我的报告,跟我说要注意好我妈妈的情绪。”
“刚去美国的时候很忙,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联系。”周靳言低头拿筷子拌着麻辣香锅,“等后来安顿下来,我妈的情绪稍微有一点好转,但其实,也没有变得太好。”
“忽冷忽热的脾气,有的时候对我很好,有的时候不理不睬,不过我也习惯了。这几年单独相处下来我们还没吵架,友好交流不成问题。”他嚼了一口魔芋丝,“何邵你应该知道我妈,其实后来有在何叔叔这里开药吧。”
“我知道,抗抑郁的。”何邵瞄了一眼没说话的谢子炀,又转头看向周靳言,“但是阿姨其实很后面才开始吃这个药?”
“因为我姥姥来了美国看我们。”周靳言比了个数字2,“她们两个每次一见面就吵架这事你也知道,那一段时间也正好赶上我在等大学的消息,家里吵成了一锅粥。每天晚上吃饭经常不欢而散,我在客厅听我姥姥跟我说我应该怎样照顾我妈妈,我妈在她的屋子里哭,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对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我有的时候怀疑我是不是在拍电影,忌日快乐那部电影我看了好多遍,我每次都觉得我像里面那个女主一样,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轮回,我挣扎了很久,但我逃不出去。那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想着快上大学,上了大学就能离开那个家,也能回来看你们。后来我拿到了C大的offer,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我其实挺高兴的,那是我能够到的最好的学校。”周靳言说得有点多,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但我没想到回家之后就被家里人骂了一通,也被我妈说了一顿。不知道我姥姥跟我妈说了什么消息,我妈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发火发了,很久。”
声音有点哽咽,散在干燥的空气中未免显得有些突兀。
“那,后来呢。”谢子炀拍了拍他的后背,自己也喝了碗汤,“江阿姨后来,怎么样了?”
“如同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周靳言看着他们,眼神没有闪躲,“本来,我毕业那个暑假就可以回来找你们的,但是因为我妈妈的事情,我不得不留在那边照顾她。”
说到这的时候,周靳言的眼神里蒙了一层很浅的雾,他闭了一下眼睛,但是再睁开的时候,眼里的雾却变得比之前浓重了。
“后来,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经常有的时候一个人能喝掉五六瓶,就像寒假时候你见到我的那样。我以为那样可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可到后来我发现,有些事情,你越刻意的去忘记,它袭来的越猛烈。”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作祟,周靳言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眼睛的边缘就难受起来。难受的范围大而模糊,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哭还是笑。
可能是哭吧,因为眼睛有点模糊了。
何邵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摆了摆手,让周靳言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
“其实,我挺对不起你们的,尤其,对不起祁臻。”周靳言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眼圈有点不对劲,边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红,“我联系了你,联系了子炀,唯独不敢联系祁臻。”
与其说是不敢,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因为曾经被给予太多的偏爱,以至于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的时候,愧疚到不知该怎么接受。
周靳言连祁臻是不是还喜欢自己都不知道,都不知道除了新年快乐,还有什么可以发的。
明明曾经是最亲近的人。
“你知道那种感觉像什么吗。”周靳言说话的时候,眼尾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被水气熏得,有点微红,“我和他站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中间隔着一条我们跨不过去的太平洋。周遭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吵吵闹闹的,只有我们这里像一滩死水一样。我知道他的眉眼还是真的,他没有变,可我变了,我满身伤痕。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曾经充斥着我们所有摩擦,暧昧和爱恋的岁月都时刻提醒着我,那些我们抵着鼻尖,牵着手,抱在一起接吻的日子很美好,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样子了,我也不配再去找他。”
这里很热闹。
这里曾经因为你的出现变得很热闹,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我们只是站在原地,只是分开了一小会。
可是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满身裂痕,和完美的你,已经无法并肩了。
周靳言用手摸了一下眼角,摸到一点滑腻。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值得他喜欢的。”他看着何邵,看了看谢子炀,抿唇露出一个浅笑,耸了耸肩,“其实,祁臻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也会有很多好朋友,像你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何邵你跟他也做了这么多年同学,肯定比我知道祁臻有多擅长交际。他永远是人群的中心,应该永远在那种地方,要被掌声和鲜花包围,要人声鼎沸。”
“可我不一样。”周靳言拿筷子夹了片午餐肉,吃了两口就没再吃,“我不是活在阳光下的人。我的家庭,我的性格,注定了我很难走到阳光下自由生长。”
“我与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一场错乱,这两条平行线突然拐了个弯,开始相交,可是过了那个点,这两条线总要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轨迹的。我知道祁臻想把我从那里拽出来,可我出不来。毕竟,拥有太阳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求。”
他垂下眼,声音放轻,喃喃自语了什么,何邵没听清。
何邵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面前的两双筷子放下,麻辣香锅也见了底,他还在吃着肉串,不过没发出什么太大动静。
他不知道周靳言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下度过了三年,之前的情感让他一直偏心着被蒙在鼓里的祁臻,而现在,他突然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就好像心脏边缘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有点绵长的疼。
“靳言。”他沉默了一会,狠狠咬下一口肉,突然开口,“你知道,祁臻其实,过得。”
“也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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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好一点都不好 Unpredic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