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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落鞋
“真的吗？真的？真的醒了？”李维达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反复念叨了好几遍，才继续问道：“那赔偿的事怎么说？”
“只要这么多就够了？谁算出的赔偿金额？他们家同意了吗？”
“是吗？是吗……太好了……”
李维达越说声音越小，突然垂下头撑住额角，挡住了大半张脸，“行，行妈，我知道了，我没事，我在图书馆学习呢，先挂了。”
电话挂了，可李维达的手并没有放下来，反而攥着手机的那只手也一并捂到了脸上。
夜风不时拂过，拂动他细软的褐色短发，不住翻飞着，云白的打底衫也被风吹动的，不断变幻着形状。他的手臂绷得有些僵硬，头越垂越低，上身因为低头的关系，跟着向前不断倾斜。
他自己感觉不到，只是挡着脸，挡住脸上所有的情绪，可周暮雪在旁边却是看的心惊胆战！
别，别再低头了！
再向下低，身体平衡就会打破，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就要栽到十几层高的楼下去了！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
周暮雪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眼看着他身子又微动了一下，吓的她条件反射的扑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胳膊！
“小心！”
话音未落，李维达连人带手机一起向后翻了过来！
扑通！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周暮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李维达无意识的推翻，跌坐在地上。
她的两只手肘全都撑在身后，小手臂蹭过粗糙的水泥地，有些疼。猛地跌坐冷硬的地上，墩的尾椎也是又酸又麻。她轻呲了一声，坐好抬起手肘看了看，有些红，幸运的是连破皮都没有。
下意识的检查完自己，再抬头，她愣住了，愣了一秒，没控制住，“噗呲”一声，喷笑出声。
李维达整个人大头朝下挂在围墙上，下身还在墙头坐着，一只手拼命扒着围墙边缘，一只手反过来撑着身下的水泥地，头悬在他的黑色背包上空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手机摔在一边，头发完全倒了过来，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以及……微红的双眼。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周暮雪，撑地的胳膊都有点抖，“还笑！快来帮忙！”
周暮雪没动，所有的紧张拘束胆怯，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她难得笑的那么高兴，一边笑一边说：“你下来不就行了，干嘛那么撑着？”
李维达继续瞪着她，像是想说什么，可是话滚到嘴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周暮雪很想说，别瞪了，你这样大头朝下，眼再怎么瞪也有种睁不开眼的感觉，没有一点气势。
当然，她才不会傻的真的说出来。
“你干嘛还不下来？”她站了起来，拍怕身上的灰土，有些不解。
他只要下身稍微向后挪一挪，不就整个人都下来了吗？
李维达不自然的扭过头，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勉强开口说道：“……”
“什么？”
声音太小，她根本没听清楚。
“鞋……”
“鞋？”
“鞋快掉下去了！”
一声窘迫的低吼，周暮雪总算明白过来，赶紧扒着围墙向下望去。
迎着楼下橘黄色的灯光，她清楚的看到他的一只脚光着，没有鞋，只穿着白色袜子，那只不幸蹭掉的鞋，被他的另一条腿夹着，扣在了墙边，一动也不敢动。这艰难的姿势，大有一种，只要他敢动，那只鞋就会从十五层高楼急速坠落，砸到无辜过路学生头上的既视感。
周暮雪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要不是她，他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那，那个……对不起，我只是怕你摔下去，所以……”
身下的李维达简直快抓狂了，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句，“现在是道歉的时候吗？”
“呃……对，对不起。”
周暮雪赶紧的趴在围墙边，探手从他腿缝下拽出那只鞋，李维达才总算松下了绷紧的肌肉，一个后空翻，翻了下来。
他长吁一口气，随手捡起手机塞回裤兜，又向后挪了两下，靠坐在围墙边，一条腿伸的笔直，另一条腿撑起来，搭上他的手臂。
围墙挡着，光线更暗了，周暮雪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把鞋扔到他脚边，也跟着坐了下来，中间隔着一地的烟头。
他没动，也没看那鞋，只是仰头靠着围墙，望着漫天不算绚烂的星辰。
“你猜对了，我的确是来跳楼的。”
“啊？”
他转头好笑的看着她，淡色的眼瞳映着星辉，驿动着浅浅的浮光，“干嘛这么惊讶，你本来不就知道的，不是吗？”
“……”
知道是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说出来。
“我是个作家，不过是自封的作家。书是我自费出版的，总共卖出去了不到十本。尽管没什么才华，我还是很想写书，写书是我的梦想，我本来打算这辈子就朝着这个梦想努力，死磕到底。”
“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不行了。”
他停了下来，摸了摸兜，起身拿起墙头的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根，却只是浅浅抽了一口，夹在手里看着它燃。坐低之后，风小了很多，青烟袅袅，带着一点凝而不散的错觉，缓缓消失在夜的尽头。
“为什么不行了？”周暮雪抱着膝盖，侧头枕在手臂上，遥遥的望着他。
“前几天，我酒后驾车，撞了车，很严重，倾家荡产都赔不起的那种严重。我不想拖累爸妈一把年纪连房子都没了，还要因为我背一屁股债，所以，我才想到了跳楼这个办法。”
“可是，跳楼也解决不了问题，就算你没命了，你爸妈应该也脱不了关系吧。”
“是脱不了，那车是我爸的。不过，我不是有书吗？我曾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画家穷困潦倒，活着的时候，一幅画也卖不出去，自杀之后，画商立刻把他的画抄到了天价。所以，我想用同样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周暮雪有些瞠目结舌，她撩开挡眼的乱发，讶声问道：“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死了，书也没有大卖，那你不是白死了吗？” 今夜北海有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