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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圣历868年就悄然到来了。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也悄然间改变了很多的人。如今战争告一段落，虽然神圣同盟尚未宣布停战，但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由于过去的一年里，每一个人都承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所以这个新年就格外值得庆祝。于是早在三天前，米德海姆的大街小巷就已经张灯结彩，新年的喜庆气息几乎随处可见。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新年，但对我来说却是很糟糕的新年。倒不是我对新年有什么偏见，而是因为我桌案上的这些文件。
“有没有搞错？！明天就是新年啊！你给我弄来这么多工作是打算让我挑灯夜战吗？”我拍着桌子上的文件对萨拉不满地喊道。
萨拉却一脸无辜地说道：“每年的总结报告都是最近这几天进行的啊！谁叫你前几天跑出去打猎也不跟我说一声，拖到现在也不能全怪我吧？”
“我不过就是玩了那么几天而已，你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我欲哭无泪，“难道过几天再工作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样一来，积压的工作就会更多了。”萨拉耸了耸肩，说道，“还有啊，米德海姆政府欠咱们的钱该收一下了。”
“呃……这个问题不急。”我苦恼地拍了拍额头，说道，“现在财政部也拿不出钱来，这笔欠款怕是得过段时间才能收回来了。”
萨拉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说道：“老板，你该不会打算拿我们的产业当作你上位的资本了吧？”
“上位？我上什么位？”我不由得一怔。
萨拉“哼”了一声，说道：“当然是上皇后的位了！现在坊间传言，美丽聪慧的伊芙蕾儿小姐将成为下一任皇后基本上已经成既定事实了……”
我哭笑不得，说道：“什么坊间传言？多半是你自己瞎掰的吧？放心好了，这笔钱肯定能要回来。再有十几天就是谈判的日子了，杰拉尔肯定会想办法从神圣同盟的那些贵族老爷手里抢些钱出来的！”
“神圣同盟的那些贵族老爷一个比一个抠门，杰拉尔殿下真的能抢到钱？”萨拉的脸上写满了“不信”，“老板啊，这要过年了，咱们底下的工人们可还要钱回去跟家人团聚呢！这没钱可怎么办？”
“难道账目上已经没钱可用了？”我纳闷地问道，“不对啊！上个月我还看到有至少一百万金币在流动账上呢！”
“发钱的前提是得把账目算清楚！”萨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起经商来头头是道，可你怎么反倒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明白呢？”
“你来算账不就行了么？非得我来？”我摆了摆手，说道，“拜托！我雇佣你不是让你闲着无聊跟我斗嘴皮子的！”
萨拉却摆出了要扑上来咬我的姿势，恶狠狠地说道：“有些账目可是只有你才能经手的！别的不说，那两个铁矿一个煤矿我就没资格去动！”
“这样啊！”我恍然大悟，“那你把必须我经手的账目给我不就完了？”
萨拉终于放弃了说服我的想法，恨恨地说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甩手掌柜！”
我“嘿嘿”一笑，说道：“好好干活去吧！努力干活才有工钱拿！”
萨拉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终于坐下来开始跟我一起整理账目。
这堆账目看起来繁琐，而当我开始整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小看了这账目的繁琐程度……
“怎么连打发乞丐花的钱都记在上面了？”我无力地说道，“这管账的是谁啊？他非要用这些铜币级别的出入恶心死我吗？”
萨拉一撇嘴，说道：“好了，我的大老板，管账的人可不好找。虽说这账目有点繁琐了，不过也挺详细的不是吗？这年头能找个会算清楚一百以内加减法的人就不错了，会管账的人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的。”
听了萨拉的话，我不禁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绝大多数人其实是不会算数的？”
萨拉耸了耸肩，说道：“一般人只要能算清楚自己的工钱以及日常开销就行了，最多算到银币就足够了，很少有人会算到金币上去。碰上一些不太好算的账目，一般人也不过就是拿条绳子，系一个大扣算一个十位数，系一个小扣算一位数，也很容易就能算清楚了，不是吗？”
“这么土的办法居然还有人在用？”我愕然，“难道这些人都没上过学吗？”
萨拉却冷笑道：“我的大老板，你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接受教育是只有贵族和有钱人才有的权利，一般的老百姓又怎么可能支付得起上学的开销？你可知道米德海姆的公立初级学校一年的学费需要多少钱？”见我茫然摇头，萨拉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二十金币！这可是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生活开销了！”
我不禁默然。
萨拉叹了口气，说道：“以前的大老板，一直希望能够建立一所可以接纳所有没钱接受教育的人的学校，可是努力了这么久，却仍然只能是妄想而已。这在贵族看来不值一提的权利，却是绝大多数普通人追求一辈子的梦想，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我低声说道：“或许……会有改变的机会……”
“什么改变的机会？”萨拉不禁一怔。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在接管米德海姆内政之后，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教育支出的经费，现在听你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一些基础政策的问题。我刚刚有一个想法，也许会有些用，你想不想听？”
“是什么想法？”萨拉顿时来了兴趣。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的这个想法，叫‘义务教育’。”
“义务教育？”萨拉不禁一愣。
“没错，就是义务教育。”接下来，我按照自己的记忆开始向萨拉阐述“义务教育”的含义。义务教育可以说是一个国家走向富强最为基础的政策，然而这个政策施行起来也势必会触及到某些人的逆鳞，所以在施行的过程中肯定会遭遇到一些阻碍。但义务教育毕竟是一个十分必要的基本国策，我毫不怀疑这个基本国策如果真的施行起来，将会使洛伦帝国走向全面富强。我现在跟萨拉谈起义务教育，充其量不过是个想法。不过若是跟杰拉尔提起，那么义务教育就不会是一个空泛的词汇了。
萨拉听完我说的“义务教育”，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叫道：“我终于知道大老板为什么选择你作为她的接班人了！这么好的办法我怎么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可以有效增强国力的政策，统治者没道理会拒绝的！”
我摇头道：“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过往的统治者就没想过义务教育吗？之所以这个政策一直没有实现，归根结底却是因为统治权的高度集中。”
萨拉疑惑地问道：“这跟统治权的高度集中又有什么关系？”
我解释道：“假设你就是统治者，你在施行一些政策的时候将有可能损害到人民的利益，所以你一定很希望人民看不出这政策对他们的损害，对吧？”见萨拉点头，我又说道：“所以对于绝大多数统治者来说，愚昧的人民要更容易统治，即使有个别聪明的人想要号召人民一起反抗统治者的政权，却也多半会因为人民的愚昧而无法成功。可是如果聪明人的基数变大了，可就是另一种后果了。”
萨拉下意识地问道：“会是什么后果呢？”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说道，“一个国家的主体是人民，而人民作为国家最重要的劳动力一般分为工人和农民两个群体，对吧？如果有一天，全国所有的工人和农民都联合起来不干活了，你能想象得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萨拉脸色大变，说道：“这……这……简直无法想象……”
我淡淡地说道：“国家并不会因为人民不干活就灭亡了，因为所有的人民都很清楚国家灭亡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们往往不会触及到国家的存在根基。但对于国家是这样，对于统治者呢？历史上统治者灭亡而国家没灭亡的事有很多，洛伦帝国前后已经历经四个皇朝了，谁敢说没有第五个皇朝？统治者的更替对于人民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要国家不灭亡，他们的生活就仍然能够继续。”
萨拉颤抖着声音说道：“难道说，你所说的‘义务教育’政策，将会威胁到统治者的地位？”
“确实如此。”我叹了口气，说道，“正因如此，绝大多数的统治者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政策真正施行起来。不过话虽如此，既维持统治者地位又施行义务教育并成功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关键就在于政体的改变。”
萨拉好奇地问道：“政体怎么改变。”
我淡淡一笑，说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可以了，不要往心里去。”然后不等萨拉回答，我说道：“人民如果聪明起来了，他们就会迫切想要参与到国家的统治中来，因为这将是直接改变自己生活质量的办法。所以要想维持自己的地位，其实很简单，把权力分给人民就可以了。”
“把权力分给人民？这不可能吧？”萨拉摇头道，“统治者之所以称为统治者，就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国家最大的权力啊！”
“分权不代表不掌权，只是将一部分权力分给人民而已。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保持社会稳定，二是可以使国家政策在施行的时候产生更为优化的效果。皇族再怎么庞大，终究只是一个家族。就算加上了整个贵族阶层，也不过占据了全体国民的一小部分而已。可是当全国人民都参与到国家治理当中时，出现更好的治国方针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而人民在获得权力的同时，也会竭尽所能维护自己的权力。而他们权力的存在基础，则是这个政体的存在，所以他们一定会努力维持这个政体的。我敢说，这样的政体一旦成立，叛乱发生的几率将会巨幅减少。”
“这样说来，这个分权的政体简直是最完美的政体了。”萨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我微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世界上没有最好的政体，只有最合适的政体。一个国家的政体是什么样的，往往要看这个国家有多强大，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洛伦帝国强大是强大了，但也未必就能施行这样的政体，所以我刚才对你说，这只是我的一个构想，你听听就算了。”
萨拉却一脸兴奋地说道：“为什么听听就算了？你的每一个设想都堪称天才！我毫不怀疑如果洛伦帝国按照你的设想发展，将会成为全大陆最强大的帝国！而且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机会？什么机会？”我莫名其妙地问道。
萨拉激动地叫道：“你不是就要嫁给杰拉尔殿下了吗？杰拉尔殿下不是就快成为皇帝了吗？等你成为了皇后，难道就没有机会去完成你的设想吗？”
我哭笑不得，说道：“你想得还真远！杰拉尔连皇位的边都没碰到呢，你居然就想到皇后的位置上去了！咱能不异想天开了吗？”
“这怎么能说异想天开呢？这……”萨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有代替我嫁给杰拉尔的意思。我好笑地说道：“好了好了，咱们的工作还没完成了，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吗？”
“啊？”萨拉这才发觉手头的工作只完成了一小半，不由得垂头丧气地说道，“唉，为什么我要将自己的青春耗费在这堆看不到尽头的账目上呢？”
我笑道：“快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吧！”
这些账目整理起来委实不是什么轻松的活，我们从中午一直忙到要吃晚饭的时候才把账目整理清楚。萨拉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完了！我可要累死了！”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我说道：“吃完晚饭再走吧！”
“哪有什么时间吃晚饭啊？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萨拉没好气地说道，“你这甩手掌柜做得倒好，什么活都交给我来办，也不怕累死我了，真是太没人性了！”
我哑口无言。
“好了，我先回去了，商行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她向我摆了摆手，便径自走出了房间。
今天下午萨拉一时的感慨倒是令我有了很多的灵感，只不过正如我对她所说的那样，这些终归只是一些想法罢了，听听也就算了。只不过当我将思绪再次放到这件事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突然又了很多的感悟。
或许，这个想法真的有机会实现。
吃过晚饭后，我便回到房间里再次规划起来。我对萨拉提出的只是一些粗略的想法，具体的施行上却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想通。不过有了思考基础，其他的问题也便容易解决了。
首先是分权制度的建立。众所周知，洛伦帝国是由皇族、贵族和平民所组成的等级森严的国度，分权制度的建立势必要分走一些实权贵族手中的奶酪，怕是会引起这些贵族的反对。可是要将权力分给贵族，却有很大的隐患。古罗马帝国的元老院制度，就是将权力分给了贵族，但最终却造成贵族权力膨胀，甚至于威胁到统治者地位的结果。凯撒的下场就是一个警告，所以他的老路是绝对不能走的。在反复思考之后，我想到了议会制度。议会制度在塞德里克大陆上早有施行，但施行这种政体的却多是一些比较松散的国家，其中以神圣同盟最具代表性。而洛伦帝国是个高度集权的国家，统治权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与神圣同盟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不过议会制度本身的优势却是显而易见的，作为政体的基础倒是不错。不过我所设想的却不是一个单纯的议会，而是由上议院和下议院共同组成的议会制度。上议院以贵族为主体，下议院以平民为主体。两者虽有上下之分，但职权却是相对独立，互不隶属。皇帝则可以作为两大议院的主持者而存在，主要职责就是平衡两大议院的职权范围，使之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至于两大议院的参会资格，也是有所不同的。根据贵族的等级，不同的贵族拥有不同的权力，其在上议院中能发挥的作用也会与其地位息息相关，倒是也符合贵族深入骨髓中的等级观念。而下议院的议员则由民间选举产生，这样议员就可以代表绝大多数平民的利益而参与到国家统治中来，相信这样的安排一定会令广大平民感到满意。
只不过议会制度的产生，也意味着皇权的变更。皇帝将不再是国家最高的权力代表，那么最高的权力代表又该是谁呢？
或者该说，该是什么呢？
无论谁作为最高的权力代表，如果其主体是人，其动机就难免会有一些偏向，那么议会制度的建立就失去其意义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人为地制造一个最高权力代表。而这个最高权力代表，就是宪法。
历史上以宪法作为最高权力代表的国家有很多，但也有很多国家的宪法沦为了统治者的统治工具，其关键就在于统治者是否能真正地尊重宪法。保证宪法的至高性，才能使宪法真正地发挥效力。
宪法的制定涉及到方方面面，这就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制定出来的了。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钟鸣声。在十二响钟声过后，一朵朵烟花在天空绽放，一片片欢声笑语随之响起。在这欢声笑语中，我听到了人们对于新年的期盼，也听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望着窗外那轮孤悬于天边的明月，我怔怔出神。
又是一年。 神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