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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傍晚,夕阳半掩在晚霞后面,将大清河的河水染得红彤彤的;波光粼粼间,偶有三两条小鱼儿调皮的跃出水面,一身银鳞也染上了落日的余晖,远远望去煞是可爱。
“是哪条渔船在熬鱼汤?”河畔有光着膀子的小男孩,抽着鼻子馋涎欲滴。
吴荻这才惊觉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忙高声招呼:“都散了,都回家吃晚饭,明天再玩儿吧!”
话音还没落,吴荻便一手拉着弟弟,一手甩着用柳条穿成一串的七八条鲫瓜子,也不怕咸腥的河水落到新做的挑线裙子上,一路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往家走去。
自打前年跟随父亲来了保定府,她就爱上了这个游戏——去大清河河边与当地孩子猜数儿赌输赢,赢些新鲜鱼虾回家给弟弟打牙祭。
不过吴荻从来不承认这叫赌,就算继母嫌她丢了吴家的脸,每每举着鸡毛掸子逼她认错,甚至将她追得满后宅乱跑,她也不服气的说,这只是个小孩子的游戏,跟赌博压根儿不沾边儿。
只因为这个游戏实在太简单了些,不过是迅速选好一条柳枝或是杨树枝,在场的孩子便都蒙上眼,一起来猜这枝条上有多少树叶,谁输了,谁就要拿一条当日钓的鱼送给赢者做彩头。
要知道她吴荻穿来这个华朝前,可是某公海最大那条赌船上的大当家兼荷官,当年最令她自豪的不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牌技与千术,而是她超常的记忆和敏锐的目光;小小的一根枝条上究竟有多少个树叶,又哪里瞒得过她?
只是她为了藏拙,五次也只敢猜中两次,偶尔赢些新鲜小鱼回家炖汤罢了……
吴荻无奈又稍带自豪的笑了笑,手中的柳条也甩得高高飞起来,有那还没死透的鲫鱼趁机张大了嘴,两腮也徒劳无功的一张一合着,吴荻看得高兴,银铃般的笑声愈加响亮起来。
“姐姐还笑呢!”眼瞅着离家越近,七岁的吴庭鹤越加惶然,难免站下脚轻声埋怨起来,“明儿又是休沐日,爹爹肯定已经到了家,这顿打恐怕咱俩谁也逃不掉了。”
他们姐弟的父亲吴临枫,是北直隶布政司派驻保定府的清河道河工道员,说白了就是管水利的,一年四季都要顺着河道四处巡检,逢雨季更加忙碌,只有休沐日才能回家歇上一日。
吴庭鹤的惶然便是因为这个——继母总会在父亲到了家后喋喋不休的给他们二人告上一状又一状,父亲又是个严厉的脾性儿,往往是每人一顿手板儿,不罚两人跪上一个时辰就是好的。
“我不是早跟你讲过,要想平日里过得松快,就得豁出去每十天挨一顿手板儿,你不是也说好么?”吴荻毫不在意的笑道:“更何况爹爹只是做个样子给太太瞧,哪一次真打疼了咱们呢?”
吴荻今年十四了,算起来穿到这个异世也有五年整了。她刚来的那年,正是这具身体原主儿的母亲刚刚去世,想必是原主儿太过悲痛外加身体虚弱,也就将身躯毫不犹豫丢给了她这个新来的灵魂。
而如今五年过去了,继母进门也有四年了,这四年里只要父亲不在家,继母待他们姐弟不过是那么回事儿,否则依着吴临枫从四品的官职,又何至于叫吴荻靠着小打小闹给弟弟换鱼虾补养身子……
吴庭鹤听得姐姐振振有词,只好默默垂下头不再吭声。
别看他今年才七岁,姐姐算得清的账他也算得清,与其天天窝在家中听继母指桑骂槐,还不如索性闹将出去换个痛快,大不了就是姐姐所说的、十天挨顿手板儿罢了!
可是爹爹前几日回来跟他讲,过了这个夏天就要送他去独山学院上学了,如果他还这么天天胡闹,爹爹再变了卦可如何是好?他还想早点去读书,早点考上个举人进士当当,好带着姐姐离开这个家,去过几天舒心日子呢!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吴荻又笑又叹,不由得伸出手来轻抚弟弟的头顶:“你是爹爹唯一的儿子,咱们家将来全靠你光宗耀祖呢,爹爹怎么可能不送你去上学?你只管踏踏实实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其实依着吴荻的脾气,加上上一世她那跆拳道黑带四段的身手,遇上蛮横不讲道理的继母,她只该比继母更蛮横,谁叫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有压迫就有反抗。
可是想到弟弟还小,又不像她一样拥有成年人的灵魂,万一继母将从她这里受过的气撒到弟弟身上,她能替他防一时,却防不了一世,她也只好迂回辗转,并不敢明目张胆跟继母彻底撕破脸。
好在用不了两个月后,弟弟就能去书院寄宿了。到那时候他也是十天一个休沐日才能回家,她倒要放开手脚好好陪继母闹一闹,看那时是哪一个吃亏!
吴荻开心的想罢这些,又伸手挽住吴庭鹤的手,拔腿就往自家方向走去;谁知才走出去没几步,远远的就瞧见自家胡同里走出一群差役打扮的人,一路走一路喝骂着,被喝骂的那人还好似戴了枷锁……
那不是爹爹么?!吴荻大吃一惊,手中拴着鲫鱼的柳条啪嚓一声便掉到脚下的泥土中;正迟疑间,吴庭鹤已经挣脱了她的手,一边大声哭喊着爹爹、一边朝着那个披枷带锁的人跑了过去。
果真是爹爹!这是出了什么事?吴荻撒腿就追了过去,才刚扑到吴临枫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就听到耳边传来差役厉声呵斥的声音。
“你二人快快闪开,莫耽误我们办差!”说着又有另外几个差役伸手过来撕扯姐弟二人,不叫他们再抱着吴临枫不撒手,只差下脚踹人了。
吴荻情知对抗不得,忙松开吴临枫,又将弟弟拉到身后掩住,冷静的问道:“大叔行行好,能不能告诉我、我爹爹犯了什么罪?”
虽然她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并不是这具身体的正主儿,可是她才穿来那一年,身体虚弱得紧,吴临枫是又当爹又当娘的照顾她,她又怎么能够在他身陷囹圄时无动于衷?
“五天前拒马河绝了堤,沿堤百姓死伤过百,经查证实属河道道员吴临枫玩忽职守、贪赃枉法之故,我等奉命押他至京城三司会审!”那为首的差役虽不耐烦,却也瞧着哭哭啼啼的姐弟俩可怜,也就将缘故硬邦邦的讲了。
这缘故听来不过是短短两句话,吴荻却像被一个炸雷震呆在了当场,眼前的朗朗晴空也突然灰暗了起来。
拒马河决口?玩忽职守贪赃枉法?三司会审?这怎么可能!若是她爹都满身罪名了,这大华朝所有的官府就没有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了!
还有那死伤过百……怎么听怎么别扭,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儿腻!谁知还不待争辩,耳边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儿……”
吴荻心头一颤,抬头就看见吴临枫干涩的嘴唇:“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弟弟,爹爹……问心无愧!”
爹爹这是在换着法子交代身后之事么?难道他已经知道这一次必死无疑了?!吴荻倔强的咬紧牙关不想叫眼泪流出来,平白叫爹爹担心,唇齿间却立刻泛起一股甜甜的血腥气。
“既如此……爹爹先放心跟差役大叔们去吧,女儿会谨记爹爹的嘱咐……”吴荻只当不曾瞧见几个差役脸上古怪的笑容,缓缓吞下满口的腥甜,领着吴庭鹤便将身前的路让了出来。
吴临枫艰难的扭动着枷锁,又偏头望了一双儿女一眼,口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多说一个字,便毅然决然的跟着差役径直去了……
吴庭鹤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扑腾着胳膊便想追过去,吴荻几乎拉不住他;可想到几个差役满脸的古怪,她只好将心一横,死死的将弟弟抱在怀里,任凭他乱踢乱蹬乱打乱咬。
等得那几个差役与吴临枫终于再也不见踪影了,吴庭鹤也终于踢腾累了,吴荻的双手已经被他抓满了血印子,雪白的挑线裙子也印满了灰黑的脚印。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哭闹永远解决不了所有难题!”吴荻缓缓松开抱住他的手,“你用哭的用闹的,连我都挣脱不了,还能对付谁?”
“那我们怎么办!”吴庭鹤绝望的哭喊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我们已经没了娘,这又没了爹!姐姐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办!”
“谁说我们没了爹,爹还没死呢!”吴荻反常的厉声斥责起弟弟来,要知道她来了五年了,从不曾这么大声对弟弟说过话。
“爹爹已经被押往京城了,若是我们俩也慌了手脚,谁还能救爹爹!”
“你赶紧把眼泪擦了,咱们回家!”吴荻将目光转向自家大门口——她爹都被差役押走了,继母和爹爹的两个小妾却不见踪影,难不成他们姐弟只管在这里哭喊,却任凭那几个女人在家私分财产么!
因为吴临枫为人太过古板,做的虽是河工道道员这个有油水的好差事,为官多年却也不曾积攒下什么银钱;可是祖父分给父亲的家业呢,亡母留下的嫁妆呢?
祖父可是山西太原有名的商人,亡母也是大皇商严家的女儿,她眼下不管别的,她只知道她要保住家财救爹爹,养弟弟,再就是护住自己的清白,别叫那个打她主意很久的陈十趁这个机会得了逞! 杠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