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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榕那厢被他爹临亲王上了半夜的课，吴荻这厢也被她祖父上了半夜课，吴老太爷也不管孙女如何催促他早些歇下，直到快近子时方才住了嘴。

　　玲珑早就扛不住困倦睡着了，吴荻也没喊她，自己亲自去后头灶上提了温在火上的热水，便回来服侍她祖父洗脸洗脚——只要她的长辈愿意庇护她怜爱她，她可从不介意尽这种孝心，就好比当年她被赌王老爸认了回去后，她就时不常帮着八十多岁的祖母洗脚，祖母三年后去世了，分给她的私房比几个哥哥姐姐加起来还多。

　　可是吴老太爷却不自在了。

　　要知道他如今虽然告了老，却也曾经是万岁爷手下四大得力密探首领之一，万岁爷虽不曾大张旗鼓封他官职，却也叫他从十几年前就秘密领着千户俸禄呢，而他那长子吴临枫经历了这一劫后，只要苦尽甘来至少还是个从四品官，他这孙女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

　　叫身为大家闺秀的孙女儿替他打打水、再从她手中接接手巾也就罢了，给他洗脚可是下人做的事儿啊！

　　“难道那莫氏这些年一直如此为难你，叫你亲自这般服侍她？”老太爷见得孙女儿不但不听阻拦反而轻车熟路的样子，立刻又惊又怒。

　　“祖父怎么这么说？”吴荻轻笑着不容老太爷拒绝，伸手便将他的双脚放进脚盆里，一边往他脚背上浇水一边问热不热，又笑道：“您这些天也瞧见了，您孙女儿可不是个白给的，莫氏哪里敢！”

　　“那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你爹养你十几年就是为了叫你将来嫁到婆家这么伺候人的？”老太爷根本不信。

　　吴荻便笑着告诉老太爷，从打她娘没了，鹤哥儿都是她带着：“……旁人我放心不下。”

　　老太爷的恼怒顿时化为心酸，这心酸中又夹杂着好些个无奈。

　　其实当年长子丧妻后，他何尝不想给长子续一个聪明得体的闺秀做填房，就像长子那个原配一样知书达理；可谁叫那小子子承父业给万岁爷做了密探，若娶了个聪明媳妇进门，夫妻俩长年累月那么相处，聪明媳妇难保不看出什么端倪来不是？

　　莫氏出身于陕西乡下的一户富裕地主人家，因着家庭使然并不曾读过书识过字，人也不够机灵，想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出长子另一重身份，老太爷也就点头说就是她了，殊不知这媳妇虽是没揭破长子的秘密，倒叫他一双孙儿吃了这么些年的苦头！

　　“就算继母人再好，我喜欢鹤哥儿，我也愿意自己带他。”吴荻笑着给祖父解心宽。

　　上一世她就想，若是总找不到对脾气的人结婚生孩子，她就去领养一男一女两个小婴儿从小养大；谁知还不等她真正付诸行动，就丧命于海上风暴中，等她再一次清醒过来，张开眼就瞧见那个趴在乳母怀中啃手指的孩子，她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若是这一世还是找不到对脾气的人成家，亲手将弟弟养大不也挺好？弟弟长大后定然会尊她如母，她也不用怕晚景凄凉了。

　　老太爷却不管吴荻心中想些什么，只顾得频频叹气。不过他到底是年老了，外加上之前得过一场病，熬了这半夜也的确有些睁不开眼来，由着孙女儿给他洗罢脚，又叮嘱她回屋赶紧歇下，上了床没片刻就酣然入睡。

　　……因着吴家面上是有孝的人家，就算过年也不能喜气洋洋，之后的日子便平静如水般缓缓滑过。先是过了大年，很快又过了正月，到了二月初九这一天，轻松了不少日子的吴荻重新又忙碌起来。

　　只因这一天便是早就商定好的，是她以狄昊天的名义接手华宝赌坊的时候儿，眼下她便已经打扮好，为避人耳目，先上了一大早由外头驶进来的豪华马车，这才由小多子几个孩子前呼后拥往猫耳胡同外的那家赌坊驶去。

　　在她没到之前，黄智和另外六家赌场的管事副管事并当家荷官已经到齐了，如今正鸦雀无声坐在后堂最大的那个包厢里等她。外头随侍小厮的通报声还没落，就见得一个长相虽不出奇、气势却压人一头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四个干净整齐的小厮众星捧月般跟了进来，众人以黄智为首顿时纷纷站起身来。

　　“众位老哥都先坐下说话。”男装打扮又服了变声丸的吴荻笑吟吟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又与众人抱拳互相见了礼，便笑着招呼道。

　　她祖父既是再三告诫她说，无论什么样的人手都要先下手调教，实在朽木不可雕也再放弃也不迟，她也就乖乖听了话。倒不是她觉得祖父说得有多对，而是她尊重祖父这个长辈——祖父可是三德堂的创始人，若无必要，祖父当然不愿意看着她将帮众一个又一个赶尽杀绝。

　　而七家华宝赌坊的管事们除了黄智知晓内情，旁人都是与狄昊天这位新东家从未谋过面的；之前既清楚狄昊天是临亲王的内侄，本身又出身老牌世家，又知道当初在虎坊桥那家华宝赌坊里，不过是狄昊天手下的一个小厮出马，便将赵老三杀得屁滚尿流，如今又哪里想得到这位狄公子如此平易近人？

　　因此上众人虽然都坐下了，以那鲁莽草包高全为首，还有有那没在吴荻手中吃过亏的，都不免心中暗暗轻视起她来；尤其高全更是在心中暗道，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看来只是占了一个出身的便宜，又有临亲王撑腰，这才糊弄着义父出了一次面，替这小子将虎坊桥那件事摆平。

　　而今日是华宝赌坊正式易手的大日子，义父却没露面，看来也是不耐烦应酬这种狗仗人势的家伙了吧。要不然趁此机会给这小子来个下马威好了？也省得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从今后都将他们当成碎催使唤。

　　高全这么一想，便抢先开了口：“腊月二十二那日的赌局之约，狄公子可是令高某等惨了，谁知最终却也没得见到狄公子一面。” 杠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