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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的一日上午，吴荻既没有给几个孩子上课，也没去华宝当差，正惦着出去备些年货，再给夏侍郎府上送些年节礼；王祝却很是郑重的将她从她家小院请到东隔壁，又将她带到厅堂，先请她坐下，便指着桌上的一个包袱欲言又止。

　　“王大哥有话就痛快快说吧，我听着呢。”吴荻轻笑。

　　王祝越发的不知从何说起，脸色也涨得通红。良久后方才又指了指那包袱：“你先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吴荻可不是个不懂风月的傻姑娘，见得他如此，心里难免嗵嗵跳了几声，赶紧掩饰着神色垂头去解包袱；谁知包袱皮打开后，她还是有些惊讶——她还当王祝是想送她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再趁机跟她说他喜欢她呢，怎么这家伙竟然送她一套如此奢华的公子哥儿服饰？

　　不过吴荻本也不是自作多情之人，旋即便从惊讶中脱离出来，笑问王祝道：“王大哥送我一身锦衣一件狐裘，是叫我穿到华宝赌坊去，还是叫我穿着它在街上招摇啊？”

　　她如今是华宝赌坊的当家荷官，当初那粗布短褐什么的肯定早就不能再穿了，可也犯意不上穿成这样；若穿着上街招摇去，这南城如今谁不知道她只是个荷官而已，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又是何苦来。

　　“这不是我送你的。”王祝红着脸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是大都督送给你的。”

　　不但是大都督叫他给她带回来这么一套衣裳，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瞒不住了——大都督大后日要去成国公府参加他家老头子三姨太的寿宴，他大哥为此张罗了一个大赌局，叫家中所有兄弟务必作陪。

　　家中旁人暂且不论，老头子和大哥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大哥设的赌局叫他作陪，他肯定不能推脱，更何况这还是大都督刻意安排的；这也就罢了，大都督为何还要叫吴荻也跟着，难不成是介时好替大都督赌上几场？

　　她再怎么女扮男装，到底是个女孩子家，成国公府的大赌局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这、这叫他如何跟吴荻张口呢？

　　他越是欲言又止，吴荻便越发想岔了，面色顿时便有些愤怒。

　　就算那位爷是天子亲弟临亲王，是亲军都尉府的大都督不假，这又如何？她可不是八大胡同的姐儿，她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女子，做不来这种乔装打扮讨男人欢心的事儿！

　　难不成那位千岁爷以为她吴荻如今当着黑鹰卫的差，受着黑鹰卫的照拂，又有家仇待雪有求于人，就必须对他卑躬屈膝甚至出卖色相，绝不可以拒绝么？

　　“王大哥替我将这个赏赐回了吧！小女子受不起这个礼！”吴荻冷冷道。

　　王祝再怎么迟钝，如今见此情景也明白吴荻是弄拧了，忙赔上笑脸轻声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将事情讲清楚！不过小吴兄弟你也别忙着生气，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因为这事儿说起来实在话长。”

　　王祝本就对吴荻有着莫名的好感，见得大都督突然如此行事，可不就是有点慌了。他倒不是慌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展现在她眼前，更不是慌于大都督那所谓的好色之名会不会殃及她，而是考虑到她的暗探与女孩儿身份。

　　要知道她的暗探身份可是来之不易啊！这可是他与严大哥游说了丁大好久、又有常大哥在一边添油加醋才促成的；还有大赌局上那些爷们儿，嗜赌成性好色成性，介时乌烟瘴气可有的瞧！万一等她到了赌局上有些闪失，不是一切都白白忙活了？

　　“哦，原来是叫我扮成个华服公子哥儿，陪着大都督去参加成国公府的赌局啊！”吴荻听得王祝将实情说给她听了，脸上的愤怒也渐渐消散了。

　　“那王大哥为何一直欲言又止呢？大都督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他老人家有令，我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管听命行事便是。”她假作将方才愤怒之下的严词拒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待听得王祝说是担忧她密探身份的暴露，更担忧她身为女孩子家不适合那种场合，吴荻这才真笑起来：“那若叫我说王大哥可多虑了。”

　　“我听说咱们黑鹰卫不是很多人都很擅长易容术的么，甚至还有人善于用药丸改变声音？到时候找个高手帮我乔装打扮一下，定不叫成国公府赌局上的那些人看出我的本来面目就是。”

　　“等得赌局一散，我脸一洗，不依旧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荷官，完全不影响今后的差事么。”

　　吴荻早就知道王祝进入黑鹰卫当差还不满一年，因此上他的某些想法不够缜密也情有可原；不过她又哪里知道，王祝更多还是因为关心则乱……

　　不过就算王祝再关心则乱，如今听了吴荻的话，也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露了怯，不免有些尴尬的笑道：“多亏小吴兄弟提醒，我倒是将这些事儿都忘了。常德常大哥就很擅长易容术，你那盒药膏便是我跟他讨来的，到时候叫他帮你。”

　　那么现如今大都督交代的差事也算是完成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呢，要不要早早对她讲清楚？讲清楚了之后，她若是瞧不起他是个外室子……又该如何是好？

　　“王大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讲的？”吴荻坐在一边将他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立刻轻声发问。

　　王祝艰难的看向她，“你还记得那次咱们俩去吃褡裢火烧，有个管家叫我九爷，我训斥他说他认错人了么？”

　　方才他就含含糊糊欲言又止，便令她想岔了，如今就算再艰难也承认了吧！若她因为他是个外室子便疏远了他，也怪不得她，谁叫这大华朝就是这等规矩，外室子天生没有地位呢。

　　“我记得。”吴荻笑道：“王大哥是想跟我说，其实那人根本没认错人吗？”

　　她加入黑鹰卫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两三个月也足够她了解许多事情了。黑鹰卫可是天子亲军，哪里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进得了的？当然像她和小多子这些只是密谍的除外……眼线暗桩更除外。

　　王祝苦笑道：“是的，他没认错人，他是我们家外院的一个管事，我父亲就是成国公舒淮。不过我这个名字可不是假名，在我娘没亡故、我没被我父亲领回成国公府认祖归宗之前，我一直就叫王祝。”

　　说罢这话，王祝就企盼的看着吴荻，生怕自己转眼之间就瞧见她鄙夷的撇嘴，再听见自己内心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怪不得你方才欲言又止，原来你怕我陪着大都督去你家做客，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是个国公家的少爷后埋怨你啊！”吴荻抚掌大笑。 杠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