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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礼单
殿内诸人也都看着他们。内帷之中多有寂寞的宫人与内侍结成对食,虽然宫规不允,但内廷监屡禁不止。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在这森森的宫廷里,身体与心灵皆需要一点寄托。
成灏曾听人讲过,宫人内侍对食之时,由于内侍身体有缺,无法真正行房,故而有更多寻常人意想不到的工具与花活儿。
蒹葭院的主位严芳仪与文茵阁的主位刘芳仪素来走得近,这两处的下人暗通款曲也并非不可能。
严芳仪的说法也不算站不住脚。
内侍通传:“刘芳仪到——”刘清漪三跌两撞地走入殿来,衣袖处尚有褶皱,显然是大半夜地被吵醒。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冲上去就狠狠踹了小攀与芩儿几脚,骂道:“败坏宫规的东西!出了这等祸端,现眼现到了陛下跟前儿。真给本宫丢人!”
打骂完奴才,她跪在成灏跟前:“圣上,臣妾不才,宫中出此祸事,请圣上严惩。”
成灏瞧着她:“清漪,大半夜的,皇后身子有恙,你这番闹腾做什么?”刘芳仪低头泣道:“臣妾惭愧,恐圣上生气,不知所措……”她的态度愈发佐证了严芳仪方才所说的话是事实。
刘芳仪性子出了名的直愣,若跟她宫里的人无关,她凭什么要半夜赶来承认呢?这时,严芳仪跪在地上,突然捂着小腹,面部痉挛。
成灏命华医官道:“看看怎么回事。”华医官诊过后,道:“启禀圣上,严芳仪娘娘孕中受了惊,无大碍,调理调理便可。”
严芳仪虚弱之际,仍不忘命宫人将白日里母亲带的吃食端上来:“有劳……有劳华医官瞧瞧……有没有毒……”
那吃食自然是无毒的。严芳仪从华医官口中听到“无毒”二字,满脸是泪,却犹带几分楚楚可怜的微笑,看着成灏道:“圣上,臣妾此身明了……”说完,便晕了过去。
成灏道:“来人,将严芳仪抬回蒹葭院。”又指了指芩儿和小攀道:“不知检点,有污宫闱。便将这二人打发去倒夜香吧,从此不许进内帷。”
此话一出,宛妃知道,成灏已经不打算深究严芳仪之过了,她急道:“圣上,臣妾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成灏拦住她:“宛迟,此事到这里为止。你回宫去吧,好好照顾询儿要紧,别的事就莫要操心了。”
宛妃又道:“圣上,您为何不拷打……”成灏的语气已然有了几分烦躁:“你是对孤的决断有何不满吗?”
宛妃听了这里,连忙跪在地上道:“求圣上恕臣妾无状,臣妾告退。”
华医官问道:“圣上,这药粉如何处置?”成灏看也不看,摆手道:“丢了吧。”仿佛那匣子装的不只是秽物,还有许多他不情愿去面对的东西。
众人一一散去,宫里仍是只余成灏和阿南。
成灏脱了靴,躺在阿南身边。阿南一字未提严芳仪,他也没提。
良久。阿南以为他睡了。可他没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但阿南懂得那句话的意思。
“她,终不是她。”
黑暗中,阿南苦涩地笑笑。
翌日,内廷监查出阿南昨日吃食有恙的源头,乃是御膳房一名御厨送来的汤里用了隔了夜的银耳。
如此失职,自然是被撵出宫去。那名被逐出宫的御厨叫作刘大路,乃是刘芳仪府中管家的一名远亲。
阿南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留了个心。宫中人杂,筵席又极多,入口的东西上有很多门道,也有很多岔子可寻,一不留神便会被装进套里。有这么一个人在御膳房,就像在身边埋了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一般。不如防患于未然,先除之。
此次,恰有蒹葭院这档子事,阿南便在谋事时,将这一桩一起算在其内,一举多得了。
成灏虽没有明面儿上指责严芳仪,但去蒹葭院的次数比之前明显少了些。
宫中经年的老嬷嬷说,“圣宠”这东西,就跟云彩一样,没准儿的,风一吹,就飘了,时而在东,时而在西。
几名封疆大吏送来的女子进了宫,住进了鸣翠馆。分别是幽州节度使送来的张采女,黔中节度使送来的饶更衣,以及琼州节度使送来的钱御女。
三人齐齐来凤鸾殿向阿南请安,皆是花容月貌之姿。阿南照旧例赏了首饰,嘱了几句“安分守己”之语。
当中,饶更衣似乎格外机灵,跪安之时,磨磨蹭蹭不走。阿南问道:“饶更衣可是有话要与本宫讲?”饶更衣点头,又看了看四周。
阿南领会其意,屏退左右。
待人都散尽后,饶更衣道:“娘娘,臣妾有份礼,想送给您。”
阿南不吭声,待她的下文。只见她从袖中摸出一份礼单,鬼鬼祟祟道:“我们大人说,他愿意帮娘娘您扳倒祥妃娘娘和孔家。”
“哦?”阿南接过那礼单,原来上头是各边疆官吏往孔府送礼的记录。礼单之上,数目不菲。阿南皱眉,以她对孔良的了解,这上头的礼绝不是孔良收的。只有一个可能,是窦华章收的。
自上次阿南借画眉与百灵劝解她一番后,据说她与孔良的关系比从前缓和了许多。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端。定是窦华章脑子简单,禁不住外官们几句阿谀之词。她竟完全没有想到,人家送礼的背后是什么。她是祥妃之嫂、皇长子的外家啊。
成灏是多么厌恶此等结党攀权之事。若这份礼单被他瞧见了,难免连累孔良。
阿南不动声色地收下那礼单,同时记住了黔中节度使这个人。外官心思太多,原是不该有的。此人太过于自作聪明,送良家子入宫便罢了,凳子还没坐热乎,便想来挑拨离间了。
阿南看向饶更衣道:“你们大人的心思,本宫明白了。下去吧。告诉他,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饶更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顺康十八年在一片杂乱的事务当中不疾不徐地来了。
新年夜,阿南多饮了几杯酒,站在司乐楼的栏杆边。宫廷里的除夕亮极了,四处都燃着灯,那明亮起起伏伏,时不时地有内侍奔走在园中,将金箔包裹在树叶凋落的枝头。天上的一轮月柔和而安静地俯视着人间的欢乐。
阿南听到孔良在唤她。她转头,见孔良一身盔甲地站在她身后。
越是年节,宫廷防御越是森严。
“娘娘,您让聆儿唤微臣说有事?”
阿南点点头,将礼单递到他手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亲自交给他,不放心。
孔良看了,顿时就懂了。他将那礼单用力地捏在手心,刚毅的脸上有愧、有悔,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痛苦。须臾,他自嘲地笑了笑:“华章嫁了我,她痛苦,微臣亦痛苦。”
他俯身朝阿南拜了拜:“此番谢皇后娘娘。”说完就离去了。
阿南看着天上的圆月,发了会子怔。
顺康十八年五月底,严芳仪生下一个男孩。
方额广颌,模样甚是英俊。
成灏赐名:成谅。是为皇四子。
皇四子出生之时,御花园中有异象。原是五月开罢了的花,齐齐地开了,满宫苑萦绕着芬芳。太常言之为吉兆。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