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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薛祸
秦言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帐顶,而浑身上下的僵硬和酸疼也一起入侵。她盯着那帐顶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道:“什么时候了?”
前来洒扫的侍女愣了一下,冲出去禀了一句“大小姐醒了”,这才又急忙跑回来,敛襟施礼,答:“申时了。”
秦言想要起来,刚一动却又觉得浑身都疼,她咬了咬牙,半坐起来,又道:“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情况了?”
“大小姐睡了两天,现在……天音谷已破,我们这是在渝州分坛……”
正说着,得知秦言醒来消息的程纶赶来,带着一身湿冷气,喜不自禁:“大小姐醒了。”
那侍女冲程纶福礼,程纶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从桌上倒了杯茶过去:“大小姐,喝水。”
秦言摇头,勉力起身,抓住程纶的衣袖,道:“乔寅和哀郢找到了吗?”
“未曾,”程纶摇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火场里倒是有两具女尸,但面目全非成了焦炭,认不出来的。”
这一动作似乎耗尽了秦言的力气,她松开手,瘫坐着,大口大口的喘息,身上各处的伤痛一时袭来,连骨头里似乎都还有虫子食髓之痛。
程纶见此,抬手点了她的穴,喂进去一颗药丸,又抵了掌上去,往里头输送内力,助她调息且化开药力。
片刻之后,秦言身上痛楚稍减,道谢之后却用质疑的眼光看程纶,道:“你如何会来渝州?”她道,“便是接到分坛情报匆匆赶来,要这么恰到好处,怕也是难得。程纶,我问你,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程纶将茶递过去,要秦言饮下,冲下那药丸。他自己接了空杯回去,轻叹一声,然后在床榻旁坐下,道:“宗主一直都有碾灭天音谷的计划。”
秦言也不插话,静静的听着,看看到底有什么。
程纶又道:“我一直在蜀中一带活动,前些时候收到陆先生的信,便想时机已到,彻夜赶来,纠集人马攻入了天音谷。”
秦言冷笑一声,道:“堂堂天音谷,不说独步江湖,于惑音琴杀之术却也不是一般弟子能够抵挡的。你便只带分坛弟子,便要攻下天音谷?程纶啊程纶,这样浅白的谎话太容易被揭穿了。”
程纶抬眸看了她一眼,平常的阴鸷却被更多的无奈和唯诺取代,他道:“是陆先生,他断了天音谷的弦,换了天音谷的香。”
“他竟然……”秦言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原来他一直都是宗主的人啊。”
是了,若陆离不是宗主的人,何以事事都早秦言一步,甚至能在那种时候替换熏香割断琴弦,叫天音谷大大丧失了战斗力。
天音谷多以管弦乐器作为武器,然而,琴弦尽断。再加上天音谷附庸风雅,总喜在衣裳熏香,连平时弹琴奏乐也喜燃香。这样一来,大半个天音谷的人也都会受此影响。
可原来,陆离竟一早就是宗主的人。呵呵,唐门弟子,朝廷暗探,东宫暗卫,合作伙伴,宗主线人,这个陆离藏得可真是够深。就像一颗大白菜,在把外边的菜叶一层一层的扒开之前,你觉得想不到裹在最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已经起苔开花的鸡肋,还是被虫蚁啃噬之后的渣滓?
秦言心里莫名悲伤,尽管一直说自己不反感隐瞒,可这个时候心里涌起的却是深深的被背叛后的无助。她自以为天下无双,可事事都被人算计,她的每一步,自认为无人知晓,可到头来也只是做了别人棋子。
却不知道,做这般安排的宗主究竟想要怎样呢?
武林至尊么?她这一柄剑,似乎比不过那一腔城府的啊。
她哑了哑声,道:“宗主他,如何了?”
“很好,”程纶自然知道秦言问这话的意思,他道,“这件事,宗主没有告诉夫人。”
意思是洛远道已经知晓秦言这一路折腾是为了报十年前的父仇,可是却没有告诉方菲。
为什么呢?是单纯的不想方菲担心,还是想要借剑杀人完成他一统江湖的大计?
秦言并不十分天真,早先便知自己在天残派的地位。她不如洛芷,若不是焦尾利剑,或许已经庸碌得不值一提,早早的许了人成为宗主笼络武林的棋子,开始无情无爱的木偶婚姻。
然而,她却仍有三分天真。她一直敬重洛远道,头一次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她重重的呼吸,然后道:“宗主有何命令么?”
“宗主叫你好好养伤,此事到此为止,我们仍是天残派所向披靡的利刃。”
“下一战,何时何地?”
程纶顿了顿,没有隐瞒,道:“二月十五,太上老君圣诞,武当山。”
秦言喃喃:“不足一月了,”难怪宗主会放任她的任性妄为,并且向方菲隐瞒她还在执着于当年之仇的真相,原来是这样。武当高手如云,程纶一人不足应对,所以,一定要天残派的两把利刃合击。秦言道,“可有计划?”
“大小姐放心,宗主从不打无准备的战。只是此战事关机密还未下达命令,对外只说去襄阳。”
秦言点头:“我明白。”
程纶见秦言仍是面有倦色,便道:“时间还早,大小姐先睡会儿吧,养好身子,才好准备下一次征战。”
秦言躺下,任其压了压被角,在对方将要离开的时候却道:“陆离他人呢?”
“陆先生没事儿,听说受了些伤,现在大概已经回京城了。大小姐若是想念得紧,待好些了便去一趟也好,正巧京城那边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何事?”
“薛老,死了。”
“怎么死的?”
“薛梦莱动的手。”
“为何?”
“为了宇文豫。”
原来之前为了让秦言可以不引人耳目的出京城至渝州,陆离利用了宇文豫和薛梦莱的一段旧情。可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总归太过感情用事了,而她本人又被薛探宿和天残派保护得太好,有江湖儿女的形,却没有江湖儿女的神。所以,当这桩旧情之事酝酿发酵之后竟愈发大了,从而酿成惨祸。
谁也没有想到,薛梦莱赶至京城见到许久未见的老父和情郎时,在三人同室谈了不久,一向温婉的薛梦莱居然一掌拍向了宇文豫。
薛探宿见女儿恨这薄情郎恨到要杀死,又心疼女儿,自然帮忙。可是,他至死也没有想到,薛梦莱的那一掌拍向的并不是宇文豫。那虚晃一招,真正朝向的却是薛探宿。
被女儿一掌拍中,虽然薛梦莱功力浅薄,这一掌没有多大劲道,可薛探宿仍然被拍得颤抖了一下。他缓缓转身,老迈的身子显示出龙钟之态,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
然后,薛梦莱收回手,而她指缝间居然夹着四根短短的针头,上面是乌黑发亮的颜色。
名为出掌,实则用毒。
而对象还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薛梦莱挡在宇文豫前面,对上薛探宿震惊的目光。她说:“你不准伤他,不准!”
薛探宿的身子摇摇晃晃,终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头看自己的幼女,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他没有怪罪薛梦莱的弑父,他低唤:“梦莱……”
薛梦莱表情惊惶而狰狞,不停的摇头,口中不住的道:“你不是我爹,你不是……”
薛探宿眼神开始涣散:“梦莱,梦莱……”
话没说完,薛探宿头一仰倒了下去,一命呜呼。
而薛梦莱之所以说“你不是我爹”,不过是觉得所有爱子女的父亲断不会伤害子女喜欢的人罢了。
听完此事,秦言拧起眉头,道:“薛梦莱呢?”
“被宇文豫杀了。”
薛梦莱为了宇文豫弑父,可是,宇文豫还是不假思索的对她下了手。
在薛梦莱假意对宇文豫出手之时,宇文豫便已暗中准备,然后,一把短刀挺出。
恰时,薛梦莱掌中毒针拍在薛探宿身上,而宇文豫手中短刀却已捅进薛梦莱胸腹。
他以为掌中藏毒的薛梦莱是要杀死自己,所以先发制人,可是,却发现那一掌根本不是对准他的。
这三个人,因为被各自的情感蒙蔽双眼,又因为信任与不信任,终是有了这般结局。
而宇文豫,他失手杀了薛梦莱,薛探宿又是间接死在他手,他担心京城分坛的报复和天残派的追杀,当天便不见了踪影。
程纶表示:“已经派人追踪了,暂时还没有找到。但薛老的死,宗主不会算了的。”
秦言点头,又觉得头疼,按了按太阳穴,然后道:“我知道了。”
程纶却问:“薛梦莱若是未死,以她弑父之行,大小姐觉得该如何判处的好?”
“可她已死。”所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也是,”程纶道,“逝者已矣,说这些已经没有意思了。”
说罢程纶缓步走出去,轻轻带上门,道一句好生休息。
秦言闭上眼,思索其中关联,比如薛梦莱为何会喊出“你不是我爹”,会狠心刺杀自己的亲生父亲?难道真的只是误会,只是为了宇文豫么?
秦言同薛梦莱没有什么交情,但薛梦莱和洛芷差不多大,又同在咸阳,怎么都会有一些交集的。在她的印象里,薛梦莱不是什么矫揉造作的女子,反而有几分薛老年轻时的洒脱。她不知道薛梦莱和宇文豫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但既然没有传得满城皆知,便是没有那般轰烈。
可便是这样已经斩断放弃的感情,再凭陆离三言两语的挑拨,真的会有这般激烈的后果?
秦言内心直觉,此事并不像程纶所说的那么简单。可若不是,程纶为何隐瞒呢?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挤在一堆,连同真相也呼之欲出。
秦言不知道是什么,但她发誓自己会知道的。
还有将近二十天,便是二月十五,是宗主定下的闪电攻袭武当的日子。
秦言捏了捏被角,既有把柄在握,她便不能反抗,纵然石阙道人与秦勉之死没有关系,但宗主命令,她也不能不听。
只愿武当一战可以顺利,然后,不管天涯海角,她必然会寻得乔寅,找出当年所有凶手,一个不留。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