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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再探唐门
最后,三尊石像全被砸碎,清理出官银五万两,离原本的数目还差整整十五万。
但历经一个多月,这五万两银子,也算是为官银失踪案劳碌奔波之人的一个小小安慰。
陆离联系了相关人员,把从振威镖局找出来的五万两官银重新打包,这次改由洛阳知府亲自调度,并且还派了东宫暗卫护送回京。
几十日的辛苦有了稍许的回报,不必再被上级骂做一事无成,陆离稍感欣慰,竟自费请秦言上洛阳的咸奉酒楼吃顿好的。
鲤鱼焙面、九府不翻汤、炸八块、羊肉汤,再加一壶汝阳杜康酒,真真是出得一只阔绰手。
秦言不喝酒,对于美食也无甚研究。她这种走江湖的,常年奔波在外,平日里为任务也会至深山去海上,便是在城里,也不会大饱口腹之欲。所以,于她而言,再好的饭菜也不过如此。
秦言机械般的夹菜入口,然后细细咀嚼,吞下,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得旁人以为她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陆离放下竹筷,杯酒入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开口:“是饭菜不合你意么?”
“没有。”秦言摇头。
“那是……心里有事?”
“还好。”
“难道是我影响你的食欲了?”
“并未。”
陆离放下酒杯,摊了摊手,道:“那你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感觉啊?你看啊,想要进来吃饭的食客一看你的脸色,要么觉得这家酒楼的饭菜铁定难吃,要么就会误认为你是来收保护费的大姐头,指不定就有胆小的战战兢兢的把钱袋交给你了。”他自我感觉良好的点点头,然后笑,“也罢,这种方式来钱可快多了,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就能凑齐余下的官银了。”
听陆离这样说,秦言只得露出微笑,虽谈不上笑如春花,倒也明媚开朗。她道:“你便从来都这般……善谈吗?”
“也不是吧,”陆离做回忆状,“刚到训练营的时候,我也怕啊,你是不知道,被挑中的六十四个孩子中,就我底子最差天赋最低,学武时我经常被师傅骂,连大统领龙希都说我肯定是头一个出局的。哎呀,那个时候啊,天天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伤口就没有痊愈过,又怕自己第二天会死在别人手里,便一直憋着闷着,就像石柱子一样,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认为我是哑巴呢。”
“哦?那你是如何撑到最后脱颖而出的?”
“靠我聪明呗,”陆离笑,“扮猪吃老虎,永远都有用啊。”
他说得简单,似乎那些年的黑暗生活便可在一声笑语之中淡去,他这一笑泯恩仇,也不知如何养得了这性子。
然而,事实不会如此简单,孤儿身份,废柴垫底,能够成为最后七人之一,很大程度上得幸于他自制的武器——七节金铰鞭。这东西,多次在生死场上救了他的命,因为防不胜防便可出乎意料,常常在败局将死的时候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纵然那些对手都是同一个训练营里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
陆离说的这招扮猪吃老虎,的确是好招不怕老,但就秦言来说,却是没有用过的。
秦言年少时目睹父亲之死,经历信任的人的背叛,小小年纪便承受了太多,在母亲和妹妹都不愿说起过去的时候,她固执的担下复仇的大任。在师傅身边学武的时候,纵然是苦,尤其是为了达到更高的境界而尝试禁术,苦不堪言,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而学成归来,她便是江湖的传奇,单单一个人就压过了所有天才的名头。她不懂收敛,不知退让,更不晓得装疯卖傻以麻痹敌人,她的剑永远是快且准的。至于狠不狠,便要看她剑下之人是谁了。
然而,谁都有一段难以言说的痛苦回忆,便是陆离笑得云淡风轻,秦言好歹一个老江湖,如何看不穿皮下的无奈?
她道:“任何能活着的法子,都是有用的。”
陆离一边吃肉,一边道:“从来没听你说过自己师从何门何派诶。我们都这么熟了,要不给我泄个密?若我哪天真的在东宫混不下去了,就到天桥底下当个说书先生,单凭孤胆女剑客秦言不为人知的小故事都能养家糊口呢。”
“我不知道,”秦言老实回答,“我师傅从没说过我们属于哪个门派。”
“啊?难道他是自成一派的大宗师?”
“不是,他和一般的农夫猎人没有两样。若他不是我师傅,我便肯定会以为他只是个疼爱痴傻妻子的山野村夫。”
秦言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再去见过师傅了,当日她学成下山,得师傅赠了那无锋的长剑以及临别箴言,便一去不回。但她始终记得,那个男人给了她父亲一般的关怀,并告诉她“若这真是你心里想要的,无愧天地本心,就算是违背世界也没关系,刀山火海,取了来就是”。还有木棉树下痴痴傻傻的师娘,那个智力只相当于五六岁孩子的女人,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却仍会在傍晚时候说“云片糕,我要去做云片糕,公子最喜欢我做的云片糕”。
秦言看了那场面好几年,师傅对师娘无微不至的关爱,以及师娘纵然傻了疯了也仍记得师傅的喜好,这种爱啊,是她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因为她为了报仇已经堕入了黑暗,没有人可以救赎,而她不愿自救。
陆离听罢,啧啧称奇:“这么看来,你师傅是真的真的很爱你师娘啊。若换了我,照顾一个不再认得自己、不再喜欢自己犹如痴呆幼儿的姑娘,恐怕……”他笑着摇头,虽然不说了,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是啊,他的确深爱着她。”秦言道。
但是,还有一件事她却没有说,初见之时,她见到师傅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很复杂,就像是透过皮肉看灵魂一样。她当时年纪不太,又一心复仇,师傅又待她极好,所以不曾怀疑。可是后来,她负剑下山那一日,山路崎岖蜿蜒,她走出很远回头之时,竟见师傅又露出那种眼神,这一次更像是透过她这个人看另一个时空中的故人。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扇紧闭的大门,长烟落日,孤城永闭,偶尔偷偷打开天窗,期望不经意间瞥出去时恰恰能望到心底挂念的。
于此,陆离开玩笑:“没准儿,你师傅他是喜欢你呢……”
话还没说完,两根筷子已经戳在了他喉间,他艰难的咽口水,挺胸收腹抬头,求饶道:“嘴贱,开玩笑的……呵呵……”
秦言没有撤去竹筷,冷冰冰道:“你若再开这玩笑,保不齐没命说完。”
陆离打了个寒颤,赔笑道:“遵命,遵命。”
这一顿大餐便在陆离不识时务的玩笑中不欢而散。
然而,否极泰来说得也是有道理。
陆离刚刚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直冒冷汗,便又马上得了个好消息。
结账的时候,陆离眼尖,看到上一个客人算账用的银子似乎很眼熟,再一看,哎哟喂,这么巧,这不就是无故失踪了的官银么?
好家伙,居然开始在市面上流通了啊。
看那付账的人,一身藏青色的袍子,青布的褡裢包袱,一双长靴也是藏青色的,就连用来簪发的葛巾都染上了一点儿青蓝的余色。而那人二十六七,七尺有余,长得挺普通,就是眉目间隐隐有股子忧郁跌宕的意味在里面。
青袍人是从楼上的雅间儿下来的,褡裢里也是鼓鼓囊囊的,虽然身上未见有什么值钱的配饰,但想来也是个有钱人。
陆离见这人走路脚步轻巧,呼吸也轻,应该是个练家子。看到陆离看自己,那人转头看他,陆离以笑应对,轻轻颔首,那人看了他两眼,觉得无甚紧要,便出门去了。
陆离上半边身子都靠在账房的柜台上,懒洋洋的像是被人抽了骨头,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刚刚那个公子挺大方的啊。”
账房抬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可不是嘛,那位公子出手阔绰着呢,想来是哪家少东家吧。”
过来端花生米的小二插了一嘴:“才不呢,我上菜的时候听到那位大爷和人说话,似乎是武林中人才是。”
“武林中人啊?”陆离一副羡慕样儿,道,“哎,我平生最羡慕武林高手了,不知道他肯不肯收我为徒啊。诶,小二哥,你有没有听到他是哪门哪派的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二道,“兴许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呢。客官你要拜师学武,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啊。”
“你怎么晓得他和少林有关系啊?”
“这不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佛啊天女啊什么的嘛。”小二没聊几句,便又匆匆招待客人了。
陆离也不追着再问,也没有立即出门跟踪监视那人,而是扔了个油酥花生米进嘴里,这才吊儿郎当的去同刚刚去牵马的秦言汇合。
骑在马上,陆离道:“唐门的暗器似乎都挺厉害的啊。”
自然厉害,江湖上素来有这么个说法:江南的火器,唐门的暗器。江南霹雳堂雷家的火药,蜀中唐门的暗器,号称江湖两大杀器,虽然无法命中武林高手,但于二三流的武林人士而言,却已经预示着九死一生。
听陆离这么感慨,秦言淡淡道:“的确。”若不是唐门实力不俗,又有毒药暗器和蜀中天险,天残派何至于结交唐门掌门,甚至传出把洛芷许配给掌门之子的传言来?
陆离又道:“唐门的暴雨梨花针,那叫一个鬼哭狼嚎的厉害啊……”
秦言冷笑一声:“那是你没有见识过天女散花。”
“对了,就是它,”陆离喜道,却另起炉灶,“刚刚我便看到个唐门弟子,用的却是失踪的官银。”
秦言总算知道他这一通引导原来便是想说这个,道:“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啊,蜀中,我们是去定了。”
此言不虚,现在各个支线都在蜀中交汇,所有事情的线索都指向了蜀中:鬼尸——玄天观,刺骨针——渺羽——蜀中,官银——唐门,长安悬案——大匡山李昌之,孤芳——倾心阁。一桩桩一件件,都把他们指向同一个地点,若是以前还有犹豫,可这回,便是不去也不行了。
秦言明白各中联系,也早就有意再探唐门,点头道:“好啊,那便让我见识一下号称鬼见愁的天女散花好了。”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