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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替罪羊
虽然一剑穿透石阙道人琵琶骨导致其功力尽失的始作俑者恰恰是秦言,可说来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秦言问心无愧,只觉得毁了对方佩剑心里过意不去,在去探望之时带去了清风剑的剑鞘。
武当的高层都被软禁在塔楼之中,负隅顽抗的则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秦言去时还带了伤药,道:“前辈,我来打扰了。”
石阙道人看她良久,缓缓道:“此前见你,我还说你必将被心魔吞噬,没想到竟是我武当先辈天残派吞噬啊。”
“前辈,此次之战,虽非我愿,但确实是我出手。江湖门派,各为其主,秦言虽愧无悔。”
石阙道人又道:“洛宗主打算如何处置武当?”
秦言答:“釜底抽薪,取而代之。”
天残派不会坐视武当继续发展,也很难让它像唐门那样,从旁支挑选人来做傀儡。一是武当处于中原,与蜗居蜀中的唐门不一样,不好掌控。二是唐门当家往往是由唐家子弟来,家天下的世袭,而这样的血缘关系之下总会有各种牵扯和纠缠,少时之内难以发展。三是武当本身就是名门正派,功法招式都很精纯,若再扶持傀儡上位,若一个不慎,便会造就更为强大的武当。
所以,洛远道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险。他宁愿背负少许骂名,然后以铁腕手段夷灭武当派,让其永生永世都不再存在。
至于之前答应许晴峰的事儿,呵,便是武当重建,谁能允许一个武当叛徒成为掌门呢?这让武当弟子如何想,让天下人怎么想?
许晴峰野心一世,自以为能够操控命运,却没想到自己不忠不义却是在与虎谋皮,最后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要背着那么一个欺师灭祖的坏名声。
而天残派,报复劫掠聘礼偷袭营帐的山贼盗匪,替武当派清理这欺师灭祖的乱臣贼子,理所应当,天道昭昭。
那么,夷灭之后的武当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秦言没有过问,但私心想,也许这偌大三清殿辽阔武当山,便只剩晨钟暮鼓求仙问道,再也没有武当剑术功法了吧?
石阙道人沉吟良久,道:“我若告诉你一个有价值的信息,你可否保我武当?”
“什么信息?”秦言心道,原来每每走上这穷途末路,所有当权者便都有此番行为,利欲熏心不分忠奸的唐泰安如是,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石阙道人亦如是。
所谓长者,其实并不说品行高洁如同圣人,而是关键之时能够能舍身取义为大局谋。
石阙道人说:“你可知鬼尸如何炼制?”
“选保存完好的尸体,用阴邪之术,辅以毒药、蛊虫、赶尸、傀儡、降头之术,以蛊虫入脑,以白沙灌身,以刺骨针镇之,以乐声控制。”
“那你也曾查到了这些东西来自何方?”
“不错。蛊虫源于唐门,白沙来自渝州,刺骨针出自女君庵,《执绋》曲则是天音谷手笔。”
“那你可知那白沙究竟是何东西?”
“秦言不知,请前辈赐教。”
“昔有天外飞石坠于渝州,铸剑师取其精华铸得宝剑,而剩余糟粕则慢慢风化腐蚀。飞石坠落砸下深坑,后渐渐成为乱葬岗,多年之后,白骨满地,飞石碎裂,两者相容,生成这奇特白沙。”石阙道人缓缓说道,“再是多年之后,王朝更迭物是人非,白沙渐少,也成为了天音谷的地盘。天音谷画地为牢设为禁区,却也发现了这白沙的功用。”
“所以,江湖上的第一具鬼尸便是出自天音谷之手?”
“不错,二百年前,一任谷主因中苗蛊而死,入葬此间,阴差阳错竟于夜间起尸,杀了好些弟子和附近村民,后被天音谷烈火烧成灰烬。而天音谷也发觉了此间秘密,为了保密,屠了周遭村民。”石阙道人捋了捋胡须,道,“六十多年前,我也是你们这般年龄,江湖出现三具鬼尸为祸。我同众尊长师兄,和武林其他英雄一起,灭鬼尸救万民,并且一路打到天音谷。一把火烧了那阴邪书籍,火烧白沙使之无用,并将刺骨针全数收缴交于女君庵庵主保管。而天音谷,也实力大减,畏于正道,从此隐居避世不再兴风作浪。”
这事儿不曾记载于江湖典籍,知晓此事的老人也渐渐离世,是以,以秦言的阅历自然不曾听过。如今听来,却晓鬼尸之事的来龙去脉,比皇宫藏书阁中的更加详尽。
秦言道:“前辈说要告诉我一个信息,是指……”
“我听闻你因刺骨针查到女君庵,可是,有一事你错了。”
“何事?”
“女君庵渺羽,她从未见过唐门唐辛杰,如何能与他诞下私生子?”
秦言眼皮一跳,不敢相信:“前辈你如何得知?”
“因为唐辛杰,他是我的关门弟子。”
原来唐辛杰因为邬歌之死,一直耿耿于怀,故不愿太多承担以罪孽累积的家族责任,遂随石阙道人云游四方听书悟道。而近两年,唐辛杰几乎随侍石阙道人,根本没有去过女君庵,如何能与渺羽相识?如何能够与之有个私生子?
秦言的唇瞬间灰白,心知是自己错怪了人。可是,她曾经亲口问过唐辛杰是否辜负过一个女子和孩子?他明明答是了啊。
秦言喃喃道:“可是,他明明承认了的啊?”
“我想他承认的是辜负了邬歌母子。”
秦言并未点明姓名,便那样施施然的问了,唐辛杰自然以为她所说的便是邬歌。而唐辛杰也没有强调自己辜负的是邬歌母子,秦言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就是渺羽的情郎,也是那个骗取刺骨针炼制鬼尸的人。
原是两厢误会。
当时秦言就疑心自己是否落入了幕后之人的圈套,可事已至此唐门已灭,她也的确查到唐家父子就是当年十七人之二,所以,杀他们也不算冤枉。
后来到了天音谷,听乔寅那半真半假之言,便又肯定唐门是被天音谷威胁所以才会盗取刺骨针,心道纠缠一圈还是回到了原地,也不算误了无辜性命。
可如今,旧事重提,才知自己一直被人当做棋子,牵着鼻子走。
秦言问:“那么前辈,你可知道渺羽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石阙道人摇头:“不知。”
提出了问题,却又无法解决,这种破而不立不是江湖中人喜欢的方式,可是现在却也只能到这个地步。
秦言想了想,突然又问:“前辈,你可听说天音谷谷主乔寅是否与人成亲生子过?”
石阙道人沉思片刻,摇头:“未曾听过。”
谈话到此便像是被人掐断一般,再也无法续上。沉默良久,秦言道:“前辈,你说的事情我无法保证。可我会向宗主禀明,请求宗主饶武当弟子性命。”
对此,石阙道人也只能叹一句“无量天尊”作罢。
离开时,秦言叮嘱属下礼待各位道长,自己却心事重重。之后她心血来潮的问起渺羽的私生子,属下神色怪异,告诉她,芷小姐很喜欢那个娃娃,还取了个小人参的乳名。可夫人说芷小姐都还是个孩子没法儿照顾小人参,便寻了好人家寄养了出去。据说那户人家是殷实人家,只是夫妻俩成亲多年一直无子,很是欢喜这小人参。
见属下后半部分吞吞吐吐,秦言斥道:“何事吞吞吐吐,谁给你的胆子敢知情不报欺瞒于我?”
属下跪下求饶,然后道:“属下不敢欺瞒,只是前些日子,那家人……死了……”
“死了?”秦言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如何死的?”
属下战战兢兢,道:“正月春寒,便在屋里烧炭取暖,忘记开窗,没成想到……一家人就这样去了……”
烧炭中毒之事每年都有无数起,这倒是不稀奇。只是,为何在秦言得知这私生子不是唐辛杰之子之后,那一家人便去了?是巧合还是预谋?
秦言又道:“那之后呢,可有人去看过现场?情况如何?”
属下答:“宗主得知此事派了人去查看,证实的确是烧炭中毒,不像是被人所害,这才收棺下葬。宗主担心夫人和芷小姐知道会伤心,便要属下瞒着。”
秦言点点头,不知如何突然问了一句:“宗主这些日子都在总舵么?”
“是啊,宗主大多数时候都在总舵,”属下开始拍马屁了,“宗主还说,外有两位门主,内有各位管事,他便是云游四海隐居桃园都可放心了呢。”
秦言直接过滤掉那阿谀奉承之言,心道,大多数时候在咸阳,那么少数时候呢?她突然有些好奇,征战之事全由她与程纶带队,那么宗主,一年四季究竟行踪何处在谋何事呢?
秦言无事再问,便是有,想必也不是这么一个小小属下能够回答的了。秦言回房之后亲自写了书信,飞鸽传书出去,要人替她盘查此事。
虽然于德有亏,可是事到如今若她还是执拗的自以为是,恐怕不但会错过杀害父亲的幕后黑手,还会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然而,她内心又觉得惶恐,若此事真的与宗主有关,便是她能够狠心报仇,又将置娘亲和阿芷于何地?
她长长的呼吸,喘息声粗重得很,此前背上一拳所受的内伤也隐隐作痛。前所未有的,她觉得迷茫,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木鞘之上除了血腥还有淡淡的焦木清香,慢慢吐纳,这才又清明如常。
恰好听到敲门声,她道“进来”,便见程纶缓步走进,脸色依旧苍白阴寒,偶然映在铜镜之中的脸,比杀人的鬼魅也不遑多让。
秦言敛了敛神情,道:“何事?”
程纶将刚刚收到的密信展开,道:“残月令。”
秦言收来看过,确认道:“宗主要我暗杀少林了绝方丈?”
“想来宗主的计划是,先灭武当再亡少林,雷霆手段一举拿下中原武林。”
这计划和之前所施行的步步蚕食缓缓图之相比,确实是跃进了许多。却不知道这种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秦言没有问原由,只是道:“与此同时,宗主还令你暗杀衡山掌门?”
“任谁也不会想到,天残派最锋利最如影随形的武器会分开行动,去击杀两派之尊。”
的确是出人意料,就连当事人之一的秦言也没有猜到。
但不管有没有猜到,残月令至,便只能执行。
是以,秦言领命,她道:“我即刻便前往嵩山。”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暗杀了绝方丈,这种凶险到几乎十死无生的任务不太可能完成。
如果宗主不是另有安排,那么此去,分明就是要秦言送死的。
可是,秦言还是去了。
送死?她就算能自己送到黄泉路,就怕阎王爷不敢收。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