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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机
前去侦查的弟子终于满载而归,却又行为异常,不仅被人劈成了两半,而从尸体里弹出了几个圆珠子,嘭嘭的炸开。
三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炸碎的泥土和石块儿蹦得到处都是,这方圆几丈都弥漫着呛人的逍遥味儿。
是江南霹雳堂的火药。
马儿听到爆炸受惊了,马蹄扬起,对着燕启已经一分为二的残躯就要踏下去,秦言眼疾手快,已经抢先一步扯住缰绳控制住烈马。
这事儿来得太快,分坛弟子刚刚还沉浸在燕启带了好消息回来的愉悦中,转眼间燕启却已经成了两半,还有从裂开的尸体弹出的霹雳弹,以及受惊的马,他们着实反应不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陆离已经小跑上前,接过了秦言手中的缰绳,安抚性的摸着马鬃了,有得力的手下这才赶紧上去把马牵了过去。
“好歹毒的心机!竟活生生把人劈成两半,却又用极细的丝线稍微缝拢,与马缰连在一起。若有人拉扯缰绳,丝线断裂,尸体分开,而藏在尸体中的霹雳弹就会射出,让人防不胜防。”陆离看了看现场便已明白原委,只是仍止不住的要控诉这种歹毒残忍的做法。若刚刚上前的不是秦言,若秦言没有及时将霹雳蛋击飞,那么,不光是秦言,便是他们就近的这些人,就算不被霹雳弹炸成肉泥,也是会缺胳膊少腿的。就连已经死去且被劈成两半的燕启都会被波及,那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的挫骨扬灰啊。
看来那些人不仅野心勃勃,还心狠手辣,没有什么做不出的了。
众人听了陆离的话,只觉得心有余悸,皆庆幸好在门主武功高强,但心里又不免升起一股寒意:门主只能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若下次再有这般情况,他们这些功夫不济的普通人该如何自保?
陆离也是余惊未平,他常年混迹朝堂与江湖,自觉这功夫再加上特制的七节金铰鞭可以自保毫无压力,但今时今日方才知晓,江湖上的手段,有时竟比朝堂更为阴险毒辣防不胜防。总爱把笑挂在脸上的他都忍不住露出谴责与愤恨的神情来,愤愤道:“若我晓得那人是谁,必定要把他们抓进大牢关上个千年万年,日日用辣椒水老虎凳伺候。”
秦言在被劈成两半的燕启的尸体旁转了两转,然后抓起尸体的左手,捞起袖子一看,手臂上竟是被指甲抓出来的一个奇怪的“甲”字形图案,而他右手的指甲缝里,又刚好有皮肉和血迹。
看来,这图案是燕启留下来的。
燕启身陷险境,在求救活命无门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做出自残之事?
答案很简单,这个图案是他留下的死前讯息,解开这个图案,便能晓得那些盗墓贼究竟是何人,便能顺藤摸瓜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甲?甲子?盔甲?天干地支?”秦言道,“还是说,这是代表了那个人第一的地位?”
陆离见此也已凑了过来,一眼看见那个“甲”字形图案,他冷哼一声,笑容重新浮在脸上,可是这一次不是痞笑不是调笑更不是欢笑,而是冷笑:“这个图案,前不久我刚看到过。”
秦言问:“在哪里?”
“蜀王鬼尸。”
燕启以死亡的代价带回来的神秘图案,代表的或许是秘密炼制鬼尸的盗墓团伙。而陆离信誓旦旦的说他看过这个图案,又让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事件陡然拨开云雾,柳暗花明了起来。
秦言问这图案是什么,陆离回答:“我在一个老者的手臂上看到过这个纹身,后来问了少不更事的童儿才晓得,这根本不是纹身,而是门派的标识。”
秦言拧着眉想了想,陆离这一路上什么时候可能遇到老者和童儿,还是和蜀王的鬼尸有关,这一倒推,她便突然明了:“是玄道观的田观主?”
“对,就是那个号称天机老人的田观主。”
当日几人遭遇鬼尸,虽然最后被秦言所除,可是,陆离为了保护萧白歌被鬼尸所伤中了尸毒,便是玄道观的天机老人取药救了他。
而这个天机老人,却是程纶告知的,而程纶之所以知道,却是由宗主洛远道告知的。更让人奇怪的是,既然是一观之主,又是前辈长者,却亲自上门为一文不名的小辈诊治。
当时秦言虽觉得奇怪,但因还有要事在身,再加上她私以为天机老人和宗主有交情,所以才会主动前来。然而,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秦言心急,便要立刻离开岳阳赶往蜀地,却被陆离拉住:“唉,先等等,”他解释道,“既然他们觉得我们不会察觉到这一点,你又何必这么败人兴致呢?”
秦言睨他一眼:“我次次后知后觉落于人后,这回,我要雷霆出击先发制人。”
“好吧好吧,可是我的门主大人啊,你有没有想过,这里离玄道观千八百里啊,你这么急匆匆的去,一脸抓到你就要把你碎尸万段的模样,谁会安安心心的躺着等你来抓啊?这赶路的时间都够信鸽来来回回飞好几趟了,抓紧点儿的话指不定连小鸽子都孵出来了。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分明是把草都割完了把蛇放回水里了。”
秦言一想也是,都怪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儿,而她自己也时日无多,所以才会一时失智。她冷静下来,这才道:“岳阳张府灭门之事还有诸多疑点未明,我又蒙受不白之冤,一举一动都被连环坞乃至整个江湖看在眼里。如此也好,我便留下来料理后事,直到逮住那杀人凶手,除掉害人的鬼尸,这才有脸面对武林同道。”
陆离扬唇笑:“孺子可教。”
第二天,秦言的话传遍了整个江湖,有人说她是做贼心虚娇柔做作,也有人说她是清白无辜洗脱嫌疑,还有人说这是天残派借机掌控水鹰帮蚕食连环坞的奸计。凡此种种,秦言听得多了,但也并不理会。
洛远道也传了密信过来,称赞秦言此举一举两得,既可以洗白名声,又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连环坞。
陆离进门的时候,秦言正把密信扔进火盆里。陆离看着被火舌舔舐的纸张,只看得到上面寥寥几个字,但联系洛远道的为人和秦言的表情也就能够猜出个大概。他啧啧几声,道:“哎呀,到底不是亲生父女啊,洛宗主竟如此不了解你。”
秦言道:“我交代你的东西准备好了?”
“那是,门主大人你的吩咐,我可不得尽心尽力?”陆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拆了一层又一层,才见里面包裹的是一张精致逼真的人皮面具。
是秦言的脸,五官栩栩如生,似乎眉宇间的戾气和淡漠也都有了。
秦言抬手摸上这人皮面具,还沾着常人的温度,果然像极了她的脸。她说:“那个人到了吗?”
“刚到,”陆离道,“放心,没人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分坛的弟子。”
“好。”
“是啊,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陆离看着秦言短粗的手指,试探道,“就是不知道门主大人是否舍得这把焦尾了。”
“不舍,”秦言直截了当,“可是它只有在我秦言的手中才是焦尾,在他人手中也不过凡铁朽木。”
的确如此。不过是香樟木鞘,寒铁长剑,也不是名家铸造,若是要,多得是比这厉害的神兵利器。可是,就因为它被握在秦言手中,便是兵器谱上排名第十的焦尾剑。
对于秦言的孤傲,陆离觉得名副其实,她完全有这么傲的资本。至于孤么,不过是“微斯人,吾谁与归”的寂寥。
也许正是如此,嬉皮笑脸甚至有些无赖的陆离才可能和秦言走上同一条路,因为他懂她。
当天晚上,秦言便用了这偷梁换柱的法子回到长沙分坛,再然后悄无声息的赶至蜀地。
然而,岳阳的据点里,还有一个秦言,手持焦尾坐镇帐中,全盘统筹张府灭门的后续事宜。
易容变装的秦言和陆离,再一次踏上熟悉的路程,还是以之前在蜀中逃避唐门追杀的装束——一对瘸腿的兄妹。
只是这一次秦言没有再食花生以致过敏,而且,她拄着的手杖中也再没有焦尾剑了。
陆离把自己的跛足放大了无数倍,一瘸一拐的走着,道:“其实你只要不佩焦尾,光是看脸,没有多少人能认出你的,所以不食花生自我摧残也是好的。”
秦言不语。他们已经到了当时闹鬼尸的小镇,因这回扮的是普通人家的残疾兄妹,所以便不能像上回那般豪气了。两人开了两间低等的客房住着,晚上还要忍受不干净的被褥上四处乱爬的小虫子,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隐忍得相当艰难。
吃饭的时候点了两碗阳春面,陆离掂了掂手中的两个铜板,想了想又加了两个鸡蛋,却又忍不住心疼一番。
待店小二送饭来时,他就抓住人家问了:“小二哥啊,听说这里是不是有个能治疑难杂症的老神医啊?”
老神医本就是他瞎编的,店小二自然不可能认识。
胡扯了一大堆之后,陆离苦兮兮道:“竟然没有老神医吗?那我妹妹可怎么办啊,她的终生大事可怎么行哦……”
一番长吁短叹也算是引起了店小二的注意和同情,陆离又开始乱编瞎话忽悠人,说他妹妹脸生红斑恶疮,这眼看着不到一个月就要嫁人了,若是这番模样,如何盖得红盖头嫁得过去?若是再被夫家嫌弃退了回来,可就毁了妹妹的一生了。
这番话听得店小二直感叹,兴许是他之前便听过类似的事儿吧,又可怜这兄妹俩竟是瘸子,好不容易妹妹定了亲吧,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再被夫家扫地出门?
同情心泛滥的店小二不仅给陆离二人的饭菜多加了分量,当天还悄悄的送了一壶小酒上来。结果这事儿被铁公鸡的掌柜晓得了,把小二哥骂了一顿,小二也就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还不忘多加些感叹,把掌柜也说得动容了。
掌柜亲自前来,果见撩起帷帽的女人脸上全是红斑恶疮,几乎看不到一个干净的地方了,心情十分沉重。
陆离见此,又把自家惨状说了一遍,还说是听人说这里有个老神医能治百病。
掌柜道:“唉,之前是有个年轻公子云游义诊,医术也不错,只是他人早已离开,现在也不知在哪里救人了。只是这包治百病的老神医啊,可真是没有,莫不是你们找错地方了?”
“不会吧,就是这个地方啊,”陆离喃喃道,“我之前听说那个老神医是太上老君转世,不止能够包治百病,还可以降妖除魔呢。”
掌柜闻言如醍醐灌顶,拍了拍头道:“唉,这哪里是什么老神医,分明是玄道观里的天机老人啊……”
本是凡人却遑论天机,只不过一个由头,千百年前,有人盗墓之时挖出了一册《竹书纪年》,上面所载的历史与书上所说相差甚远,便以为墓里藏着的便是天机。
原来,天机老人早就嚣张的告诉着世人他真正的身份,只是世人皆不自知罢了。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