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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唐门追杀令
秦言单枪匹马独上大匡山,于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杀死唐门二当家唐律沧,侮辱唐门弟子,又独留下李昌之。虽说秦言否认杀死李昌之,但是李昌之的确是在与天残派二人独处时遇害的,是以给秦言加上这条罪名也是理所应当。
为此,唐门震怒,在蜀中发了追杀令,势要为唐律沧报仇。
唐门弟子众多,又擅长制毒和暗器,蜀中本就是其大本营,这让仍在蜀中的秦言寸步难行。
刚出大匡山,秦言就遭到了唐门的伏击。好在时间紧迫并没有绝顶高手在场,故而秦言一人一剑杀出重围算是容易,可走了没两个时辰,第二拨人就来了。依旧是唐门的打扮,其中还有好几个用毒的好手,另有一个使用暗器更是厉害。
焦尾出鞘,在人群中辗转一番,血流成河。秦言拄着长剑,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在解决掉第三波人之后,她握剑的的手开始略微发抖,身上也带了伤,是牛毛细花针的暗器。
她不太撑得住疲惫不堪的身体,单膝跪了地,一手撑着焦尾,一手果断拔出腿上整整十三枚牛毛细花针,喘息得厉害,不得不坐在满地的尸体中暂歇一会儿。
秦言疲惫的闭上眼,呼吸绵长而粗重,她不知道下一波敌人何时会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然后,她就听到了痞笑。
是陆离,在大匡山下便与她分道扬镳的陆离,居然又回来了,拖着一条微跛的左腿,和一身肉眼可见的伤痕。
“你来干什么?”秦言问。
陆离笑着答:“我还是觉得和你一路安全点儿,所以就来求组队了。”
“安全?”秦言用目光扫了扫一地的尸体,似笑非笑,“你这是用了反语么?”
陆离的腿似乎跛得比之前更严重了,慢慢走到秦言面前,无奈的笑了笑:“我是武人,不是文臣,用什么修辞啊。若我有那么大本事,早就考状元娶公主当宰相了,还会这么出生入死的么?”
秦言瞥了他一眼,道:“你也碰到追兵了?”
“没有。”
“嗯?”如果没有遭遇追兵,那他满身的伤痕哪里来的?自残砍伤的么?
陆离慢慢挪到秦言身后,仍是笑道:“我没走多远,就意外听到有人想在松阳驿设陷阱,所以就快马过去了。哎,没想到我的修为还是不够啊,难怪人家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我以后别说瓷器,就是陶器都不会揽了。”
秦言心里一紧,松阳驿是她的必经之路。原来,他这一身伤都是这样来的。
本来以为这个人就是个只会说些有的没的喜欢占便宜并且贪生怕死之人,所以在她说出“你可以先走”时,他就真的毫不留恋转身就走,还说什么“有命有缘江湖再见”的话。然而,嬉皮笑脸背后却是仗义和默默守护。
虽然不是喜欢,可这种可以把背后交给对方的信任和安心,秦言更喜欢后者。
可是,刚刚这样想完,就感觉到陆离一手搭上了她的背脊。
秦言心头一冷:果然是自己太相信他了吗?这种被协定和利益连接在一起的关系,真的是太脆弱太经不起推敲。
秦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是一直握着焦尾的手指已经慢慢收紧,她屏住呼吸静听动静,只要对方稍一动作,她便会用最快的剑割断他的喉咙。
然而,一手爬上秦言背脊的陆离却说话了:“放松,要不然拔针的时候会很痛的。”他的声音很轻,虽仍是带着笑意,但已不是玩世不恭的痞笑,而是安抚性的,就像是在哄一个因为摔倒而哭泣的小孩子。
秦言一怔,便觉对方手上用力,直接从她背上扯出一根筷子粗细的短针来,疼痛也适时传来,她兀地咬牙强忍,又觉陆离撕开她伤口处的衣裳倒下药粉,待处理完毕陆离才慢慢走到她跟前,扬了扬手中三寸长短的短针,只见那针竹筷粗细,但是染血的那头却爆开莲花似的细钩来,就像是爬山虎的脚,紧咬在皮肉里。
“莲花箭么?”秦言回忆了一下自己是何时被这东西刺中的,但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只是大概猜测是唐门的人放出的暗器。
“这东西厉害着呢,发射出去一碰到硬物便箭头收缩,细钩瞬间弹出咬住皮肉。初时只会觉得些微的刺痛,因为钩上抹了麻药,很快便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除非拔针。而这伤口处,会慢慢恶化,直到血慢慢流光,精神慢慢委顿,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死去。”陆离道,“不过好在唐门的暗器高手都不屑使用毒药,要不然就完蛋了。”
针被拔出,止血的药粉也刺激着伤口,秦言也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疼痛,深呼吸两口才道:“多谢你了。”
“别介,我还得靠着贵人你飞黄腾达走向人生巅峰呢。”陆离伸手递来一颗糖果,“痛着的感觉可不太好,吃一颗,嘴巴里甜的身上就不会觉着痛了。”
秦言没接:“我怕牙疼,不喜欢吃糖。”
“哎,那就可惜了,”陆离将那麦芽糖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口齿不清的道,“我还想着你终究是个女孩子,要怜香惜玉呢,早晓得我便不给你留了。这一路,馋得我啊。”
两人在此坐了好一会儿,稍觉体力回转,秦言便提剑起身:“这里不能久留,下一波人很快就会到,我们得赶快离开。”
陆离扶着酸爽的腿肚子站起来:“我们这样子走是走不快了,我倒是知道一个可以暂避的地方,要不要去?”
“官府么?”秦言猜测。
“才不是呢,要是去官府衙门,我真怕唐门的人直接造反把县太爷都给一锅端了。”陆离前行带路,“是另一个好地方。”
沿着最偏僻的地方走了好几个时辰,路上还解决了几个零星跟踪的尾巴,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陆离所说的地方,却原来是深山里的一间竹舍。
蜀中多植翠竹,即使寒冬也可长青。
是以二人在蓊郁的竹林间穿梭,脚下踏着软绵绵的竹叶,鼻尖却是竹木的清香,好一会儿才到了林中年久失修的竹林精舍。
陆离推开竹门,挑开门口糊了一层的蜘蛛网,这才带头进去,用之前准备的竹枝扫干净一条竹凳,又勤快的打开窗户透气,回过身来的时候秦言已经不客气的坐在他刚刚抹净的竹凳上了。他轻叹一口气,带着无奈的笑又扫出旁边的一根长凳,这才自己也坐下来。
晚风从窗户里跑进来,带着些许入秋的凉意,风干濡湿的衣衫,这才觉得贴骨的冷。但两个人不敢点大堆的篝火取暖,以防被唐门的人察觉火光而摸了上来,便只拢了个小小的火堆,但好歹有些暖意了。
秦言剑未离手,时刻提防唐门的偷袭,到了这会儿才少觉有些安全感,然而她还是直言不讳,丝毫不怕打破与陆离之间难得的平衡:“去大匡山之前,你便是在这儿和人接头的吧?”
陆离无奈的耸了耸肩:“这种开门见山的怀疑我,是很不利于现在的形势的。”
见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陆离便自知对方已经猜到,毕竟他早她一日出发,却几乎和她同时抵达大匡山,那么这中间的一日他去哪儿呢?现在明了,其实那一日他便是在这里同暗探接头,或许是交换情报,或许是接受命令,但其中必然会提到秦言的态度以及李昌之与王天青之间的联系。
陆离是带着任务来的,笑脸迎人是他的性子,所以不自觉间哪怕对秦言做了什么撩拨调戏的无耻之事,也是便宜行事的无意为之,根本不会像唱词里写的什么一见钟情便倾心以待。他们这种人,心都是黑的,更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心捧出来。
秦言也很清楚这一点。或许陆离的确对她很好,但不过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交易,所以他才会去而复返与她同行。若是她死在蜀中,他于天残派不好交代,也再没有合适的人选帮他深入天残派内部调查官银的下落。
所以,秦言毫不留情的挑破看似和谐的假象,道:“虽然这屋子年久失修到处都是灰尘,连门口都结了那么多蜘蛛网,可是窗棂上却没有,这很奇怪。”
所以,这里并非看起来的那般人迹罕至,而且近期还是有人来过的,但是又故意伪装成那样。
而陆离又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这儿,再结合他没有踪迹的那一日,秦言便就此推断这里就是他们接头的地方。
陆离喟叹道:“虽然我们的手法不是很高明吧,但我还是想诚挚的邀请秦姑娘,若你哪天想退出江湖,大可以来朝廷谋个女捕头的职务啊,既契合你的能力,又人前风光显贵。”
秦言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考虑。”
在谈到唐门是否会找到这儿的时候,陆离回答:“暂时是不会的。因为这儿啊,算是一个禁地了。”
“禁地?”
“对啊,这竹林精舍是一个前朝某个隐士高人住的,哈哈,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陆离笑道,“关键是这里有貔貅出没。貔貅啊,可是魔神兵主蚩尤的坐骑呢,在蜀中一带也算得上半个神兽了吧。”
“貔貅?”
“对啊,一人多高,长得很大猫似的,黑白色的,肥肥胖胖的,爪子超级尖利,牙齿也是相当有劲儿,被它咬上一条腿便直接报销了。哦对了,这东西蜀中一带也称白罴,或者貉,也有医者称貘的,总之都是它。”
“哦?”
陆离信誓旦旦:“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已经很多年没人见过貔貅了,也许灭绝了吧,没灭的也都藏到山里不敢出来了。总之啊,和唐门比起来,这貔貅就是没牙的小猫咪。”
然而,三更半夜,当这“没牙的小猫咪”悄悄摸上来时,陆离惊讶得差点儿没把下巴磕在地板上磕脱臼了,他翻滚开去躲开那重重的一爪子,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惩罚自己的乌鸦嘴,又不忘去摸腰间的长鞭。
大半夜的,又是在两个人受伤未愈正在休养的时候,本就是气力不济,还在好容易进入的睡眠中猛然惊醒,这打起来着实辛苦。
最后,陆离的长鞭缠住了貔貅,秦言一剑捅进它的喉咙。随着貔貅轰然倒地,把快要熄完的篝火木炭都给震了起来,两个人这才脱力的坐下直喘气。
火折子点燃,又折了些干枯的竹枝进去,再次点燃火堆。看着地板上哗啦啦滴血的庞然大物,血液从它喉咙中淌出来,把颈间的白毛染得通红。
秦言看着地上的尸体,呼吸很乱,一边撕开布条来包扎不小心被抓伤的伤口,一边在心里想象着貔貅幼崽的可爱,道:“你说当年蚩尤之所以惨败,是不是因为坐骑太过……可爱只会玩闹了?”
陆离身上也有不少抓痕,他边处理伤口一边回答:“与其说玩闹,倒不如说是卖萌。要不是这只饿得太久一心只想着翻我们的食物吃,怕也是肥肥胖胖可爱得人畜无害的吧。”他唾了一口,又笑道,“但是,以后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养猫了,谁晓得饿极了的小猫咪会不会变成大老虎。”
待呼吸喘匀之后,秦言又问:“你的武器……似乎很特别啊。”
振威镖局初次动手的时候,秦言就已经注意到那鞭子的特别,似乎不是一般的软鞭,而是用好几段特制金属拼接而成的。
“嗯,是很特别,”陆离已把长鞭拆解以后收回腰间,乍一看便只觉那是挂在腰间的饰物,“它叫七节金铰鞭,从柄到尖一共七节,分别是沉木手柄、中空铁器、一串铁质圆环、牛筋皮鞭、十七股金丝银线拧成的鞭子,以及末端附着的倒刺。每一节都用特殊的精细机关相连,方便拆卸携带,也不会引人怀疑。”
而平时,这些拆卸下来的各部分则作为装饰品,比如腰带、佩环等藏在身上,一般不会引人注意。而快速组装的七节金铰鞭又轻灵且攻击范围极大,适合因为跛脚而行动不够迅捷的陆离。况且这东西出乎意料,一击即中,让人防不胜防。
“这才六节,还有一节呢?”秦言问。
“啊,还有一节啊是秘密,”他抛着眉眼笑,“只有两种人能看到。”
“哦,什么人?”
“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我娘子。”陆离摆手,“可秦姑娘你不可能是我金铰鞭下的死人,更不会是我的娘子。所以恕我隐瞒,这第七节就是不传之秘。”
必杀之技不与外人知晓,才可能做到百发百中一击必杀。秦言不再逼问,只是淡淡道:“你有此物在手,哪怕路过武当的解剑池也无需卸下。”她的喉间滚出一抹笑意,是冷笑却更是自嘲,“原来就连大匡山上的一切也都在你的计划之内。你的心机深沉,倒也适合去做军师谋士了。”
诚然,大匡山的以身涉险也是陆离的兵行险招,但此时却还看不出目的。表面看来是想离间天残派和唐门,但就算没有他,秦言刺杀唐律沧也本就在计划之中的。
所以,陆离,或者说陆离代表的朝廷,究竟想要干什么呢?离间整个武林么?
陆离没有愧疚感,笑意却苦涩了:“的确如你所说,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有目的的。”他推开笨重的貔貅尸体,捡出底下压着的一颗圆珠子揣回兜里,缓缓道,“但你相信,我从未谋划害你,也不想残害任何人。这是我的任务,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秦言微怔,这话语同她的处境竟有七分契合。所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么?同病相怜。
陆离从火堆中拿出一根烧得旺的做火把:“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我们必须得离开。”
两人走出竹林的时候,秦言回头便看见竹舍烧起来了,看陆离平静的面色,她便晓得是他动的手脚。
陆离道:“那里我们不会再去,留着也没有意义了,倒不如烧掉,给他们一种我们逃向深山的错觉。而实际上,我们却是要去城镇,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不敢光明正大出现的时候来个灯下黑,然后堂而皇之的走官道出川。”
“是个好计,”秦言捏着焦尾,语气冷冽,“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谁?”
“石阙道人。”
“他不是在武当么?”
“呵,据我所知,他近日应青城派掌门余桑所邀来了川内。我必须去找他,问明真相。”
“你不是他的对手!”陆离叫了出来,“这种情况下去找他,你就是去送死!”
“就算是死,我也会与他同归于尽。”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