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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胡小虎
自称胡小虎的少年为了答谢洛芷请他吃的红烧肉,滴水之恩便涌泉相报的表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洛芷哪里肯应?她本就是离家出走偷偷摸摸一人去找喜欢的人表白心意的,怎能带着一个陌生人呢?便摇头:“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好麻烦的,反正我也没事儿干,”胡小虎道,“再说,你长得好看,我乐意给你当劳力,只要记得给我买红烧肉就行。”
洛芷婉拒了,胡小虎又道:“你晓不晓得这个江湖乱得很,到处都是坏人,指不定就把你劫了,这还罢了,说不定逮了卖进勾栏接客也有可能哦。”
洛芷却道:“怎么会呢?我又没有得罪他们,就算是坏人也要讲道理的不是?如果他们是因为着急用钱所以才打劫,那我可以施以援手的,不必这样。”
“道理?如果讲道理有用,还要刀剑干什么?”
“那是因为没人和他们讲道理,所以才会有打打杀杀。”
胡小虎轻叹一声,本来就不大的他却开始装老成持重。他突然出手,手中闪亮的小刀片已经放在了洛芷的雪白修长的脖间,然后低声道:“现在我不高兴了,要割了你这漂亮的脑袋,你来同我讲道理啊。”
经历此事,洛芷吓得一抖,但随即镇定住,抬头看他,眸有星辉,道:“我又没有得罪你,就算你不高兴了,与我也没有几分关系。而且,你又不是无理取闹冷酷无情的杀手,我也不是地里的韭菜,你怎么会割我的脑袋呢?”
“我不管,我就是不高兴了,想要割个人头耍耍。”
“不高兴的话,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啊,”洛芷想了想,“吃红烧肉啊。你不是说很喜欢吗,我请你吃红烧肉啊,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伤害的方式缓解自己的不高兴呢。”
胡小虎慢慢收回二指宽的刀片,孩子气的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请我吃红烧肉,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又要了一份红烧肉,胡小虎兴高采烈的吃了,这才笑得十分满足,脸上的孩子气,让人觉得刚才的威胁都是错觉。
饭后,洛芷便要回房休息了,见胡小虎似乎无处可去又没有钱,便给了他十两纹银,道:“外边挺冷的,你也别到处乱跑了,也不要说什么不高兴就要割人头的傻话了。”她看着对方,眸子亮闪闪的,像是有光,整个人都越发的娇俏美丽,她说,“我觉得啊,一个喜欢吃红烧肉的人,绝不会是个坏人的。”
难得有离家且没人跟着的经历,虽然这客栈的上房完全比不上家里,便是那床睡着也不如家里的柔软舒适,可是,洛芷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朦胧中还感叹这家店居然还有雅致的熏香。
洛芷醒来,觉得头昏脑涨的,不知是不是昨日赶路太过辛苦,所以没有睡好。洗漱好后开门,却发现窗纸上有一个小小的窟窿,她心道:虽然有熏香,但到底还是年久失修了。
这样想着,临走前还多给了伙计几两银子让他重新糊一下窗户纸。
下楼时看这伙计掌柜,竟有些面生,一问才知,这客栈的伙计居然都是轮休的,至于掌柜,染了风寒,所以今天回去歇着了,才让自己的兄弟来。
洛芷不明觉厉,只叹这小小客栈的福利竟都这样好,果然是人间真情。为何所有人都告诉她江湖险恶呢?
洛芷在用早餐的时候,便看到胡小虎撩开布帘从一楼过来,很是疲倦的打着哈欠。
胡小虎看到洛芷,便主动过来,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坐下,自来熟的盛了米粥来喝。
洛芷把面前的肉包和酱菜往胡小虎面前挪,笑问:“昨晚没睡好么?”
“可不是嘛,”胡小虎大大咧咧的喝着粥,嘴边沾了一层白糊糊,道,“昨天晚上啊,我就嗅到有群老鼠要干坏事的味道。这哪儿成?就出手把老鼠们都打了,又怕有人看到老鼠尸体害怕,连夜埋了,这才刚躺下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说着还有意无意的扫了扫立在一旁像木桩一样的掌柜和伙计,似在怪罪他们没有搞好客栈卫生。
“啊,这里有老鼠吗?”洛芷道,“昨晚我倒是什么都没听到,睡得很熟呢。”
胡小虎道:“怎么,你怕老鼠么?”不待洛芷回答,他便自问自答,“我听说漂亮女孩儿都怕老鼠的,你,应该也很怕吧。”
“才不呢,”洛芷道,“老鼠的胆子可小了,轻轻一跺脚它们就吓跑了,我为什么要怕啊。”
“那可不一定啊,你说的那是普通老鼠,充其量就是偷点儿吃的,你可能没见过连人都要一起搬进老鼠洞的硕鼠吧?不仅会偷人,还会杀人,说不定吃人也有可能啊。”
洛芷不信:“这个……得是多大的老鼠啊?”
“我昨晚打的就是,”胡小虎看向伙计掌柜,似乎在向他们求证,“不信你问他们。”
洛芷转头去看时便见伙计掌柜连连点头,真得不能再真的模样。这次轮到洛芷惊讶:难道真的有这么厉害、快要成精的老鼠么?
好在她用过早饭便要继续赶路,要不然还真有可能遇到这种大老鼠。
结果,洛芷又惊讶的发现,伙计给她找的赶车人居然是胡小虎?
洛芷讶然:“诶,怎么是你?”
“不是你说让我找个差事做,不要整天把割人头的大话挂在嘴边的么?”胡小虎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道,“所以,我就赶着来给你当车夫了。你工钱可以少给,但得顿顿红烧肉啊。”
洛芷表示:“只要你好好干活,工钱和红烧肉,我都不会少你的。”
此去襄阳,以这马车的速度,没有好几天是到不了的。
虽然不乐意有人跟着,但一个车夫是必需的,再加上胡小虎与洛芷差不多大,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洛芷自然不会再次狠心拒绝。
前几天都很顺利,第五天,下了大雨,路途泥泞不堪,马车轱辘陷进淤泥里,实在是狼狈得不行。最后胡小虎道:“前面有户人家,你下来,我们先去躲躲雨。”
洛芷一脚踏下来,刚好踏进泥潭里,半条腿都陷了进去,裙角染了老厚的淤泥。
雨下得太大,连视线都被雨雾模糊了。胡小虎把人拔起来,不由分说把人背到身上,然后,一路狂奔,到了那人家,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直接砸了门进去。
主人家见这生着虎牙的小子并不好惹,又有洛芷赔礼道歉,还拿了银两,这才并不发作,反而是赶紧烧水准备干爽衣服。
有主人家照顾着洛芷,胡小虎便拉了这里的男主人去一起把车推出来,然后收拾了洛芷遗落在车上的包袱回来。他把包袱裹在怀里,自己打得湿漉漉乱糟糟,但是包袱却没有淋到。
沾了好些淤泥的裙子,洛芷自然不要了,打理好了出来已经换上了自己带的衣裳。那是一件白底的流仙裙,裙摆和袖口都是湖蓝色的,显得整个人都婀娜摇曳。因为淋了雨,头发都湿了,一头青丝披下,顺滑得像是最高明的锦缎。那种不施粉黛的美丽动人,是至纯至净的美好,是难以言说的清丽。
见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洛芷有些羞赧,道:“为什么都看着我,我脸上有泥巴么?”
胡小虎瞥了主人家一眼,主人家赶紧收起视线来,他自己却偷偷用余光去看洛芷,然后道:“没有,只是……觉得好看。”似乎单是好看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所以他搜肠刮肚的又想了一句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是他因任务潜伏在一个大儒府中时,听那大儒教学生先秦诗词时偶然记下的。现在用到洛芷身上,竟是如此的符合,才让他觉着,原来古人说的名花倾城天人之姿诚不欺我。
洛芷的脸陡然变红,支吾道:“这诗……不对……”
并不是说这诗不对,洛芷也是自恃美貌的,只是说这话的人不对。她且把胡小虎当做朋友,却不是其他,一个异性朋友对自己说这句诗,眼中的神情也已经十分明显了,什么意思她怎会不懂?可是,她从小爱慕的便只有程纶一人,如何能够自恃美貌而夺了他人之心?更何况,如此这般,她绝对不能给以回应。
所以,在胡小虎问哪里不对的时候,洛芷认真的道:“这是写齐女庄姜出嫁卫庄公的诗,所以不对。”
“你若出嫁,比她更好看。”
“可我不是庄姜,你也不是卫庄公。”洛芷挑明了来说,以免自己言辞闪烁给了别人错误的暗示,而误了人家一生。所以她道,“我有喜欢的人,我这一回去,就是去找他的。”
胡小虎道:“你就不能变心来喜欢我吗?”
“你会变心不喜欢吃红烧肉么?”
胡小虎想了想,道:“不能。所以你也不能喜欢我,是这个意思吧?”
洛芷点头,却显得很抱歉,道:“满汉全席的确很好,可是对于一个只喜欢吃红烧肉的人来说,满汉全席就也不过如此了。”
胡小虎似懂非懂,却因为这个比喻而释然的笑,他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然后又把包袱还给她,道,“放心,你的满汉全席都没有湿,我护着呢。”
的确,包袱是干的。
胡小虎知道女孩子喜欢抹胭脂水粉,唯恐被雨水毁了,又觉得像洛芷这样仙女儿似的姑娘,若是没有好看的衣裳和脂粉,实乃人生憾事,所以才护得这般好。
洛芷见包袱和胡小虎,两厢对比,干湿都明显,便道:“你也湿透了,去换身衣服吧,要不会着凉的。”
胡小虎满不在意:“我身体好,不会着凉。”
“现在身体好,以后怎么办呢?人必须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我……没有换洗衣服。”
饶是如此,胡小虎还是被迫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主人家的衣服,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农家小子。
胡小虎似乎挺满意的,只是说厚了,最后便只着单衣。
第二天,洛芷和胡小虎又踏上路途,因为淋了雨,洛芷有些发热,胡小虎便把人送到客栈暂时安置,又自己去请大夫来看。
洛芷烧得迷迷糊糊,抓住胡小虎的衣角,道:“纶哥哥,别走,我是来找你的……”
胡小虎心知这便是洛芷喜欢的人,倒很是想见见这个红烧肉。但治病抓药要紧,洛芷又烧得厉害,扯着他的衣服说胡话,饶是他再怎么解释,洛芷都听不进去。
无奈的胡小虎只能说:“我不走,我去给你抓药,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洛芷迷糊道:“我不信,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说着说着她居然落下泪来,“纶哥哥,你不要娶阿姊,不要娶那个郡主,好不好?我喜欢你的啊,一直都喜欢的啊。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一起长大,你为什么就不回头看看我呢?纶哥哥……”
胡小虎听得心里有些憋屈,不知是为洛芷的爱而不得,还是为自己这还没开始便已宣告结束的感情。
他是杀手,没有原则,没有信仰,不喜欢钱,不喜欢权,也不喜欢色,唯一喜欢的应该就是红烧肉了。而现在,还可以勉强加上这个烧得脸颊通红的漂亮姑娘。
虽然动手时可以毫不留情,但他仍是是个小小少年,做不到泯灭人性。见到其他女人哭泣,他会觉得不耐烦,可是,见病中的洛芷流泪,他却觉得心疼。
于是,他抱了抱洛芷,轻轻点了她的睡穴,看着她绝美清丽的容颜,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还有你那个纶哥哥,如果他敢不要你,我就替你割了他的脑袋。”
可是,言之凿凿的胡小虎,这一去却没有回来。
因为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不饮长安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