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新区地块必须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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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黄德勇市长秘书小林提前打过电话,蒋局长接待二七分公司侯沧海时挺客气。他认真听取了二七分公司关于学术论坛的思路,略作思考,在侯沧海递上的《高州市面向基层心血管危重症研讨会学术论坛工作方案》上批示:原则同意此方案,请科技教育处协助办理。
写下批示后,蒋局长拨通科技教育处负责人电话,特意作交代。他知道市长秘书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免得手下人没有眼力,怠慢来者,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侯沧海告辞前给蒋局长送上二七公司资料,以及印有二七公司标志的礼物钢笔。钢笔是公司统一定制的,精美,又好用。由于是批量生产,折算成人民币不值几个钱,但是收到礼物的同志使用钢笔时总会看到二七公司的名字,是一份挺有心计的礼物。
侯沧海和杨兵趁热打铁,将蒋局长签字的文件复印十份,找到科技教育处的负责人。
给蒋局长汇报的是侯沧海,给科教处负责人的汇报是杨兵。汇报还没有结束就到了午饭时间,杨兵顺势邀请科教处负责人共进午餐。
杨兵当了两年医药代表,交际水平提高显著,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自来熟性格,一顿简餐下来,与科教处四个同志都混成熟人。午饭结束,六人泡了一壶茶水,在餐馆里讨论起学术会议的具体实施细节。
两点钟,科教处诸人回办公室上班。侯沧海将杨兵送回罗马皇宫,拐到菜市场,买了一份豆花和米饭,又买了一块猪后腿肉和杂七杂八的佐料。以前经营一食堂时,侯沧海当过一段时间采购,走进菜市场如鱼得水。
提着一包材料上了车,侯沧海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这是继熊小梅之后,他再一次为年轻女人做饭。他随即自我安慰:“这和当年为熊小梅做饭绝对不同。张小兰是工作伙伴,是重要搭档,还是老板,我为她炒回锅肉是朋友和工作伙伴之间的正常往来。”
提着饭菜回到张家时,侯沧海在顺路的药店买了一柄铝合金拐杖。
回到张家,张小兰开门就叫苦道:“总经理,你太不守时了,我的肚子饿瘪了。”
“我陪卫生局科教科的同志吃了饭,顺便买了点小东西。”侯沧海将购买的物品一件件摆开。
张小兰脸没有料到侯沧海这种糙男人居然很心细,心里悄然涌出一涌暖流。
侯沧海挽起衣袖,到厨房做饭。张小兰试着使用拐杖,来到厨房,道:“你还会做饭?”
“和以前女朋友开过伙食团,做菜是我的本能手艺。”侯沧海埋头工作,随口应答。
“吹牛吧。”张小兰很想问一问其女朋友的事情,又忍住没有问。
侯沧海在厨房里的动作颇为利索,一招一式极具章法:
将肥瘦相连带皮的后猪肉洗干净;
锅里放开水,点大火,水翻滚时放下猪肉和葱、姜、花椒;
煮肉时,洗净蒜苗,切成八分长节。切细豆瓣;
肉煮熟但不煮耙,将煮好的肉捞起,放入盘子,在还有余热时切成约一分厚的连皮肉片;
烧热铁锅,放油,油烧至五成熟时下肉片,放少许盐铲炒均匀,炒至肉片出油时,铲至锅边,放入郫县豆瓣、甜酱和豆豉在油中炒出香味,再与肉共同炒匀,最后放蒜苗合炒;
蒜苗炒熟但不能炒蔫,加入酱油炒匀,起锅即成。
侯沧海一边操作,一边介绍诀窍:“你要记住两个经典诀窍,第一是煮肉一定要滚水下锅,才能封住里面的水分,成菜吃起来才润泽;第二是煮肉前,在水里放生姜片、蒜片、葱段、花椒粒熬出香味,再把肉放入煮制,肉更有味。”
回锅肉香气浓郁,在屋里尽情舞蹈,迅速占领所有空间。张小兰早就饿了,哪里经得起如此诱惑,筷子如机关枪一样不停伸缩,转眼之间,一碗干饭下了肚子。
房门打开,张跃武走了进来。他使劲嗅了嗅,道:“谁在炒回锅肉,真香。还有饭没有,给我弄一碗。”
结果,侯沧海为张小兰准备的晚饭被张跃武吃个干净。放下碗,张跃武抹了抹嘴巴,道:“侯沧海也在,我正好一起讲。你们在新区选的地块要放弃。”
“为什么?”侯沧海和张小兰异口同声地问道。
张跃武语调低沉,道:“我接受了黄市长交代的任务,不能讲价钱。在老城区有一处锁厂家属区,原来职工住的是危房,必须改造。政府财政紧张,黄市长让我们出钱给职工修住房,然后我们在老锁厂那一块地盘上修几幢商品房,这样也不亏我们。去年秦阳垮塌过一处老房子,死了六个人,全省震动。今年必须完成老厂区危房改造,这是政治任务,完成了,肯定以后在高州好办事。”
说完之后,他望着江南地产的一男一女,强调道:“锁厂地段不好,没有开发商愿意开发,你们要有啃硬骨头的准备。”
侯沧海和张小兰都很看好体育馆旁边的小型地块,觉得这个地块完全是遗落在新区的一个明珠,高质量开发出来后,绝对能成为江南地产的一块品牌。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张跃武一席话就将这个明珠废掉了。
张小兰心有不甘,道:“爸,我们可以两边同时开发。”
张跃武不停摇头,道:“相较于楼盘,煤矿这边才是大生意,黄市长支持我的收购计划,涉及到好几亿资金。所以,这边楼盘必须要按照黄市长的要求来办。”
张小兰继续坚持,道:“两个小区可以同时启动,这样不会违反黄市长的要求。”
“兰花花,这里面很微妙。危旧房改造往往很麻烦,进度极有可能被拖延。如果两边楼盘同时启动,新区快,老区慢,会让黄市长形成误解,认为我们态度敷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只能选择开发锁厂楼盘。”张跃武说话到这里,才发现女儿的脚不对劲,道:“你的脚怎么了?”
张小兰道:“我和侯子看地时扭伤了。拍了片,还没有拿到结果。”
侯沧海一直在安静地听父女俩对话,没有插嘴。他有基层工作经验,知道涉及到老厂区的改造很麻烦,麻烦不在于建设,而是在于人。
当张跃武征求侯沧海意见时,他直言道:“危房改造涉及拆迁,群众工作应该是政府做,我们只管建设。”
张跃武道:“前期工作肯定是南城区完成。项目有商业地产,但是主要任务是改造危房。政府玩空手道,既办事,又不出钱。所以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这个工程能够不亏本就是圆满完成任务。”
张跃武的这个说法对于侯沧海来说相当于改变了当初约定。在当初约定中,除了年薪以外,还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分成。如果这个项目基本不赚钱,这百分之十便打水漂了。
侯沧海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如果自己还在政府机关工作,他出于面子,十有八九不会提出百分之十的问题,如今在商言商,他必须得在事先把话讲明白,免得以后打肚皮官司。
“呵,我没有想起这事。我们可以签一个补充合同,年薪增加二十万,其他条件不变。”
侯沧海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这个项目应该是两三年才能完成,两三年时间,不算百分之十的收入,至少有一百多万收入,这在高州甚至整个山南的打工阶层是很高的了。他同意了这个提议。
对于张跃武来说,他满脑子想的是整合煤炭资源,玩一把大的。玩成了,以后收入应该是亿甚至十亿为级别计算。为了完成黄德勇市长交办的事,为了锻炼女儿,花个高价请总经理完全值得。更何况,侯沧海是个命相特别好的人。
张小兰有点担心父亲的宏大计划,道:“爸,你这一段时间都在搞并购,会花很多钱。如果风险太大,干脆别做了。”
“煤炭至少还有十年黄金时间,现在大投入正在其时。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我专心做煤矿,你做房地产,算是两条腿走路,风险不大。”
由于有侯沧海在场,张跃武有些话没有讲透。
前些年煤炭行情不好,高州有一个中型国营煤矿由于经营不善,发生瓦斯爆炸,破产了。恢复生产、技术改造等预计要花四个亿,而且矿内爆炸过,有些情况无法预计。种种情况叠加在一起,尽管煤价一直上扬,也没有人敢于轻易下手。
张跃武多次带着相关专家下井考察,反复推算后,认为这个煤矿拿下来也就四个亿,如果地方政府再让一让价,不到三个亿就可以恢复生产。经营十年,利润高得不可想象。
至于钱的问题,除了自有资金以外,银行可以贷款。
此事最大的问题在于技术改造资金是否预计得准确。但是就算多用出几千万,也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
张跃武办企业多年,经历过无数波浪,信奉富贵险中求,也正是在这个理念下,闯出了今天的基业。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他很难控制住欲望,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将这个大煤矿拿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下午有时间,悄悄看现场。”侯沧海很有分寸,一句都没有询问张跃武煤矿上的事情。
危房改造与煤矿收购联系在一起,重要性立刻凸现出来。张跃武不想因为危房改造而影响当前最重要的煤块收购,于是道:“我有个建议,你能不能辞掉二七公司的工作?”
侯沧海道:“二七公司主要工作由杨兵在做,除了涉及全局的事,我基本上没有参加。但是杨兵不算是二七山南公司的正式中层干部,如果我辞职,很有可能南州公司会另外派人过来当经理。这个团队是我和杨兵一起拉起来的,为了保持团队稳定,彻底掌握渠道,我还得挂这个经理。”
张跃武没有将二七公司这类企业看在眼里,随意地道:“你那个团队不超过十人吧,可以全部转到我的公司,不仅是煤矿和房地产,还有路桥公司,你的团队都可以选择。”
侯沧海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道:“谢谢张总,二七高州分公司运作得不错,发展势头良好,暂时不用跳槽。”
张小兰道:“爸,你的手伸得太长了。现在二七公司的事情都是杨兵在操作,他们做得挺好,日子滋润,没有必要过来。”
张跃武这才作罢。
商量妥当以后,侯沧海准备看锁厂危房。
面临着重大变化,张小兰在家里坐不住,拿起拐杖,也要跟着去。
两人坐电梯到底楼,没有说话。
上了车,张小兰道:“不好意思啊,突然发生这个大变化,我确实也不知道。”
侯沧海道:“没事,我们要服从大局。对我来说,不算是坏事啊,至少我多得了二十万,二十万啊,可以做多大的事情。”
侯沧海和父亲谈论年薪时,张小兰觉得挺不好意思,总觉得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讨价还价挺尴尬。听到侯沧海提起此事,她忍不住道:“你还真财迷啊。”
“在商言商,我是有事说到明处、说在前面,先说断,后不乱,这样最好。”
“你是对的,我有点玻璃心了。”
越野车不到十分钟就来到南区,开过一条由铁路分割的区域,来到有大量厂区的南城区。二十年前,南城区聚集了高州主要市属和县属国营厂矿,锁厂、糖厂、家俱厂、水瓶厂等企业都聚集于此,南城区的居民十有八九和这些企业有关联。在很长时间,在高州有“要嫁就嫁南城”的说法。如今风水轮流转,南城区成也萧和败了萧和,市属县属国营工厂纷效益下滑,多数破产,南城成为整个高州最萧条的区域。
新区有宽阔大道、整齐绿化带、现代楼房,还有大片大片已经征用的土地。南城区有连片陈旧房子,基础设施破烂。街道上有不少闲人,很多都穿着厂服。
越野车来到南城区边缘较为独立的一片厂区。
厂区正门是一个破烂拱形门。如果时光倒流,这道门还是颇为气派的。侯沧海甚至能想象众多工人形成一道人流进出工厂的情形。他随即更改了设想,锁厂里面有家属区,进出工厂的人不算太多,应该以自行车为主。下班铃声响起,一辆辆自行车飞驰而过,骑在车上的人穿着工厂制服,高晃着头。这幅图画如此生动,侯沧海仿佛曾经来到此地,看过此景。
“你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会变得很迷茫。”
“我在国营企业长大,小时候经常在类似大门下穿过。世事难料,没有想到堂堂国营大厂会破败成这个样子。你走路行吗?我想进去走一走。”
张小兰伸了伸胳膊,道:“你得挽一下,我还不太适应拐杖。”
两人走进没有门卫的大门,走进荒草丛生的厂区。厂区没有被硬化的地方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土,用竹条或者绳索分开。土里种着时令蔬菜。蔬菜得到了很好照顾,生机勃勃,与衰败厂区形成鲜明对比。
侯沧海被熟悉气息全面包围。世安厂一直还在生产,工厂管理层还在行使职责,与这个完全停产的工厂略有区别。锁厂与熊小梅父亲所在的铁江厂极为相似,厂房如一条条被打断脊柱的蛇,懒懒地散布在厂区公路沿线。
两人如今要改造这里的危房,与从来没有发生过联系的锁厂有了命运上的牵连。
“七十来亩,足够大。家属区在哪里?”
“跟我来,我能闻到家属区的味道。”
在侯沧海带领下,两人很快来到家属区,看到了标有一、二、三幢数字的家属楼房。这些楼房都是灰色砖房,有着长长的外置楼道。
来到第一幢楼的门洞,不用上楼,就可以看见墙体上的裂缝,水泥楼梯上有小指头粗细的裂缝。张小兰看着裂缝就心虚,加上脚不好,没有往上走。
走了几幢都是类似情况,走到第三幢时,传来纷乱的议论声音。二三十个中老年男女聚于楼下,一个老头激愤地讲:“我天天看新闻,别他妈的想哄我。那些当官的肯定是看上了我们这块地,想搞商业开发,骗我们是危房改造。我们当牛当马几十年,一句破产就把我们几十年工作抹消了,现在又想来抢我们的土地和房子,门都没有。”
“如果要拆迁,至少要一比二赔偿。”有人附和道。
老头马上否定道:“我们都是小房子,大多是五六十平米,一比二置换才一百平米左右,全家住还是挤了。置换方案必须一比三,大家要意见一致,不能下软蛋。”
“不应该按照实际住的房子来赔房子,应该按照实际居住数,每个人至少得给三十个平方。”
“拆房子时,要给我们发租房费。”
小坝子里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表意见。
张小兰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对侯沧海道:“这一片不是拆迁,是危房改造,他们说的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肯定是政府宣传不到位,才让他们产生误解。”
侯沧海道:“我们只负责修建,其他工作是政府的事,不要把麻烦揽在自己身上。我现在最担心在这个地方修房子,能否卖得出去?如果卖不出去,不是赚钱的问题,而是要亏一大笔钱。”
锁厂片区地处郊区,周边基础设施极差,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大都是下岗工人,没有消费能力,而有消费能力的人肯定不会在此买房。两人到了现场后,马上明白黄德勇为什么要将这个任务打包交给煤矿老板张跃武,因为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