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什么样的改革?邓小平南方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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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什么样的改革?邓小平南方视察
1989年6月,中国共产党领导层产生分歧。经过调整,上海市委书记江泽民升任共产党最高领导人。
江泽民所面对的是这个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最为复杂的危机之一。中国陷入孤立,外有贸易制裁,内有这场全国性动乱的余波。除了朝鲜、古巴、越南,世界其他国家的共产主义都处于崩溃进程之中。中国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或逃往国外,或寻求避难,获得了同情和组织活动的自由。西藏和新疆也不稳定。达赖喇嘛在国外备受欢迎,并在1989年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国际上对西藏地位问题的关注急剧上升。
每次社会政治动荡之后,最严峻的挑战是如何恢复凝聚力。但以什么名义推进呢?对中国的改革来说,国内对这场危机的反应比来自外部的制裁更具威胁。中央内部有声音说:如果我们不对自由化和资本主义式的改革开放发起坚决斗争,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就会遭到毁灭。邓小平和江泽民所持观点与这种声音正好相反。在他们看来,只有加快改革,中国的政治结构才能被赋予新的动力。他们认为提高生活水平、提高生产力是社会稳定的最佳保障。
在这种气氛中,1992年初,已经退休的邓小平走上前台,进行他最后一次伟大的公开亮相。他以视察中国南方的方式,敦促继续推进经济开放,为江泽民等改革派领导人积聚民众支持。眼见改革努力处于停滞,自己的跟随者在党内传统主义者面前节节失利,87岁的邓小平在女儿邓楠及几位下属的陪同下,动身前往南方的经济中心,包括根据20世纪80年代改革方案设立的两个经济特区——深圳和珠海。这是一次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而进行的改革行动,意味着要发挥自由市场的作用,扩大外国投资的范围,倡导个人首创精神。
这时候的邓小平既没有官方头衔,也没有正式职务。不过,他出现在学校、高科技公司、示范企业以及其他象征中国改革前景的地方,鼓励全国同胞加倍努力,并为中国的经济和文化发展设定了远大目标。全国性媒体当时还保守地没有理会这些讲话,但是,香港媒体的报道最终还是传回了中国大陆。
最后,邓小平南方视察几乎产生了神话般的意义,他的讲话成了中国后来20年政治经济政策的蓝本。甚至今天,中国的广告牌上还展示着邓小平南方视察时的形象和话语,包括他的名言“发展才是硬道理”。
邓小平全力维护改革计划,反击所谓背叛中国社会主义传统的指责。他认为,经济改革和发展是“革命”行为。邓小平警告说,中国不改革开放只能是“死路一条”。改革开放这条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只有坚持这条路线,人民才会相信你,拥护你”。邓小平坚持认为,改革开放让中国在1989年避免了内战。他再次提到对“文化大革命”的批评,说它不仅是一场失败,更是一场内战。
毛泽东的继承人现在也开始提倡市场原则、敢于冒险、个人创新以及生产力、创业精神了。邓小平称,利润原则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替代理论,而是顺从人的本性;如果因为企业家经营成功而惩罚他们,政府就会失去民众的支持。邓小平建议:“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不冒点风险,办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无一失,谁敢说这样的话?”
邓小平驳斥了有关他的改革将中国带上“资本主义道路”的批评。他没有遵循数十年的毛泽东思想灌输,而是援引他熟悉的那句格言,即重要的是结果,不是什么主义。中国也不应害怕外商投资:
我国现阶段的“三资”企业,按照现行的法规政策,外商总是要赚一些钱。但是,国家还要拿回税收,工人还要拿回工资,我们还可以学习技术和管理,还可以得到信息、打开市场。 注释标题 “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译,《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1994年),第361页。
最后,邓小平抨击了共产党内的“左”派。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自己早期也是“左”派,当时他是毛泽东创建人民公社的“执行者”。“现在,有右的东西影响我们,也有‘左’的东西影响我们,但根深蒂固的还是‘左’的东西……‘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好的东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
邓小平催促同胞发扬民族自豪感,促使中国赶上邻国的发展速度。为了表明中国在不到20年时间内取得的成就,邓小平在1992年南方视察时提到了“四大件”,即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他宣称,中国经济能够“隔几年上一个台阶”,如果中国人在发展的过程中敢于“解放思想,放开手脚”,迎接挑战,中国就会成功。
科学技术是关键。作为对其20世纪70年代开创性讲话的回应,邓小平坚持认为“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换言之,他们可以成为共产党员。邓小平敦促所有出国学习的人回国。如果他们有专业知识和技能,不管以前的政治态度如何,都将受到欢迎:“告诉他们,要做出贡献,还是回国好。希望大家通力合作,为加快发展我国科技和教育事业多做实事……对我们的国家要爱,要让我们的国家发达起来。”
他曾经帮助建立了这套经济制度,现在又要打破它,对于这个耄耋之年的革命家来说,信念的转变是多么非同寻常啊!国共内战期间,邓小平与毛泽东一起在延安工作。直到“文化大革命”,他一直是毛泽东的主要助手。当时毫无迹象表明几十年后,他会周游全国,敦促改革他亲手创造的革命成果。
几十年来,逐渐出现了一个变化——邓小平开始用普通人的幸福和发展来重新定义善政的标准。他专注于快速发展——其中也展现出相当多的民族特性——即使这要求采用昔日敌对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方法。邓小平的儿女后来对美国学者、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戴维·兰普顿说:
20世纪70年代,我父亲环顾周边,看到“四小龙”(新加坡、中国香港和台湾以及韩国)的发展。它们每年增长百分之八到十,对中国保持着相当大的技术优势。如果我们想超过它们,恢复我们在本地区以至全世界的应有地位,中国必须比它们增长得还快。 注释标题 戴维·M·兰普顿,《同床异梦:处理1989~2000之美中关系》(伯克利:加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1页。
为了实现这一愿景,在其改革计划中,邓小平倡导美国的许多经济与社会原则。但是他所称的社会主义民主与多元民主有天壤之别。他一直深信,在中国,西方政治原则将制造混乱、阻碍发展。
虽然邓小平支持建立威权主义政府,但他认为自己的最终使命是将权力交给下一代人。如果他的发展计划得以成功,下一代人自然会形成自己的政治秩序观。邓小平希望改革计划的成功能够消除民主化演变的诱因。可是他肯定知道,他所倡导的变化最终必定带来难以预测的政治后果。这就是他的接班人现在面临的挑战。
对于不远的将来,邓小平在1992年给出了相对温和的目标:
我们要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上继续前进。资本主义发展几百年了,我们干社会主义才多长时间!何况我们自己还耽误了二十年。如果从建国起,用一百年时间把我国建设成中等水平的发达国家,那就很了不起! 注释标题 “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370页。
他指的是到2049年,可实际上,仅用了一代人的时间,中国做的已经好得多了。
毛泽东逝世十多年后,他宣扬的革命精神又出现了,但这是一种不同的“革命精神”——推崇个人的创造力,而非意识形态的热情;依靠与外部世界相联系,而非自给自足。它将像“伟大舵手”设想的那样彻底改变中国,但方向正好相反。这就是为什么在南方视察结束时,邓小平简单谈到他希望新一代领导人有自己的新观点。他说,现在中央这个班子年龄还是大了点,像他今天这样,聊聊天还可以,做决策就不行了。他这个年龄的人应该让位,这对他这样的活动家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表白!
我坚持退下来,就是不要在老年的时候犯错误。老年人有长处,但也有很大的弱点,老年人容易固执,因此老年人也要有点自觉性。越老越不要最后犯错误,越老越要谦虚一点。现在还要继续选人,选更年轻的同志,帮助培养。不要迷信……他们成长起来,我们就放心了。现在还不放心啊! 注释标题 “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369页。
邓小平的建议中,除了实事求是的态度,还有伟人迟暮的伤感。他意识到,对于自己所倡导和规划的未来,他已不可能亲手实现。由于目睹了太多的动荡,他希望留下的是一个稳定繁荣的中国。尽管他的信心溢于言表,但确实需要新的领导人来实现他的理想,这样他才能“放心睡大觉”。
南方视察是邓小平最后一次公开活动,落实执行的责任落在了江泽民及其同事肩上。之后,邓小平逐渐隐退,远离人们的视线。1997年他逝世时,江泽民已经担任了中共中央总书记。在卓越的朱镕基总理的协助下,江泽民实践了邓小平南方视察留下的遗产。江泽民执政娴熟,到2002年任期结束时,人们讨论的不再是航向是否正确,而是不断崛起、充满活力的中国对世界秩序和全球经济的影响。 应对丛书·国际关系与格局(套装共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