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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日出喷薄(5)
朱则宁靠近后,先将铁链拦腰绑住伍虚云,再背到自己身上,让陆谷烟抓牢了铁链,依法荡回原处。两个人你拉我推,艰难的攀援到钢钎处。朱则宁抓钎站稳,陆谷烟铁链绕腰,奋起余力挥动链尾,扬力送上。他连挥三次,铁链方才缠住了岭上的松树,试试力道,见缠锁牢靠,便由陆谷烟背着师兄,缓慢爬上岭顶。
两个人这一番活动,耗时费力,都累出了满身臭汗。陆谷烟又将铁链扔下,说道:“朱兄弟,你背那何老头过来,我拉你们上来。”朱则宁答应一声,再如法炮制,接近何期阁。何期阁抖腕一挥,回龙鞭鞭梢松动,从小树干上回转过来,并非弯曲盘绕,而是梢尖昂首,从手柄处折起回叠。果然如龙王回宫,雍容有致。
回龙鞭材质细软,盘在掌中,便如一团黑色丝绦,何期阁将它收入怀里,左臂向外一张,一柄墨剑应手而出。朱则宁恍然大悟,他并非扒着石壁,而是将墨剑插入石中,借力支撑。那剑通体墨黑,连剑柄也是黑色,剑身没入石中,只留下手柄露在外边,远远看去,像极了覆满苔藓的岩块。想是他情急之下,用宝剑插石来稳住身形,要不是这样,那小树绝对难以支撑这三个人的重量,只怕他们早已魂断峭壁,殒命深谷。
这墨剑确实锋锐无匹,不但穿石凿壁势如破竹,而且入口处光滑鲜亮,毫不粘连碎石粉屑。何期阁抽剑出来,却见剑身乌沉沉的,暗哑无光,剑脊歪扭,刃锋钝圆,刃身上许多毫无规则的划痕细纹,显出年代久远,甚是污损破败。
朱则宁见墨剑毫不起眼,全无半分宝物的精光灿烂,不由得疑道:“这就是那把墨剑?这许多人拼了性命,就是为了抢夺这样一把破剑?”何期阁脸色苍白,向他虚弱一笑,轻声道:“众人大动干戈,却也不单是为了得到墨剑,墨剑背后,另有重要关联。”朱则宁哦了一声。他也不关心什么重要关联,道:“何老伯,咱们走吧。”何期阁将剑插回背上的剑匣里。
那剑匣也是一团污黑颜色,用细绳绑在他同样脏污的背上,若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发现。何期阁方才收鞭时瞬间完成,起落无间,便似行云流水,这时候收剑入鞘,却慢慢腾腾,颇显郑重。
何期阁伸手抓住了铁链,只见他手臂颤抖,额际汗如雨下,竟是气力不支到无法挪步。朱则宁惊道:“何老伯,你竟然伤得这么重?你别动,我背你过去。”何期阁点头,嘴唇颤抖,牙关相交,一个“好”字竟都说不出口。他方才一手拉鞭,一手持剑,以一己之力搭救起伍虚云师兄弟两人的性命,苦苦支撑,总也有了一个多时辰。伍虚云身材瘦小,分量甚轻,也还罢了,那陆谷烟却高大威猛,是个铁塔一般的人物,他全力以赴,实在已尽于油尽灯枯。
朱则宁将他背好,犹然害怕他双臂不能持牢,掉了下去,又将铁链围在腰间,便如陆谷烟绑紧师兄那样,然后铁链荡起,回到钢钎下边,耸肩扭腰,正要向上攀登,却听何期阁在耳边说道:“你把铁链放下,咱们下到谷底。”朱则宁不解,问道:“那为什么?崖底深邃,不知道还有多高,太过冒险了,陆谷烟就在上边等着,会拉咱们上去。”
转念一想,便知道何期阁的担忧,笑道:“何老伯,这师兄弟两个人说起狠话来掷地有声,实际上心肠不坏,很够义气。我跟他们素不相识,伍虚云都出手相救,你方才奋不顾身,救他们脱险,虽然有些嫌隙,恶斗了一场,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想他们不会再跟你为难。”何期阁苦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他们两个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但墨剑关联重大,牵涉众多,远非个人恩怨可比。小兄弟,你心肠不错,但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多个时候,形格势拘,并非个人所能左右。”
朱则宁颇不以为然,正欲拒绝,忽听何期阁沉声道:“有劳了……”话音未落,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朱则宁回头望见何期阁老态毕现,神色悲戚,显出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被这样一个虚弱老人求恳,朱则宁不忍推拒,将心一横,暗道:“反正今天已经冒险至此,最多不过粉身碎骨,还怕什么?何况有铁链抓握,那钢钎嵌入得这样牢固,只要小心行事,也未必会有危险。”当即深吸一口气,慢慢向下滑去。
何期阁见他手脚配合,相互协调,显然是有过爬山的经验,但背上负重,过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越来越慢,显然腰背酸软,将要力竭,而崖壁陡峭高峻,行程尚远。他微一沉吟,说道:“小兄弟,我听你心跳平稳,似是有些内功根底,但呼气吐息却又高低紊乱,似是不会调整内息。而且你力气弱小,容易疲劳,跟脉搏心跳并不相称。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朱则宁“啊”了一声,愕然回望,神情茫然,似是不懂他的话意。
何期阁对这道崖壁熟稔于心,知道以这样的进度,下到了谷底,总也需要两个多时辰。先不说朱则宁稍有疏失,两个人便要坠亡谷底,就算他毅力惊人,真能撑了下来,他们悬在壁上,暴露在空中,实是凶险万分。随便一个寻常山民,只要从岭上投下小小的石子,两个人必然无法幸免。伍陆师兄弟都是直肠汉子,或许不会如此恶毒行事,但他们为了夺剑费尽心机,却也未尝不会恶从胆边生,杀人灭口。投马寨的人众也随时会去而复还。这里危机重重,此事虽然难行,却也只得行险一搏,赌上一把了。
朱则宁负重下山,不时手脚打滑,身形晃荡处脑袋前仰后合,顶得何期阁的下巴鼻子生疼。肩背腿脚,胸肋小臂,被大石撞击,受铁链刮碰,自然更是不在话下。何期阁内功精湛,肌肤皮肉遇到撞击自然伸缩弹跳,倒也没有大碍,却难免尴尬难堪,心道:“我行事自来持重,信奉预则立,不预则废的原则。大半生谨小慎微,求稳求重,这次却要将身家性命托付在这小子身上,可说是既不谨慎,又不稳重,来得太过莽撞了。”
他这时候已然知道,朱则宁确实不曾习武。若在平时,还可以装疯卖傻,深藏不露。但刚才他涌身跳崖,生死间关的片刻,决无伪装。绝对不会有人把生命当做儿戏,作假作到置之死地的境界。
他先前在柳树下休息,见到朱则宁来得蹊跷,便就起了疑心。朱则宁身穿日昌钱庄的服饰,言语行事,却又不是钱庄的做派。见到他这位日昌钱庄的内务总管,毫不相识,若非作伪,便是另有身份。他所骑的那匹高头大马,鞍辔鲜明,训练有素,自然是江湖豪客的坐骑。但看他无所措手足,又显得笨手笨脚,一点驾驭的常识都没有。
这种种反常,自然让人侧目。那黑狗花花一连几次撕咬攻击,便是出自何期阁的授意,目的是试探出朱则宁的武功家数。待见到朱则宁好像是有一定的武功根底,防御攻击,隐然是太白三雄的武功家数。太白派声名泛泛,他也不如何放在心上,但见到朱则宁每到危难之际,便奇兵突起,迈出古怪的步法来解脱困境,只需再略有进手动作,便能反制花花,他却又止步不前,面露迷茫神色,似是不知所然。
等到朱则宁第二次迈出那古怪的步法,何期阁顿时心中一紧,想到了此人的身份。等他抽出乌刀,何期阁认得是古峰派的那把镇派之宝,对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
朱则宁的年纪相貌,言行气质,以及影踪突现,还有他不经意显示出的身法武功,使何期阁将他错认成魅影公子。魅影公子声名大噪,一来是他采花作案,专猎名门贵妇,目标特异,使人印象深刻;二来是他手法残忍,先奸后杀,一剑割喉,必要在尸体的裸背雕上梅花烙印,壁上血书“魅影公子”四个大字;三来是他所用的兵器,正是那把墨剑。
自古以来,墨剑都是形与剑派传人的信物。墨剑一出,风云激荡,江湖上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涌起处处的惊涛骇浪。形与传人恶名远播,耸动武林,远非一个采花贼可比。这样一来,魅影公子令人谈之色变,顿时成了家喻户晓的一号人物。
但要真说此人作恶多少,造孽几何,却也难以定论。目前为止,一共有五起奸杀案跟他有关,其中的两起却是有不法之徒冒名作案,已被当地的侠义之士捉住元凶,当众验明正身,处以极刑。那先前的两名受害人,分别是两广人氏,一个是广西督抚属下的一名石姓都司的小妾,另一个是佛山望族大马金刀冯锡远的女儿,嫁给当地的黄家堡堡主黄任祖为妻。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