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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归心似箭（4）

　　这摊贩先前呆若木鸡，那是被惊马吓到了，实际上很是机灵变通，他感念吴力的援手之情，言语之中，便很是偏袒吴力叔侄。那日昌钱庄的路径他自然也知道，本来也可以直接说了，只是看到那汪振通一副很不好惹的派头，此刻脸色不善，不愿看到这一对乡下叔侄再惹上麻烦，所以专门指出日昌钱庄的少庄主，一来是支开吴力叔侄，二来呢，日昌钱庄是好大的一块金字招牌，任你来头再大，总是要买几份面子的，有少庄主在这里，那汪振通心有顾忌，便不好再过多的纠缠了。

　　那老者顺着小贩的手势望过去，看到一个后生沿着墙根匆匆走来，往这边看了一眼，便低着头继续赶路。他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颀长，眉目清秀，穿了一身蓝色的衫裤，右胸前用银线绣了一大两小三头石狮的图案，石狮笑容可掬，神态栩栩如生，正是日昌钱庄的纹饰。应当就是日昌钱庄的少庄主了。那老者叫了一声，大步走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后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老者道：“咱要到你家的钱庄去，找不到路了。”那后生哦了一声，见老者的装扮形貌，猜想他是老农进城后迷失了方向，对他的突兀无礼也不以为意，笑了一笑，道：“你说的是日昌钱庄吧？我正巧只对那个地方熟悉一点。我跟你详细说了路径啊。沿着这街往前走半里多，你会看到一座闻香茶楼，过了茶楼后，数到右手边的第三条小巷拐进去，再走……”那老者不耐烦的插口道：“什么曲里拐弯的，太多分岔了，老吴我记不住，这样吧，你头前带路，我们一起去，怎么样？”那后生面带难色，道：“我刚从钱庄出来，还有事情要办理，不方便再回去。”老吴的好心情都被刚才那个弟子破坏完了，这时候耐心已失，看到这位少庄主后，又显出特别的憎厌，听他推三阻四的更是心里边十二分的不爽，伸手捉住他了的胳膊，厉声道：“老实告诉你，我对你们日昌钱庄的人没有一点好感，你这个少庄主养尊处优，别人当你是个望族少爷，在我老吴眼里就是一滩臭狗屎。叫你带路，就爽快的头前带路，再磨磨蹭蹭的，我一巴掌打掉你十二颗门牙。”那后生很是无奈，一脸的苦笑道：“老伯不用发这么大的火气，我带你们去就是了。”顿了一顿，疑道：“有人会长了十二颗门牙吗？”

　　老吴脸色一沉，道：“那是个比喻的意思，是说我下手很重，毫不留情。怎么？用得不妥吗？”那后生点头道：“很是妥当，十分形象。”老吴怀疑的盯着他看，拿不准他是不是也在暗中嘲讽自己。吴力凑脸过来，轻声道：“你不要生气，叔叔取来了银子，给你吃肉。”后生见他说话天真，带着憨厚，这老者又是霹雳火爆的乱发脾气，颇有些缠夹不清，猜想到或许是他们从乡下远道而来，被人骗着吃了不少苦头，便回之一笑，道：“多谢你了，我也没有生气。”吴力欢欣道：“那就好。我看你是个好人。”后生脸上一红，道：“我……算不上是个好人。”吴力见他神态诚恳，坦诚相告，更是显得高兴，一只大手在怀里摸索了片刻，掏出来一块酱牛肉，掌心朝上的递给后生，道：“我请你吃肉。好人都该有肉吃。”后生挠挠头，道：“我真的算不上好人，小兄弟你对人推心置腹，这么真诚，我看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他盛情难却，抓起了牛肉塞到嘴里，吃起来略感牙碜，有股别致的异味，想来是被吴力贴身放着，不断的臭汗熏蒸，又沾染了不少衣服上尘屑的缘故，但总体上鲜香浓俨，很是醇厚可口。后生不由得点头称赞，连道“好吃”。那吴力见状后更是开心，两只大手在胸襟上擦来擦去的，雀跃欢欣，便好像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

　　老吴哼了一声，犹恐这后生言行不一，抓住他衣袖的那只手并没有放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快步走近，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头儿快放手，你是强盗吗？强行霸道的，硬架着别人为你带路。”声音中略带鼻音，显得嗲声嗲气的。听声音也是个年轻后生。老吴还未回头去看，便觉得拳风已然及体，直向脑后袭来。老吴向前跨出一步，沉肩缩肘，反手擒拿，不料那人变招好快，不等拳势变老，便收拳踢腿。老吴擒拿落空，觉得屁股上一凉，快要被他飞脚踢中，只好放开了那后生，再向前跨出一步。不想来人出手很是迅捷，一招甫毕，下招又出，步步紧逼，竟不给他喘息之机。老吴想要转身后正面迎敌，也是难以做到。这样接连向前跨出了七八步，老吴见到身前是一口大井，井缘用青石围砌了，周围的地面水渍未干，又湿又滑，心道：“坏了，这人是要把老吴我往井里逼呀。这里大庭广众的，真被逼得跳井，老脸可丢得大了。”他矮身旋腿后双肘后捣，不住的背身盲打。身后的那人嘻嘻直笑，一一让开他的攻势，脚下却毫不退让，仍是一招一式的推着老吴往井边走。老吴急了，屈膝后一个弹跳，纵跃起一人多高，想要使出一招“鹞子翻身”，随即双拳齐出，当头打落。那是铁臂拳中的厉害招数，叫做“天雷地火”，合身扑打，很见威力。不料那人狡猾机变，笑道：“你这老头儿，我要叫你当个井中之蛙吧，你偏不肯，非要做个惊弓之鸟，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成全你一番美意喽。”他也屈膝使力，一并跳了起来，身在半空中紧贴着老吴，左手搭左手，右脚搭右脚，手足身形，延伸变化，全然一致，当老吴鹞子翻身之时，那人也有样学样，凌空折返。

　　他身形迅捷，后发先至，老吴只感到很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有看热闹的路人见到两个人贴合一处，很是滑稽可笑，不禁指指点点的，发出哄堂大笑。老吴一片迷茫，等到落到了地面，那人偏腿一撑地面，向后跳开，顺势一拉老吴的背心，卸去了他的转身力道，老吴便屈膝弓腰，斜臂捣肘，俨然一副蓄力出拳的姿势，却平平的摔到地上，砰的一声，肩背上好不疼痛。老吴站起身来，神情惊恐，四顾茫然，的确有几分神似惊弓之鸟。他气恼至极，左脚一顿后便要往前疾奔，不料身形微动，已被那人揪住了领子拖回原地。老吴就势滚倒，想要使出就地十八滚的功夫自救后脱身，不料还是这样的心思刚出，身形方动，又被那人抢了先机，或揪或拖，或按或推，反正是一招制人，归复原位，总是直挺挺的站在井边。

　　老吴这这么一番折腾，闹得鼻子尖都变得通红，气喘吁吁的。他定神微一凝思，忽地弓腰缩身，向后急蹿两步，接着双臂反捞，就像脱去了上衣一样，甩出一张大渔网。这几下静中生动，变上生变，很是干净利落。那人猝不及防，惊觉后足尖点地，向前跃出，还是晚了一步。他被大网罩住，直向井栏撞去，危急中竟然缩首沉腰，虚空打挺，站直了身子后稳稳落在地上。这番急智变招，也甚为了得。

　　这老吴正是吴小武。二十年前，他使开这招“一荣俱荣”的撒网绝技，庞统尚且上当，何况眼前此人。吴小武见那人肤色白皙，是个小胖子，大概二十多岁，长了一副娃娃脸，倒像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少年。他束缚在网中，正在苦恼的挣扎。吴小武一咧嘴，开心的笑道：“你这小子，背后搞起鬼来也有一套，说什么井中之蛙了，什么惊弓之鸟了，老吴我不使出了看家本领，险些着了你的道。我看你呀，这个时候无用挣扎，倒是像极了落网之鱼，嗯，很难再翻身的咸鱼一条。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干嘛要我老吴出丑？”那人道：“在下段可，是少庄主的贴身护卫。你对少庄主不敬，我自然要出手收拾你。”老吴注目看去，见他的胸前果然也绣着钱庄的纹饰，便转头向那后生一看，心道：“你这少庄主果然是好大的架子，走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一条贴身小狗跟着护卫。”老吴道：“原来是段护卫，年纪轻轻的，武功也算是不错了。老是跟你说，老吴我看见日昌钱庄的人，就是十二分的不爽快，今天你又屡次捉弄我，现在嘛，老吴我要揍你个狠的，好生教教你这后生做人的道理。”捋起了袖子，噗噗的往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便要上前揍人。那少庄主劝道：“老伯，俗话说得饶人处且绕人，你已经将他制服，算是惩戒过了，不如就此放手。咱们这就动身到钱庄去吧，别再耽误了老伯别的事情。”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