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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日出喷薄(9)
原来,他对于何期阁所说的穴道经脉,曾经在古书上读过,知其大体位置,何期阁讲述得又甚为精准。那几百个字他听在耳里,有意无意间顺延运气,却忽然觉得心跳气促,隐然有一阵刺痛沿着左臂不断下行,接着手臂颤抖,五指酸麻,使不上力气。
何期阁轻叹一声,暗道:“这后生志不在此,当真可惜。他胸无大志,一副小富即安的心态,没有丈夫气概,但生具慧根,我生平所见,只有一个人能跟他相提并论。算起来,那后生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了。那后生锋芒毕露,一点就透,跟朱则宁的自以为是,懵懂无畏,却又截然不同了。不知他现下如何,是否还在人世。”
他所想的,正是当年相遇的那个遥儿。遥儿聪明颖悟,世所罕见,何期阁印象深刻,后来不见了他们父子的踪迹,曾思齐派人四处打探,从雷鸣因处获悉他们最后的落足所在,派人过去,却只见到王木清的尸首。曾思齐痛心不已,将王木清妥为安葬,又派人四处寻访遥儿,却终究音讯全无,就此成为他的一块心病。
何期阁收摄心神,又再讲解了一些运气方法,比之前番的讲述,更为深奥复杂,但他担心朱则宁拒绝,仍然不肯明言这是何家内功的修炼法门。何门的内功入门简易,悟性若高,当时便起作用,内息调和,便不易疲劳,气力悠长一些,但初见成效,却要练到三个月左右,内息运行至左臂四渎穴,这是一个关卡,若能冲关,则需要一鼓作气,再运行至左肩肩髎穴,这样是内息贯穿手阳明大肠经,算是完成了第一重修行,可以抱元守一,再求精进。
若是半途而废,则气血逆转,脉息紊乱,不仅前功尽弃,而且有内伤之虞,一条手臂是就此废了。何期阁不意他进境如斯之快,只好传授他第二重口诀,否则的话,两个人耽在这里,真是无法下山了。
过了一个时辰,朱则宁便内息畅行,打通四渎、肩髎两穴。何期阁见状,索性将本门心法,一共六重境界,一一详细说了。朱则宁见他神色郑重,不好意思推拒,勉为其难的受教一会儿,见天色昏暗,暮色将至,何老伯气色更差,但仍然滔滔讲解,好像没个尽头,不由得微感不耐,道:“何老伯,你说的这些,我都已记下,现在我的手臂不疼,也歇得够了,咱们这就下山吧,等到天色变黑,看不见脚下的崖壁,下山就更艰难了。”
何期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连问两遍:“我说过的你都记下了?当真一字不差的都记下了?”见朱则宁点头,何期阁道:“好,你背诵一遍给我听。”朱则宁无奈,只好复述一遍,三千多字的内功口诀,他错了十余处。
这是何期阁的家传绝学,一向视如性命,哪肯让他有丝毫的敷衍搪塞,当即逐字纠正,直到朱则宁再背了五遍,无一字差错,方才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瞥眼见到朱则宁无所其谓的神气,何期阁自己也感好笑,心道:“我何家的内功秘诀好不了得,别人日思夜想,梦寐以求而不可得。你这后生倒好,老何我将这份武学瑰宝给你送上门来,还爱理不理,非得我出言求恳,才肯勉强收货。说起来也真是一桩笑谈。”
朱则宁背诵完毕,便要下山,何期阁言道:“不必急于一时,今夜月圆,等到戌时,月亮升空,正好照在壁上,光线明亮,比这时候更易下山。你且将内决背得熟了,按诀搬息运气,贯通多少是多少,咱们到时再下山不迟。”
他说话时突然膝弯一软,向侧歪倒,朱则宁大惊,当即右手疾探而出,拉住他的衣领,帮他扶稳站好。速度之快,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朱则宁依言默诵口诀,内息顺延运转周天。他这一天大起大落,一直不曾停歇,四肢酸痛,身上疲累已极,但运行过后,便觉神定气足,精神饱满,大异平常,心中也自疑惑。何期阁见他如此,心道:“你浑然不觉,实际上已然初窥上乘内功的门径,完成了许多练武之人难以企及的夙愿,当真是福分不小。”
也不说破,向他微微一笑,道:“好小子,走吧。”朱则宁将他绑在背上,缘索下滑,天色暗了,月光影影绰绰,视线不清,只有更加战战兢兢,畏畏缩缩,每一下脚,必要先行试探,踩得实了,才敢双臂交错着移动一段。
只一会儿功夫,他又气喘如牛,手脚酸软,不住的左右张望,只盼找到另一块落足的地方,休息一会儿,缓缓气力。何期阁道:“你怎么不用我教你的法子调匀气息?”朱则宁迟疑道:“那样不成吧?我专心下山,还怕出了闪失,再分神调息,意志不专,只怕更添凶险。”何期阁叹道:“寻常呼吸,吐纳含放而已,又需要什么精神专注了。”朱则宁将信将疑,依法吐息,起初很不习惯,过了一会儿,便觉得体力慢慢恢复,手脚也利落起来。
但他仍是那样慢慢腾腾,不敢略有躁进。何期阁又道:“你腾身下滑,若是太慢,便出掌撑臂,加快速度。”朱则宁道:“那样是滑得快了,但若是一个把握不住,一直下滑,该怎么办?”何期阁笑道:“年轻人,手脚力度如何,你怎么会自己都不知道?深浅快慢,需要掌握分寸,却也该有些冒险精神,鼓勇相试。”
朱则宁本来就很勇武,闻听此言更不打话,腾身便滑,果然觉得这样下山迅速,颇感得心应手。心内喜极,到了后来,索性手脚并用,手滑而脚撑。
何期阁见他举一反三,甚是喜欢。过了一会儿,有一处崖壁向内凹陷,朱则宁滑行过快,没有看到,忽然撑持不住,失控下滑,后来死命握紧,掌心垫着的布条磨得稀烂,脚底小腿都摩擦得火烧火燎,方才勉强稳住,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往下走,便不敢放得太开,又是小心慢行。
何期阁叹道:“有墨剑在身,若是真有意外,老何我自会抽剑插石,万无一失,你还怕什么?”朱则宁闻言恍悟,便不再害怕,全力施为,后来几十丈高,迅捷无比的滑下,比先前快了三倍有余。
到了谷底,只见水汽蒸腾,氤氲成白茫茫一片,下边一道激流,不知有多宽广,但听汹涌澎湃,声势惊人。朱则宁心想:“这般激流涌动,若是徒手下去,任你本事再高,也难以从水底潜行着穿过激流。何老伯翻上岭顶,定然另有捷径。”果然,何期阁指点他向北移动七步,那里有一块大石突出,形成小小的椭圆形平台。
两人跳上平台,何期阁又抛出墨剑斩断铁链,随后指点朱则宁绕过一棵小树,那后边原来有个山洞。通道低矮,朱则宁弯腰伏地,慢慢行走,穿行了十几丈,向左转了一个弯,但见豁然开朗,眼前是好大一个天然洞穴,有张家的铁铺子那么大,头顶黑黝黝的,不知顶壁多高。有星星点点的月光从洞深处射出,山洞中并不幽暗。
朱则宁见光亮是从左首的几条岔道中传来,不知何老伯是否仍要过去,连问三声,都没有回应,愕然回望,才知他已然昏去,人事不知。朱则宁暗骂自己糊涂,料想是他刚才飞剑斩索,耗费了仅存的精力。朱则宁将他放在地上,听他喃喃低语,附耳过去,听清了他是要水喝。不由得再次暗骂自己糊涂。何期阁激战双恶,失血过多,需要补充水分,这原是应有之义,只是自己忙于脱险,忘了此事。
他四下打量。这山洞毗邻激流,岩壁潮湿,洞顶的水珠滴答滑落,地面上四处都是清浅的水窝。朱则宁双手掬水,送到何期阁唇前,接连喂了十次,何期阁都是一口喝光,到最后一次,何期阁喝得急了,咳出血来,接着不可遏止,竟然接连呕血,朱则宁心中怕极,却见何期阁睁开眼来,向他微微一笑,气色竟然好了很多,说道:“背我起来,西首山壁下有一处深潭,我要浸水疗伤。”
朱则宁依言把他送过去,果然见到有一处深潭,形状甚不规则,有丈许方圆,潭水深黑,水面不住翻腾水泡,泛出逼人寒意,想来是潭底另有岔道与外面的激流想通。潭底的卵石却都是乳白色,与洞中的褐色岩石截然不同。朱则宁帮何期阁脱了衣服,又将他安置在西壁下一个凹槽里,正好是三面石壁,稳住了身形。何期阁点头示意,便不再说话,开始闭目凝神,运功疗伤。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他头顶冒出缕缕白烟,豆大的汗珠涌上额头。潭水颜色更深,腥味扑鼻。
朱则宁守护了一会儿,见别无异状,便循着月光走进一条岔道,里边渐渐低矮,再走十几步,已只能伏低爬行,见到一束月光从顶射落。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