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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朝霞似火(9)
尤在一怔,咳嗽两声,双眉皱起,露出思考的痛苦神情,随即出指如风,已点了朱则宁的哑穴,低声道:“这样一来,你就无法告密。你年纪轻轻,狡诈市侩,不是好人,我不喜欢。”抬掌便向朱则宁天灵盖拍去。
朱则宁心中苦笑,暗道:“你这人当真有趣,情急保命,是人之常情,焉能为了讨你喜欢,乖乖的一命归西。人都死了,全尸还是残肢凌乱,又有何分别?”闭目缩颈,无奈就戮,却听西北角人喊马嘶,热闹异常。接着身旁衣衫摆动,风声微响,尤在已然离去。
朱则宁趴在地上,手足头颈,四肢百骸,除了眼睛,哪里都不能动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凝神倾听,听到玉夫人轻声说道:“你带几个人去后山察看,那里浓烟滚滚,马儿四散奔逃,好像是来了好手捣乱。”接着是尤在慢吞吞的应了一句“是”,他疾奔下山,脚步轻捷,便如树叶落地,几不可闻,接着听到半山腰中传来几声狗吠,声音凄厉,似是被人踢打,然后复归沉寂,其他地方又是几声狗叫。
过了一袋烟功夫,林中鸟鸣嘈杂,此起彼伏,一个粗哑声音说道:“点子到了!”朱则宁恍然:“正主来了。他们大举出动,处心积虑,莫非要对付大批官兵,公然劫掠官饷库银?”这么一想,顿感释然。料想若非揭竿起事,杀官造反,不必动这么大阵仗,投入如此多的部署。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蹄声哒哒响起,声音空落,只有匹马单骑。声音愈近,渐次清晰。朱则宁心中又感奇怪,暗道:“这声音不急不缓的徐徐而来,或者是又一个倒霉的过路人无意经过。来人太也大意。他不知道前边的伏兵,也情有可原,后边的军马粮队声势浩大,总该要知道避让。这一下好了,他自投罗网,给我添了个伴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的运气怎么样,会否也侥幸活命。说起来,我也只是暂时活命,那病夫瘦子一定还会再来杀我。不过,待会儿两军对阵,混乱厮杀,我或可趁乱逃脱。若是有了机会,定然救了这同伴一道出险。谁让咱两人同病相怜,是一对倒霉鬼呢。不对,山下层层关卡,怎会放他这样从容上山?”他胡思乱想,不着边际。越是看不清真相几何,越是浮想联翩,不能自已。
岭上悉率声响,似是各人从隐身处站起,惊咦之声七零八落,连成一片。那矮胖子骆魁的粗哑嗓音说道:“只有一头瘦驴,那人却不知去到了哪里?”玉夫人的声音婉转动听,此刻也透着惊疑,道:“莫非他已知悉,绕道走了?”骆魁沉吟道:“此处天险,别无路径……”另一人扬声道:“夫人,东西到手了。”显得不胜之喜。
玉夫人不再说话,当先下岭。跟着脚步杂沓,怕是有几十人之多跟随下山,兵器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朱则宁大感意外,心道:“看这情形,他们大张旗鼓的只是为了对付一个人。那人是谁?怎地未卜先知,为何忽然消失不见?事情有趣……算了,我还是不要多想,设法保命要紧……那人带着什么贵重宝贝?是见到对方势大,乖乖交出了吗?此人倒是很识时务。”
岭上喧嚷过后,复归沉寂。骆魁坐镇原地,喃喃低语:“奇哉怪也,人去了哪里?”搬动着两条小短腿来回踱步,似是深感不安。
他忽地停身,静默了片刻,低声道:“哪来的野狗?”接着是呼喝属下驱逐。石块破风声中,野狗被打中,呜呜低鸣着逃进了林中,过不多时,又再回来,吠个不停。骆魁气急怒骂,亲自捡石投掷。他内力强劲,石块破空,发出嗖嗖声响,那野狗窜跃躲闪,极是狡猾,吠叫了几声,便逃到树林里,过不多时,却又再出来。忽地发出几声凄厉哀嚎,显然是被石块打得疼了。
但那野狗很是执着,几次去而又回。它四处跳蹿,闯动碎石枯木,踩断草茎细枝,只是汪汪狂吠,众人四处喝骂兜截。一条野狗,扰得山林喧嚣。骆魁恼了,拔步去追,不一刻,便即返回,喘息粗重,想是这里山石林立,坡度陡峭,又有灌木丛生,那野狗四腿并用的奔跃灵活,骆魁等人追赶不上,驱开后便即回来。
孰料他刚回到岭上,那野狗又再回来,不近不远的站着低沉呜鸣。骆魁气急,拔步又追,忽地停步,喃道:“这野狗好怪,既不怕人,也不离去,难道另有古怪?”他指令呼斥,便有手下诸人脚步急转,似是欲要四处逡巡,那野狗忽地低吠窜至,近身撕咬,有人惊叫怒骂,回身扑打。那野狗忽左忽右,四处扑咬。骆魁似是恼了,刀盾相交,蓬的一声钝响,接着那野狗嘶鸣不已,声音渐低,一阵血腥味弥散开来。
朱则宁听到野狗喧闹的声音,心中越来越疑。那狗吠声低沉,宛若喉鸣,俨然便是前日所见那花花的吠声。花花形体细长,毛色脏污,确实如同寻常野狗,但颇有灵性,矫夭善斗,是他生平仅见。这里七八名悍匪,加上骆魁一名武学高手,绝无拾掇不下一条寻常野狗之理。
莫非他们大动干戈,所要对付的,却是路上所遇的那位老者吗?那老者衣衫蔽旧,其貌不扬,难不成竟是深藏不露,大有来头?他与花花毛毛形影不离。花花在此捣乱,他人在哪里?
朱则宁凝神思索,便听到崖下声响有异,似是有人轻喘长息。他伏在崖边,没有树木山石阻隔,声音入耳,便特别清晰,凝神再听,果然不错,是有人攀援了绳索沿壁而上。那人身法好快,倏忽之间,已然呼吸相闻。
到得此时,朱则宁心中隐隐明白,那花花先行探测到敌情,便吠声报警。那老者得讯,便绕道从悬崖方向攀援过来。悬崖壁立,下临深谷激流,白雾缭绕,深不见底。这样的陡岩峭壁,绝非人力可以攀援。那玉夫人在此埋伏,便是因为此地是必经之路,旁有天堑阻隔,别无通道。
想来是那老者算无遗策,先已备下了长索悬在壁上,一发现形势不对,便遣花花前来探路,一是示警,二是缠住敌人,三是以狂吠捣乱,扰人心神,掩盖住主人的攀援响动。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委实令人惊怖。朱则宁想起他知悉乱坟岗的隐秘方位,曾有石棺容身之议,心底惊诧,更多了一层。
料想他对于沿途地势早便详加研究,巨细无遗的了然于胸,也早已拟定好了诸般对策。看他当时的提议,应该是早就知道前边有伏兵拦截,不让自己卷入其中。这样看来,花花毛毛这两个畜生,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一次的行程,专门调教而成。
他心念动处,听闻衣袂带风,飒然响过,骆魁只喝得一声“谁……”便是劈掌带风,闷哼倒地。跟着是有物掠空,噼啪作响,但听得“哎哟”、“什么玩意?”“有人来了!”“快跑,快跑,传讯,传讯……”惊呼之声,喝令之声,拔刀挥动之声,脚步落地之声,交织成一片,转眼之间,人声渐无,惟余粗重喘息声,从石上树后传来。
朱则宁心下惊骇,不知那老者用的是什么雷霆万钧的手段,竟然将众人一一打倒,使他们连发讯求援的余暇都没有。这老头的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花花哀鸣着靠近,移动缓慢,血腥味飘散,显然受伤严重。有人轻声长叹,颇为苍凉深沉,果然便是那老者的声音,随后听到重手拍击,骆魁闷哼一声,然后有物飞起,撞开了枝叶,堕入崖底。
朱则宁心道:“爱犬受伤,那老者发怒,重手击毙了矮胖子,把他的尸体抛入了崖下。”接着是衣衫摩擦,悉率作响。那何老伯脚尖点地,纵跃上树,虽不似尤在那般轻若无物,几不可闻,却也迅捷利落,枝叶几下摇晃,便消失远去,过了一会儿,岭下大哗,兵刃撞击之声,隐隐传来。
朱则宁心中的惊诧,实是难以言表。这老者智勇双全,行事出人意表。他背后掩袭,一举成功,该当引身退走,早早离去,居然又折返交锋,深入敌阵。显然是心有不甘,要重新夺回失物。不知那失物到底是什么,究竟有多贵重,竟能令人生死以之。他亲眼见过投马寨结阵布防,道道关卡,层层设防,将这里围得铁桶一般,那老者武艺再高,他单枪匹马,与数百个悍匪正面冲突,绝无胜出之理。一条老命,多半便就此葬送。
喊杀声中,忽地有人嘬唇清啸,啸声激越,山谷鸣响,回声悠远。那瘦驴毛毛长嘶应和,蹄声急促。接着是众人大叫:“毛驴跑了,拦住它……”“哎哟,这驴子咬人,他妈的……”“不要管这畜生了,快些追击那老头,他跑到林子中去了,哎哟,杨头领兵器折断,夫人独身一人追去了……”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