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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夜凉如水(7)
且说乌审三落荒而逃。他不敢耽搁,驰驱数十里,见路旁有一间茶馆,顿觉腹中饥饿,立时纵下马来,抬脚将板门踢开,喝道:“店家,给我拿几个馒头,热凉不论,拿了就走。”见后屋没有动静,情知是天色尚早,店家没有起床。他径直去到后厨,见案台上一个黑瓷大盆,里边放着发酵成一团的生面,旁边有肉馅蔬菜,显然是尚未包好包子,另有米面油盐,但没有现成干粮。他揭开灶上的大锅,想要找点剩饭充饥,孰料锅盖掀开,见下边的大锅已然取下,灶间里窝着一对老年夫妇,约有五十多岁的年纪,青衣黑裤,眼睛大睁,惊恐万状的盯着他看。身上被五花大绑,嘴中塞着一团烂布。
乌审三见他们的神气,奇道:“你们是这里的老板?”那老者呜啊应声,眼泪盈眶,显然是冀盼他出手相救。乌审三将他口中的烂布掏出,道:“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还来强盗劫掠你们?店里有吃的吗?”那老者呜咽道:“行行好,救我们出去吧!”乌审三又问:“有吃的没有?”那老者摇头,随即又点头,乌审三不再理他,又将烂布塞回,锅盖放好。
一边心中暗道:“这老头小声抽泣,音量压低,或许是那歹人还在这里。想来是流民野汉之流,盗贼悍匪,又不会看上这里了。”也不以为意,胡乱抓了把面团,转身便走,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个人,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年夫妇,服饰装扮,面容神态,跟灶间捆绑的两人一模一样。那两人也不看他,男的抬头望天,女的回望丈夫,一言不发。
乌审三惊道:“这什么玩艺儿?”随即便往外走,道:“快快让开,大爷急着赶路。”那女的说道:“怎么处置?”男的道:“杀了他!”女的道:“或许是个无辜路人,舌头剪了,眼睛刺瞎,也就是了。”男的道:“杀了他!”女的怒道:“跟你说话呢!总是抬头望天,天上有美少女吗?开口闭口就是杀人……”
也不见她屈膝迈步,布裙翻动,人已滑至身前,右手一探,一柄火钳似的古怪武器当胸打来,乌审三侧身闪开,却见那火钳陡然张开,里边钉满密麻尖刺,便如狗嘴尖牙,倏然合拢,已咬住乌审三胸前衣服,往外一扯,衣服破开一个大洞,连同胸前皮肉,被撕下血淋淋的一块。
乌审三痛极大呼,闪身退让,却见那老妇火钳张合,如影随形。他这时已是惊弓之鸟,斗志全无,那老妇又身形快极,招数怪极,瞬间被这古怪血钳咬住三次,前胸一片模糊,左乳也被咬掉。那血钳尖头宽嘴,每咬下一块皮肉,并非掉落地上,而是向后滑动,便卡在尾部。这样张合吞吐,每一下都带着自己的血肉,更添血腥残暴,乌审三自然是吓得魂不守舍,心中一动,叫道:“住手,我有话说……”见那老妇眼光只是望着丈夫,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乌审三跪拜下来,叫道:“云中二老,自己人,我是自己人呀!”
那老妇血钳顿住,随手一抖,那三块皮肉划过乌审三的面颊,掉在身前。乌审三哭丧着脸道:“我是弘义帮烈火堂封烈堂主属下,跟二老的云锦门同气连枝,咱们是自己人呀!”那老妇道:“原来是个封烈手下的小卒子,怎么办?”那老者背过身去,仍是仰头向天,道:“杀了他!”乌审三辩道:“我不是马前小卒,两位前辈,咱们结盟之事甚是重大,无名小卒怎么会知道?我还有一个身份,很重要的。”那老妇血钳开合,将要衔咬咽喉,闻言止住,哼道:“说说看。”乌审三道:“是,我这个身份隐秘得很,但两位前辈是自己人,就不妨明言。我是帮主指派的枢要使,专门安插在封烈手下,监视他的言行动向,其实是帮主的心腹啊,两位前辈,两位大侠,你们可不能杀我,要不然帮主和贵派长孙门主叙话闲谈,说了起来,只怕,呵呵,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那老妇皱眉道:“枢要使,那是什么东西?你听说过吗?”那老者道:“不知道。”却转过身去,道:“陈仓与故弄玄虚,谁知道他安排了多少个小鬼耳目。别理他了。”那老妇嗯了一声,似是欲要罢手。乌审三心神一松,笑道:“本来嘛,大水冲了龙王……”话未说完,忽觉嘴唇刺疼,却是那老妇的血钳夹住上下唇,尖钉刺破血肉,而后收回。她桀桀怪笑,道:“你他妈的废话太多,快滚!”乌审三不敢再说,单手托腮,弓腰跑了,刚去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向远方一指。但他不敢再说话,只是挤眉弄眼。
那老妇顺势一望,见马车缓慢过来,道:“那姓赵的小妮子来了。你从后门出去,走右首的白门。”乌审三穿过后厨,见一堵土墙亘在眼前,并没有什么后门,左右一望,见到东墙上竖着一块案板,后边的墙壁乌黑脏乱,便拉开案板,用手推去,果然是一扇极小的木门,应手而开。他缩了身子钻进去,回头见到左首墙上贴着灶神画像,下边一张板桌,半人高低,板桌下的墙壁是淡白色泽,料想那所谓的白门,就在那里了。
他进了黑门,见这里是一条低矮通道,彼端弯曲延展,看不到尽头,但有凉风清爽,从出口处徐徐吹来。他却不就此离去,而是反身再将门掩上,贴耳壁上,仔细聆听。屋外的动静隐约传来。只听赵若溪轻声问候,对这对老年夫妇,称为于伯大娘,似是旧识。乌审三恍然大悟,暗道:“三哥我误打误撞,看来是闯进了青岩书院的贼窝里。那被绑了的店主夫妇,原来是书院的外围接应。这里是他们的一个联络点,怪不得有什么白门黑门的暗室。这云中二老鹤发严青童颜佟虹是云锦门中的元老高手,辈分比门主长孙清丽都高。他们两人亲自出马,多半是冲着朱小子而来。”
耳听赵若溪跟二老寒暄了几句,问道:“小黑呢,怎么不见小黑出来?”那佟虹道:“什么小黑?没看到啊,多半出去了。赵姑娘身上有伤,真是让人想不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又是谁?”赵若溪道:“我的一个朋友。既是小黑不在,那我们也不叨扰了,就此告别。”乌审三心道:“这赵若溪是看出了破绽,想要脱身走路了。云中二老费心耗神,自然不会就此让你离开。”果不其然,只听赵若溪几声尖叫,便即声音沉寂,显然是被他们给制住了。朱则宁却一声不吭,不知如何回应。
那佟虹道:“这小妮子身受重伤,这么不济,早知道就直接出手拿人了。害得老娘在煌雀镇大杀四方,衣服都被血溅脏了。还要风尘仆仆,长途奔袭到这里,戴上这面具,真是煞费苦心,好不值得。不过,这小妮子倒是确实娇滴滴的,是个美人坯子,哎哟,把这样的一个清纯姑娘放到逸翠楼里接客,真是美妙。”严青道:“她是赵夫子的女儿,又是明心的衣钵传人,嘿,这两个身份叠加,那就身价倍增了,被恩客们照顾一番,也是将这两派名声污蔑得无以复加。门主这步棋还是很见高明。这就走吧。”
乌审三听他们志在劫持赵若溪,倒是颇感意外,但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云锦门是做卖笑营生的,直接为青楼勾栏调教输送艺妓。云锦门与明慈庵是当世最大的两个女流门派,但一正一邪,一出世,一风尘,截然对立,向来是宿敌。听他们言下之意,是要趁机将赵若溪劫走,对她施些手段,然后把她放到青楼做那苟且营生,以此使明慈庵、青岩书院蒙羞,声誉大损。这主意极其阴损,极其下作,但也极其高明,极其厉害。
那佟虹抱了赵若溪往车上走去,严青便欲动手杀掉朱则宁,忽听杨华厉声呵斥,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音。乌审三不知杨华是凭借了乌刀的锋锐,勉强与严青僵持抗衡。听到他们打斗不休,不由得暗自咂舌,心道:“那古峰派实力平平,向来没听说有出类拔萃的高人出现,这杨华一个年轻弟子,身手却如此了得,跟大名鼎鼎的云中二老,都能缠斗这许久,委实了不起。”
接着是杨华惨叫一声,似是受到重击,而后便听到他摔落在地,随后是蹄声哒哒,一路远去,显然是他自知不敌,趁势翻身上马,自行逃了。那佟虹怒道:“这小崽子是古峰派的,他妈的,拿着宝刀,穿着软甲,算哪门子英雄好汉!老头子,你还不出击,将他杀了。”那严青闷声道:“不用,他不知我们是谁。”佟虹这才笑道:“就是,咱们戴着面具,我又没出手,又怎么了?”严青不语,忽地脚步声急促,那两人都回到后屋中来。 水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