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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延庆宫。
锅炉鼎盛,道院内外四处都弥漫着草药香,虽然是不同的道士门下,但无论是哪家弟子几乎全部都在为自己的师傅炼丹,这是他们来此修行的目的。
同为三宫,延庆宫以炼丹为修道法门,这里的道士既不看重武功也不看重道术,他们认为只有炼出的金丹能够让凡人得道成仙。然而数百年来,无人能够真的成仙。但是冶炼出来的丹药确实能够延年益寿,于是乎便逐渐成了一门手艺活儿,除了提供给本门的人,还提供给外来求道之人。
延庆宫原本建在一个山林茂密的山头南山之上,随着炼丹的逐年推进,周遭的山林不够砍伐,久而久之南山居然变成了一座秃山。无奈之下,延庆宫的掌道下令从附近别处运输柴木,于是临近的山民也紧跟着砍伐运输柴木,有的还烧制成炭火售卖。
山民阿七便是往延庆宫送柴火的人之一,他是个孤儿,久居山中,原本以打猎为生,自己也种植一些瓜果蔬菜,也会劈一些柴火。从延庆宫换取的银钱让他的生活比往日更宽松一些,他看着自己积攒的积蓄,觉得后来的日子有期盼了。
在山中狩猎的时候,发现一只额头有一点朱红的小野犬,阿七觉得家里缺个活物,于是收留了这只野犬,并给它起了名字叫做阿狗。阿狗很乖,通体白毛,非常漂亮。它每日都陪着阿七去砍柴打猎,偶尔还会捕捉一两只野兔麻雀来给阿七增加伙食。
特别是在冬日里打不到猎物的时候,阿狗曾经外出一日,经历了一天一夜,给阿七叼回了一只野兔,阿七本来饥肠辘辘,在见到冰天雪地里走回来的阿狗之后,阿七抱着阿狗好一会儿,再揉揉阿狗的脑袋,他已经把阿狗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有一日山上的小道士说,延庆宫正在招新的弟子,阿七觉得如果能够成为道士往后的生活不愁,于是上山报名,最后当然没被选上,他资质平平,年纪又大,延庆宫自然不会要他。虽然做道士不行,但伙房却总在缺人,于是阿七进入伙房帮忙。
延庆宫不能养宠物,但是阿狗每日傍晚都会偷偷溜到伙房找到阿七,摇晃着尾巴乞食,阿七摸着阿狗毛茸茸的脑袋给它喂食,他真的很喜欢阿狗。
因为阿七整日对着火堆,连面容都被烟灰熏得发黑了,阿狗也经常黑漆漆地回去。又到了一日,阿七忙活了一天之后,发现阿狗没有来。
在准备出门找阿狗的时候,却看见山道上有两个小道士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嬉笑着走回来。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循着地上的黑脚印果然抓到了这只小妖怪,这小妖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到我们延庆宫偷东西吃,幸好现在抓到了,否则伙房要糟蹋不少东西呢。”左边个字矮一点的道士说。
另外一个高个子回:“你还不是看中了它的皮?把它的皮剥了带回来可要好好洗一洗再晒干,不然会臭吧。”
矮个子道:“这妖怪名叫九耳犬,耳朵出奇灵敏,若是炼丹必能提升道行,只可惜咱们下手太重,直接将它打死了。这犬的皮毛能卖得高价,我们去换钱来喝酒不是更好?”
“你说的极是,既是如此,就由你请客。”
两个道士一路畅聊,却不知道在伙房这边的阿七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清清楚楚。阿七手紧紧捏着劈柴的柴刀,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杀了阿狗的道士逐渐走近,额角青色的经脉凸起。
“烧碳的,你挡着本道爷的路了。”其中一个道士不悦地抬头瞧着阿七,待见着他的表情却是一怔。“你这是什么眼神?胆敢用这种眼神瞧着本道爷?!”
阿七的眼神里带着凶光,他僵立着矗立在门边,像是一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另一个道士将阿七退开,用的力气大了一些,居然将阿七推开了。当他们俩把皮毛拎着走过阿七身边的时候,阿七看见了那皮毛之上额头位置的一点朱红。
那是阿狗额头的标志。
那一夜,下了瓢泼大雨,延庆宫出了几件大事:有两个小道士一死一疯,死的那个被剥了皮,惨不忍睹;疯的那个躲在水里浸泡了许久才被人发现,奄奄一息,神智不清。当夜,宝物三鼎之一的锁妖炉被盗,下落不明。还有一群看守大殿的道士变得痴傻,胡言乱语。
丢失宝物是大事,延庆宫秘而不宣,暗中派人调查锁妖炉下落。
回到柳家堡大殿,顾离人等人和妖怪都被关入锁妖炉中,两两靠背绑在一起。
顾离人和云中君一道,白溶裔和陆云深一道。
锁妖炉里放了水,头顶上的盖子还没有放下,周遭的童子确认没错之后,只待玄阳真人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些人和妖都冶炼成仙丹——假如能炼就仙丹。
白溶裔略感焦急:“小画师,你快想想办法,等这鼎的盖子一盖,我们可就真全都完蛋了呀!”
顾离人仰头看着悬挂在上方的重而厚实的炉鼎盖子说:“办法我正在想,不要催。”嘴里虽然这样念叨着,到下一刻却研究起锁妖炉内部刻着的符文。
以前虽然在延庆宫见过三鼎,但是却没有注意到内部的符文,估计延庆宫的那群老道士也从未发现过,他们把这三口鼎视为宝物,平时摸都摸不得,更何况让他们进来瞧见这些符文呢?
“有意思,”顾离人喃喃道,“里面的符文写道曾有一妖兽通过此鼎获得神奇的法力,看来锁妖炉并非真的能锁妖,反而能够助长妖力。”
白溶裔道:“能不能助长妖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眼前若不逃出去,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云中君淡淡开口:“或许是某个道士故意将符文刻在这里,麻痹妖怪。”
“云中君说的也有道理,道门之中不乏这些阴谋诡计。”顾离人十分认同地点点头,仿佛做道士这件事和她完全无关一样。
陆云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坐着,快要入定的样子。顾离人有时候觉得,附身陆云深的不是水鬼,而是石头怪,否则这家伙怎么一直这么闷?
“小画师,《白泽图》不是认主只有你能驱使吗,为何不和玄阳真人谈谈条件?让他放我们出去。”白溶裔叫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玄阳身边做人质,放你们自由吗?”顾离人点破白溶裔的筹谋,缓缓道,“小破布,我们感情这么好,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绝不会抛下你们苟且偷生。”
白溶裔简直要被她气死,后来一想,道:“小画师,不,顾离人……要不——”
要不你告诉他们,你就是少司命,你没有死,他们不会继续冶炼少司命的!
顾离人抬眼静静地瞧着白溶裔,在这片黑色里,她的眸光非常清亮。
白溶裔自觉住嘴,若是顾离人肯要少司命的身份,她早就表明了,又何必拖延到现在,掩藏到现在?
“水已经开始热了。”陆云深总算开了金口。
白溶裔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周遭在升温,看来底下的火焰已经在燃烧,上头传来铁链滚动的声音,被铁链绑着的沉重的炉鼎盖子逐渐放了下来,压在炼妖炉之上。
眼见着光线越来越暗,直至最后一刻的一丝光线被掐灭,被困在锁妖炉内的人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产生一种压抑感。
顾离人闭了闭眼睛。
原来那些被炼化的妖濒临危亡之际是如此感觉。
非常地,绝望和恐惧。
当年云中君坐在里面的感觉便是如此罢……
“云中君,火焰已起,是否感觉到你的妖力?”顾离人问。
云中君轻轻摇头,“没有。”
顾离人又问:“陆云深?”
陆云深也是摇头回答:“没有妖力。”
顾离人喃喃自语:“奇怪,明明靠近这炉鼎就能感觉到妖力,但是这妖力若有似无,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有,原本以为是火焰是否燃烧的缘故,现在看来,和这火焰无关。”
白溶裔心中有一念闪过:“云中君的妖力能够化为各种形态,会不会是这锁妖炉本身?”
“不是锁妖炉,锁妖炉存在已久,而且我们就在这炉鼎之中,怎会感觉不到妖力?”顾离人分析道。
话虽如此,但这锁妖炉的确有古怪,炉鼎的力量要比以前在延庆宫时强盛许多,必然是借助了云中君的妖力,原本以为是火之妖力掩藏在炉鼎的火焰之中,才身入险境试探,却没想到根本不是。
那么云中君的妖力到底在何处?
“云中君,现在水还是温热的,等到准确时机你再动手。”顾离人道。
云中君应下。
白溶裔刚要靠着炉鼎壁面,却被烫到了头发,打了个激灵坐直了,继续思来想去道:“小画师,按照你的说法小妖怪是玄阳真人收养的妖怪,那么玄阳真人对妖怪应该还好吧,不会和其他道士一样动不动就要杀要剐的,但是为何要举办所谓的炼丹大会?让那些道士抓了妖怪又做何事?”
顾离人解释道:“你错了,炼丹大会不是要炼化妖怪……”
“那是为何?”白溶裔还是不解。
“炼丹大会是要聚集道士,”云中君忽然出口,凉凉道,“玄阳真人要抓的不是妖怪,而是道士。”
顾离人有些无奈道:“玄阳真人……真的非常憎恨人和道士……” 道系画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