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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渠急急忙忙的冲进院子里，突然听到一低沉男声道，“过来。”

　　声音不大，但有着非常强势的压迫感。

　　郑渠没想到陛下居然就在院子里，到的竟然比他还早，吓得腿软，连忙跪下磕头行礼，唐渊舟道“平身。”

　　郑渠战战兢兢的起身，不敢看皇上的脸了。

　　唐渊舟道“若是你敢多一句嘴，朕就砍了你。”

　　郑渠点头。

　　唐渊舟又道“若是帮朕保守秘密，好处少不了你的。”

　　说着，拿出一把金瓜子来，郑渠连忙摇头表示不要，一通比划。

　　唐渊舟看不懂，但记得沈烟说过，这世上只有他二人知道这手语，但又不能叫沈烟出来翻译。

　　幸好沈烟提了那么一句，否则宫宴上人如此多，唐渊舟根本看不见这哑巴，回头没防备就被人戳穿了伪装，简直要命。

　　唐渊舟命令道“还不接赏！你自己随意花，朕若是不在，你给他买些吃喝，用完了会再赏你。”

　　沈烟在屋里迷迷糊糊的喊道“君朔？你在和谁说话吗......好冷，来给大哥暖被窝嘛。”

　　唐渊舟道“行了，你走吧。”

　　说着，转身进屋去了。

　　自那天唐渊舟在沈烟这里犯了病，于是让沈烟尝到了和别人挤在一起睡的甜头，大冷天的抱团取暖，实在是温暖舒服。

　　但直到今天，这也就是第二次而已，看在年三十的份上任性一次，死缠烂打的要小弟给大哥暖被窝。

　　唐渊舟脱了衣服上床来躺着，沈烟嘟囔道“你干嘛去了？”

　　“去看看月亮。”

　　“胡说，今天根本没月亮！”

　　“有。你睡吧，别问了，再问瞌睡虫跑了。”

　　沈烟很快就又睡了过去，唐渊舟坐起身，酒意过去之后格外清醒，点了烛台去看沈烟送他的那玉吊坠。

　　通体润泽的白和田玉，是如意的形状，柄上刻了个小小的“烟”字，莲花纹饰，有绳子穿过去，可以系在脖子上。

　　但唐渊舟没有戴上，担心磕碰，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第二日，郑渠壮起胆子进沈烟的院子时，沈烟正手里拿着唐渊舟给他的佩剑练习，唐渊舟坐在一旁破败的石桌石凳那里看着。

　　难得大年初一，不少仆人放了假，由此无人注意他，可以在院里习武。

　　“阿渠？过年好呀！”

　　郑渠拿出半串铜钱，分给沈烟。

　　全府上下，连仆从都有赏钱，只有沈烟是没有压岁钱的。

　　沈烟自然而然的接过来收下了，又笑道“阿渠真好。”

　　郑渠年年都给他一半，源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烟还是个爱哭的小孩，年三十的晚上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哭，郑渠发现了他，比划着问他哭什么。

　　沈烟看不懂这个哑巴小朋友的自创手势，但隐约猜到他是在问，于是抽抽搭搭道“哥哥弟弟妹妹他们都有压岁钱和新衣，可是我什么也没有，他们还不让我一起吃年夜饭。”

　　郑渠便拿出老爷赏自己的六个铜板，数了三个给他。小沈烟却哭的更伤心了“我爹他给你了呀！给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给我，为什么呀！”

　　这些年来，两人向来不分彼此，有好吃的一起吃，有钱了给对方一半。沈烟毕竟就这一个兄弟，将来若是功成名就，第一件事就是不能亏待了兄弟。

　　郑渠给了沈烟钱之后，再看看不远处的皇上，有些害怕，但是又不敢跟沈烟说。

　　按理说，皇上不会伤害沈烟，但是万一沈烟哪句话说的不好，会不会触怒龙颜呢？

　　沈烟拿着钱朝唐渊舟喊道“君朔，咱们三个出去逛逛吧？”

　　郑渠打心底不想和那位一起逛，但是他向来听沈烟的，见唐渊舟站起身走过来，于是只好低头不语。

　　“阿渠，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沈烟问。

　　郑渠立即摇头。

　　沈烟思忖半秒，把郑渠拉走，里唐渊舟远一些，在屋里问：

　　“阿渠，你和君朔有矛盾？他欺负你了？”

　　郑渠摇头。

　　郑渠是个老实木讷又胆小的，沈烟自然不放心，继续问“你怎么都不看他一眼了？他要是欺负你了，我保证向着你这边，你跟我说呗。”

　　郑渠仍拼命摇头，表示真的没有。

　　唐渊舟站在院子里等，过了一会沈烟出来，脸上依旧是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还是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很好，那哑巴果然不敢说。

　　庙会这般热闹，钟鼓响彻十里长街，震落树梢积雪，连树枝上都绑着红色的布条。

　　地上是爆竹留下的红壳，混在雪里，不算好看，却是过年特有的景色。

　　舞狮子杂耍的、当场写春联的、大声吆喝着卖小玩意的......

　　不多时，沈烟手中已经满是小吃，高束的马尾上还有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唐渊舟帮他拿着串糖酥果子，让他慢慢咬。

　　“这是我第一次来庙会呢，太好玩了！”

　　“我也第一次。”唐渊舟道。

　　沈烟正欲开口，突然察觉到不对，道“有人跟着咱们？”

　　“跟了两条街了，你吃的太投入了，才发现。”

　　“刚刚就发现了，不确定。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再往前走走，找家店坐下，看看对方跟不跟来。”

　　唐渊舟找了家普通的小面馆，到了二楼栏杆处坐下，方便看清一楼情况。

　　片刻后，两男一女也走进店里来，在一楼看了一圈，见没人，又抬头看。

　　和唐渊舟的居高临下的冷淡目光对上，对方一个激灵，连忙转身就走。

　　沈烟道“就这几个人，追吗？”

　　“不追。”说着，手指随意的在桌面上敲了几下。

　　“你仇家？怎么惹上的，对方看着实力不俗，会不会伤到你。”

　　店小二端了牛肉面上来。

　　唐渊舟吃了一口面，道“不会。只是看看，不敢怎么样。”

　　虽然小插曲有些败坏兴致，但总体上还是很开心的，唐渊舟这次不仅仅带了金瓜子，还连从铜板到碎银都带了，一路没让沈烟花钱，沈烟只管吃喝玩乐。

　　这一路郑渠都心惊胆战，但是见陛下对沈烟这般好，又替他开心。

　　等到唐渊舟离开后，沈烟才再次叫来郑渠道“阿渠，你到底怎么了？你在怕他是不是，咱俩一起长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到什么了吗？”

　　郑渠摇头。

　　沈烟一想，莫不是唐渊舟又当街砍了谁，血溅三尺的一幕恰好被郑渠看见了？

　　但郑渠无论如何也不肯说，逼急了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烟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不说就不说，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也行。”

　　唐渊舟不等回宫，刚上马车就道“杀干净了么？”

　　三名暗卫跪在马车外，道“请主上责罚，其中有一人重伤逃走，实在是找不到了。”

　　唐渊舟微微皱眉，如果有人跑了，那沈烟必然暴露于他那拥兵自重又野心勃勃的皇叔面前了。

　　几人立即再次道“请主上责罚。”

　　“罢了，你们都退下。”

　　唐渊舟想起那皇叔，澍南王唐达启。

　　其实最初，唐渊舟不懂事时，曾经对唐达启的印象还很好。大越的皇族，五官都生的锐利，如唐渊舟这般，高而窄的鼻梁，薄唇，是典型生性薄凉的长相。

　　但唐达启却看着笑眯眯的，很温和，随了他母妃的长相，是很阳光俊朗的长相，那双眼睛仿佛天生就带着笑意，每次拿出糖来分给大家，对受宠不受宠的皇子们都一视同仁。

　　但如果当时不是唐渊舟先下手为强，迅速血洗了朝天宫，并且控制了大半兵权，他这皇叔估计也会弑君篡位。

　　可惜，唐达启和唐渊舟不一样，唐渊舟的眼里没有身后名，千秋功过任人评说，也根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而唐达启不想背负残暴不仁的骂名，本想等待时机，花时间谋了个大局去准备，要以一个漂亮、吃相优雅的方式拿到帝位，却没想到被什么也不顾的唐渊舟抢先一步了，还阴差阳错为唐渊舟清除了最难啃的几块硬骨头。

　　正月过了，沈烟的骑射技术已经极熟练了，离武举只剩大半个月。

　　沈烟难免紧张，压上前途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这次去参加了，若是没中，四年之后的下一次必然没机会——这次打个出其不意，不成功，必然直接被他爹疯狂惩治。

　　唐渊舟对于这个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很满意，淡淡道“你不必紧张，必然是头筹的。”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得继续练......万一我......”

　　唐渊舟叹了口气，摸了摸沈烟的脑袋，道“我借你点好运，你只要不怯场，自是没问题。”

　　武举前七日，报名参加的人必须住在擢才馆。

　　吃住自费，而且价格不菲。

　　大越这规矩，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减少闲杂人等抱着“我随便试试”的心态，增大武举选拔的任务量。

　　其二是直接扼杀穷苦人家参与的权利。

　　当然，穷苦人家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可以先行借贷，朝廷的利息还不算低，说白了就是皇上在赚钱，至于私人借贷，倒也有不少。

　　沈烟看着“五两银子”几个字，震惊道“这是土匪？劫道大抵也就这么狠了。”

　　锦衣卫的月俸只有四两银子，七天吃住，竟要五两？

　　还好沈烟这些年各种手段悄悄攒了点，加起来有个六七两了。

　　收拾了行囊，带上那破破烂烂的两套衣服。

　　再也就没什么了，本来还有玉如意吊坠，但是已经送给君朔了......对，还有君朔送他的手串。

　　沈烟收拾好行李，正打算走，竟然在墙头上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沈烟险些被他撞得仰面掉下去。冷冽清淡的熏香，那是唐渊舟身上的味道。

　　唐渊舟一把拉住他，免得他栽下墙头，道“下去，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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