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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名唤皎澄，师承玉城雨尘观，是个九十二岁的老头子，皎澄已经跟了离羲两日了，离羲甩了好几次都没能甩掉皎澄这个老道士。
“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跟了我两日了！”离羲愤怒地冲身后吼道。
皎澄道长拿着佛尘一本正经地道：“小姐拿了贫道的登仙卷。”
“我说了会还给你的！”离羲咬牙一字一字地道，“别！跟！着！我！”
皎澄摇了摇头：“不可，离羲小姐自己的修为被废，如今全部修为都是吸取他人的。他人灵力，可用，却不能结丹，离羲小姐若是遇到危险弱他人一等，贫道要亲自护着登仙卷才能安心。”
皎澄说得不错，离羲如今体内的灵力全是他人的，可以用，却无法凝聚于一处，离羲试了许久也没试出个法子来，甚至因为要调动不同人不同行的灵力而要废上更多精力。
威力大是真，不耐久也是真。
不过这个秘密现在只有离羲和这几天死追着离羲的皎澄知道。
离羲皱着眉叉着腰：“道子，你要知道，我如今是全玉城的孽障，那些人可是不会去想道子跟在我身边是不是为了护着登仙卷。”
皎澄微微一笑：“清者自清，贫道愿以手中佛尘扬天下清平，又岂惧那一点污水？而且，登仙卷乃是贫道所修，若是小姐夺了贫道的东西为非作歹，也该由贫道来解决了。”
“你这个老道士。”离羲轻笑一声，“行吧行吧，你爱跟着就跟着，不过我可和你说好了，我的所作所为你不许插手，否则别怪我撕了你的登仙卷。”
“只要小姐不行恶事，贫道绝不言语。”皎澄点点头道。
距离王氏二仙挑战离氏还有最后一天，明日便是约定一日。
离羲找到了个山洞打坐，皎澄试了试确认可以感知到登仙卷的气息后进城走了一圈，听了一圈离羲的劣迹斑斑。
“弑杀生母”“杀人夺灵”“抢占仙籍”。明明除了王家没有一个人死去，却被描述得血淋淋的，总而言之，离羲手上鲜血淋漓。
“大师兄！大师兄！”皎澄站在馒头铺前排队买馒头，几个道士一边叫一边喊地跑过来。
“大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啊，可担心死我们了。”
皎澄顿了顿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我无事，师弟们不必担心。”
“大师兄，你别灰心。离羲她夺了你的登仙卷只可得意一时，师父已经上报到了仙门那里去。这种冒名顶替的事情仙门一定会严惩的！而且玉城所有修真门派世家如今已经全全联手，准备围剿离羲！”那个弟子义愤填膺地说道，说道要围剿离羲又是一阵兴奋。
“你们要围剿离羲小姐？！”皎澄一怔问。
那弟子点点头：“是，我们现在已经联合了两万修士，一定可以斩杀这个女魔头！”
“其实她……”皎澄顿了顿唇欲言又止。
“大师兄，你要说什么？”小弟子问了一声，然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吧，师父可担心大师兄你了。”说着，那个弟子就要上来拉皎澄。
皎澄侧身躲开，那弟子见皎澄躲避顿时愣了。
皎澄抿了抿唇开口：“师弟，你们且先回去，帮我给师父带句话。登仙卷我会自己拿回来。还有……离羲小姐，她的本质我们都还不清楚，还请师父不要妄下定论。”
“大师兄，你怎么了？连离家家主都已经加入了联盟，你……你在为离羲说话？”小弟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皎澄。
“她不曾弑母，那些修士也不曾被她杀害过一人，她更没有对我下过手。师弟，有些传闻未必是真的，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皎澄说道。
“那大师兄以为看到的就是真的吗？！”小弟子急了，反问道。
“万面法相，我的意愿就是找到真正的那一面法相。皎澄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也不能错过一个好人。”
回到山洞里，离羲还在打坐。说好人，离羲早就不算好人了，可说坏人，离羲似乎又缺了些什么。
皎澄从怀里摸了个馒头出来慢慢地啃着，思索着，善与恶实在是难以分辨。或许，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只有立场不同。
离羲听到些许声音睁开眼睛看了看，果不其然是皎澄在啃馒头。
“道长，你的修为是啃馒头啃出来的吗？”离羲撑着脑袋问道。
“否。”皎澄咽下一口馒头，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离羲，“离羲小姐，你打坐才半个时辰，时间太短了，若要修到登仙卷，一日至少要打坐六个时辰。”
离羲翻了个白眼：“我已经是仙了。”
“那是贫道修得的登仙卷。”皎澄道。
离羲笑了笑：“可登仙卷是对我认的主。”离羲说着蹲到皎澄身边伸手去扯皎澄手里的馒头。
皎澄一掌拍开离羲的手：“是贫道暂时借你用的，还有小姐已是仙身，不必食人间烟火，小姐回去打坐，吐纳气息，此间灵气充沛，是修行的佳地。”
离羲盯着自己被皎澄拍开的手看了许久道：“道子，手劲挺大的呀。”
皎澄顿了一下。
“红了。”离羲抬起手，将手伸到皎澄面前。
皎澄沉吟了三秒后从怀里取出个完整的馒头：“给。”
“呵，给你个头。”离羲冷笑。
“小姐！小姐莫要动手，贫道、贫道知错了。啊！”
“明日我便可以把登仙卷还给你了，道长，你说仙门长什么样子啊？”离羲躺在茵茵草地上，望着天空。
皎澄黑了一圈眼眶盘腿坐在离羲半米开外的地方：“听闻仙门祥云缭绕，仙鹤盘旋，高楼玉宇，美不胜收。”
“真想去看看啦。”离羲感慨了一句，“只可惜，此生无缘了。”
“离羲小姐天资过人，若是好生修炼，登上仙门绝非难事。”皎澄道。
“仙门早就收不得我了，我也不想从头修起了。”离羲伸了个懒腰，“道长，你说我有多坏啊？”
“小姐……”皎澄想安慰安慰离羲，却怎么也说不出“不坏”这两个字，只得道，“人间载不动小姐。”
离羲笑了：“哈哈哈，道长，古往今来怕是没有几个人有我这般成就吧。”
“其实人世间比小姐坏的不胜其数，只不过那些人恶到丧尽天良，恶到抛弃一切。小姐良知尚纯，倒是正好给那些名门正士一个出头的机会。”皎澄道。
“道长可真会安慰人呢。”离羲笑了笑，“天亮之后我要去办事，道长就别跟着了，我会在明天之内把登仙卷还给道长，上了仙门之后，道长可否帮我看看，那里比这人间美上多少。”
不知不觉，启明星已然东升。皎澄回到了雨尘观。
今日是王氏二仙战书上定下的日子，玉城满城百姓等了一日都不见那王氏二仙。
离家戒严了一整天却连天色都没见变过。
皎澄傻乎乎地盯着天看了一整天，他似乎知道了离羲吸取他人修为，夺取自己登仙卷是要干什么了。
离羲她，拦住了王氏二仙，护住了离家。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离今日结束还有半个时辰。皎澄还在盯着天空，一动不动。
还有三刻钟，还剩两刻钟……
此时，天边蓦然响起一阵惊雷，电火划过墨色苍穹。
天之怒……堕仙！
皎澄睁大了双眼。
“太好了！离羲触犯了仙门，被堕仙了！”
“果然是恶有恶报！”
“哼！像这种东西就该是这么个下场，活该！多劈她几下，劈到魂飞魄散最好。”
身边的弟子嘈杂不断，欢呼雀跃。“闭嘴！”皎澄突地发怒，怒喝一声，瞪向那些师弟们，“全都滚回去！”
师弟们被皎澄吓到了，一窝蜂地散开去了。
“大师兄怎么突然发火了？”
“不会是被离羲的魔女害到失了心志吧？”
“离羲这个魔女真是害人不浅！”
弟子们议论纷纷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之中，但还是趴在了窗户口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天边，有一道身影，拼了命破开了云层往皎澄的方向坠下来，最后一道雷电紧追不舍。
“道长！”离羲落到皎澄面前，向皎澄伸出手，才落脚那最后一道惊雷就追了上来，狠狠地劈上了离羲的后背。
离羲顿时倒了一下，一大口血呕了出来。
“小姐！”皎澄上前一步想扶起离羲，却见离羲已狼狈得浑身是伤，无处可触碰。
紫衣被鲜血和焦尘污得一团黑，无处不是血迹淋淋。离羲挣扎着将贴在胸口的手伸向皎澄。
离羲和王氏二仙血战了一场，又被天雷活生生地劈了几下，这个人几乎不能看，而被离羲攥在手中的登仙卷却没有沾染上一丝污垢，依旧金光闪闪。
离羲将登仙卷放入皎澄手中，笑了笑：“他们要我交还登仙卷，好不容易才抢回来，还给你。”
皎澄虚虚地拿着登仙卷，愣愣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离羲。
看到了不一定是真的？这难道是假的？
离羲缓了缓，吸了两口气然后用指甲划破了皎澄的掌心，将登仙卷按了上去，这才是它真正的主人，登仙卷顿时光芒大胜。
“道长，恭喜。”
皎澄没法看着同门杀死离羲了，在飞升的下一刻，当真所有同门的面，皎澄抱着离羲逃了。
“世间法相万千，诸位所言不实，所见也不实。贫道会给诸位带回真正的法相。”皎澄一手背着离羲一手挥着佛尘打退拦在自己面前的修士。
皎澄已是仙身，众修士不敢与之争锋，只得避让开来。
“傻道长。”离羲有气无力地嘲笑道。皎澄瞪了眼离羲：“傻小姐。”离羲眯眼：“等我好了一定揍你。”皎澄道：“等你好了，贫道再好好说教你这个顽物。”
十八年来，离羲第一次离开玉城。九十年来，皎澄也是第一次离开玉城。
走的潇潇洒洒，可当皎澄觉得走的够远了，准备落脚时才发现自己没带钱，离羲更不用说了。
皎澄典当了佛尘和佩剑这才租下一间小茅房安置，请了个大夫诊治离羲，抓了几服药后，皎澄就又没钱了。
在离羲久久地注视之下，皎澄真仙出门了，成了商行的一个苦力。
离羲在床上躺了十天，看着皎澄将同一件衣服穿了十天，终于忍不住对正在啃馒头的皎澄吼了出来：“皎澄！你好歹也是个仙了！你敢不敢把自己收拾地干净一点！还有，你不是飞升了吗？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吗？你啃什么馒头！”
皎澄看了看离羲，把剩下半个馒头塞进怀里：“小姐，贫道不换衣服是实在没有衣服换，贫道攒的钱都给你买东西了。至于啃馒头，这是贫道的奇怪，而且馒头也不贵，一文钱两个。”
离羲无语了半柱香后轻叹一声朝皎澄伸出手：“道长，你过来。”
皎澄走到离羲面前，离羲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了皎澄的手，一股灵力顺着离羲的手径直传输到了皎澄体内。
皎澄惊讶：“小姐，你这是……”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有隔壁大娘照顾我就没事了。”离羲微微一笑，“道长，你回一趟玉城吧，帮我把这些灵力还回去，说好了，是借他们的。”
皎澄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贫道就代替小姐回去一趟，贫道会将一切告知玉城之人的。”
离羲笑了摇了摇头：“不用说了，他们不会信的。”
皎澄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钱囊数着钱，想了想干脆把钱囊都给了离羲：“钱不多了，贫道快去快回，小姐省着点花。”
皎澄走后，离羲立刻就打开了钱囊，倒出了五文钱。离羲立刻就翻了个白眼：“去你的省着点花！”
皎澄的佩剑已经当了，便不能御剑回去只能走路，这是要衣衫褴褛，一路乞讨地回去啊。画面太好看，离羲摇了摇头不敢想。
总而言之，皎澄一来一回至少要二十天，五文钱，十个馒头，也就是两天一个馒头？
离羲顿时感到一阵悲哀，皎澄这些天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离羲还没把五文钱花完，玉城的人便找上门来了。现在的离羲实打实得是手无缚鸡之力，被修士们轻而易举地捉拿了回去，就囚禁在雨尘观下的地牢之中。
皎澄还没有回来，估计他真的是得走路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钱买馒头。
离羲拖着病体在阴暗的地牢里胡思乱想着，门被打开了
皎澄的一个师弟手上拿了一条鞭子走进来，站到了离羲面前，趾高气昂地开口：“羲小姐，别来无恙啊，小姐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离羲揉了揉眼睛：“不太清楚。”
一鞭狠狠地打下，离羲顿时惨叫出声来。
道士继续问：“羲小姐现在知道了吗？”离羲咬了咬牙：“不知道……”
第二鞭就这么落了下来，之后就是不断的重复重复。
直到离羲伤痕累累地倒在血泊里。那道士手上拿的估计是从仙门请下来的神兵，打下来，伤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魂魄。
离羲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魂魄破开了几道口子，正不安地乱闯。
残魂之痛，世上没有第二种疼痛可以比拟。
离羲在自己的血之中滚打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便聚集在了地牢前。
“离羲，你可知错？”雨尘观观主一派和颜悦色地对离羲道。离羲趴在地上没有吱声。
“离羲，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容易偏激，想想你的父母和族人他们那么宠你，你忍心让他们蒙羞吗？”离羲摇了摇头。
观主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你认了错，告诉我们你如何蛊惑了皎澄真仙，并且让他回归正道，这一切就算过去了。”观主继续循循善诱。
离羲舔了舔干涸的唇，沙哑地开口：“我没有蛊惑他。”
观主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冷笑道：“还是执迷不悟，继续打。”还是之前那个弟子拿着鞭子走过来，扬鞭狠狠打下。离羲顿时惨叫了起来，然而千百的仁者善士此刻只冷漠地看着，听着这一声声惨叫。
仙器打在肉体凡胎之上，血肉纷飞之际，魂魄也一点点被击破。
仁爱之心，怜悯之心，从来不属于离羲，这个罪大恶极的恶人。
“够了。”离枯繁冷声说了一句，那个道士看了眼离枯繁后退了。离枯繁走到离羲面前厉声道，“离羲！马上认错！认错了，大伯带你回家。”
离羲缓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浑浑噩噩地看了离枯繁一眼，竟然笑了：“人间留我不得，仙门收我不得，那我便只有往冥府走上一遭了。”
“放肆！”观主被离羲的笑激怒了，喝道，“还是如此冥顽不灵，继续打！”
“不用了。”一个老者冷冰冰地开口，“她就是想死，想魂飞魄散了，死也太便宜她了。”
观主看向那位老者问：“老前辈意欲何为？”
“打入寒冥狱，永世幽禁，不得轮回。”老者冷冰冰地开口。
顷刻间，刚才还半死不活的离羲突然站了起来，扑向了老者
“老前辈小心！”道士连忙一鞭子甩出去，这一鞭极狠，一魂被活生生抽出，剩余的两魂六魄支离破碎，飞快地散开。
“快压住她的魂魄，不可让她逃了！”铺天盖地的灵力将飘散的魂魄强行压回。
离羲痛苦得如同被车裂了一般，发出困兽般的一声长吟。
离羲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但是还有知觉，疼痛寒冷的知觉。此后漫漫余生，她的痛苦不会有尽头。
皎澄走回玉城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又都刚刚开始。
玉城正在举城狂欢，因为终于除去了祸害。皎澄发了疯似的满玉城乱跑，拉住她涣散在天地间的残魂。
于是，众人是刚刚飞升的皎澄真仙疯了。
或许，她是真的厌倦了玉城，连残魂也不肯留下来。
皎澄去了趟寒冥狱看了眼离羲。上古法阵，真是好啊。
皎澄在雨尘观前叩首了三下，起身离开了，此次，玉城再无皎澄皎澄。 帝君泽世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