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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羲向来是听不得这样狂纵的话的，但这次狂纵的人是姜吾尊，掌握着全部生灵命途的盖世大帝——姜吾尊。
离羲将迈未迈的一步僵了好久还是转了方向迈向了姜吾尊的方向：“大帝知道什么？”姜吾尊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一边的团椅之上，眼睫微微下垂，半晌才轻轻一抬：“你过来，坐在孤皇面前。”
离羲气鼓鼓地走到了姜吾尊面前，姒九醴正好搬过来一把椅子，离羲坐了下来嗔视着姜吾尊。姜吾尊靠着椅背，修长的双手自然地搭在膝上，寻常不过的坐姿却让姜吾尊坐出了君临天下的威仪。
不得不承认，姜吾尊天生就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天之骄子，万神之首，大帝之称，当之无愧。纵然离羲不怎么待见姜吾尊，但还是对这位大帝能够生出几分敬意。
不知姒九醴是不是故意的，给离羲搬过来的椅子比姜吾尊的矮。姜吾尊本来就高大，如今坐得又比离羲高，以至于离羲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正视姜吾尊。
姜吾尊敛着眉将离羲别扭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看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不经意地一扬，但又瞬间泯去然后开口道：“妘离羲，你以为自己有多了解离榭？”
离羲皱了皱眉：“别想离间我和他的关系。”“你不觉得离榭有些过于良善了吗？”姜吾尊不关心离羲的话，“没有一个人会完完全全没有恶意、没有劣性。特别是离榭这种，经历过爱别离、求不得的神明，不可能拥有一颗完全澄透的心。”
离羲思索了片刻并不否定姜吾尊的说法。姜吾尊继续道：“妘离羲，你听说过异体吗？”“那不是禁术吗？你难道要说离榭他修行了禁术？”离羲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我可我不信。”
“别质疑孤皇的话。”姜吾尊看着离羲，眼里是满满的傲气。
离羲微微蹙起眉，思索了片刻之后道：“离榭这个人就算是养了一个异体，那么那个异体又在哪里？”
姜吾尊向前倾了倾身子，屈起胳膊，将胳膊肘撑在了膝上，放松身子看着离羲：“你希望是在哪里？”离动了动唇脸色微变却没有说出话来。
“按理来说异体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可偏偏离榭执念太重，就是养了异体也因为过重的执念让异体有了自己的神识。离榭的时间不多了，五日之内，离榭必须让本体和异体合一，否则不论是本体还是异体都活不了。不过合一之后会占据主导的是那一方这可就说不定了。他还是不是你认识的离羲……妘离羲，这也是你自己选的路了。”
所谓异体，说来就是一个分身，将自己心中杂乱阴暗的那些东西抽离，养在另一具身体里，保存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同样，异体与本体分离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世界，一方消亡那就代表那一段历史的不了而了。
“所以，他有一半的可能会不再是离榭，不再是神都的神明，对不对？”离羲清清楚楚的知道，但是还是问了。姜吾尊点了点头：“是，你以为孤皇为什么要逼你回上神廷，你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和你父亲一样蠢。”
“那又为何要这个时候和我讲？早些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离羲问。姜吾尊轻笑一声：“因为之前孤皇没有半分要与你交谈的兴致。”
离羲合上眸，半日才开口：“多谢。”姜吾尊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离羲：“你的选择呢？”
离羲睁开眼：“五日之内是吧，那我就赌这一把，如果离榭还是离榭，我只当大帝今日是来哄骗我的。若是……他真得变了一个人……”
“那就乖乖地与孤皇回上神廷，孤皇可以承诺，上神廷能够庇护你天地无虞。”姜吾尊抢过离羲的话。
“我不。离羲断然拒绝，“离榭爱我是因为有喻瑄含在先，虽然我已记起前世所有，但是如今我是妘离羲。那些路，到底不是妘离羲走的。若是他变了样了，我也要他再一次爱上我。”
“糊涂。”姜吾尊微怒，“你非要像你父亲那般……那般叫孤皇生气吗？孤皇的决定不会对你无益。”
“我要记得他。”离羲固执地看着姜吾尊，“我就是要永远记得他，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他是我爱了两世的离榭。而且……”离羲突然停住没有再往下说了。
“而且什么？”姜吾尊问道。
离羲看向姜吾尊：“大帝，离榭的异体，就是帝熪，对不对？”
姜吾尊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猜的。”离羲说道，“帝君之前并不想让我知道帝熪的存在，否认自己和帝熪的关系，但是后来却默默地默认。而帝熪……虽然他一直以面具示人，但是他和帝君……很像。”
姜吾尊道：“如果一直都是就好了。”
离羲动了动唇：“大帝，喻瑄含的记忆里出现过一个叫帝熪的名字，那个帝熪……是不是离榭？”
那一个在萧明彻杀死了喻瑄含所有所谓的“面首”后还敢进到皇宫里来，却只和喻瑄含隔着纱帘说了两句话，问喻瑄含过得好不好的，连面都没有见上，连名字都不敢说的那个傻子其实叫作离榭。
姜吾尊缓缓地道：“只是可惜了，离榭他不是个上神，没有纯粹的上神血脉。”
离羲看了看姜吾尊，突然想起一件事站了起来：“大帝，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
姜吾尊挑挑眉：“什么事？”
“是妘氏的事情，当年大帝因为妘氏助力煊赫帝君反叛上神廷，所以降下天雷覆灭妘氏，但是其实开阳君他……”离羲急急忙忙地说道。
“他并没有对御楚天有过任何的帮助。”姜吾尊知道离羲想说什么，接口说道。
离羲一愣：“大帝你知道？”
姜吾尊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一句辩白孤皇尽是过了几十万年才听到。”
离羲有些不解地看着姜吾尊，也是，姜吾尊那么神通广大，公孙氏都栽赃陷害应该是根本瞒不过姜吾尊的眼睛的，那么为什么姜吾尊还是灭亡了妘氏，乃至祝融八姓呢？
“开阳这一辈子都没有对孤皇弯过腰，说一句好话，他比你还要狂傲上百倍千倍。”姜吾尊看向离羲说道，那个目光不想是在看离羲了，而是透过离羲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英武豪杰，“孤皇给他的殊荣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匹敌的，许他与孤皇并尊君称，许他留在苍山自理一方。孤皇时常会想，这么个人到底会不会低头，公孙氏的诬陷上来的时候，孤皇自然是不信的，公孙氏与妘氏是宿敌，孤皇再怎么也不会相信公孙氏。但是孤皇就是想看看，妘崧他会不会走到孤皇面前，对孤皇低一下头。”
“可是他没有。”离羲知道了，“我那位祖父铁骨铮铮，他坚信清者自清，所以他没有去面见你，没有向你低头，甚至连解释都不和你解释一句，所以你就降下天雷。降下天雷之时你就在当场，你等着他来向你低头，向你解释一句。但是他宁愿向煊赫帝君低头让煊赫帝君带着爹爹出去，也不愿意对你服个软。”
“不错。”姜吾尊淡淡地回答道，“他宁愿对御楚天服软，也不肯对孤皇低一个头。”
“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就因为这个你就灭了我的全族？”离羲咬牙看着姜吾尊，“大帝，你就守着你这可笑的尊严这样草菅苍生？你就不怕众叛亲离吗？！”
“众叛亲离的滋味孤皇受的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呢！”姜吾尊呵斥道，“妘离羲，你没有资格来训斥孤皇，不管你是想要代表妘崧还是整个妘氏！”
离羲失望地摇了摇头：“大帝，你真是可笑，你迟早会知道，自己所在的一切是多么可笑！你就是气不过他不对你低头不是？我的祖父是怎么样的人呢你应该比我清楚，对御楚天低头是因为他是个父亲，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而不对你低头，是因为他清清白白被你污蔑，他不屑跟你去道歉！”
姜吾尊冷哼一声站起身转身离去：“妘离羲，孤皇再提醒你一次，你没有资格这么指责孤皇。别忘了，你还需要孤皇的庇护。”
离羲也跟着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不敢承认自己错误的一个人，凭什么庇护我？”
姜吾尊没有再搭话，离羲说的都没有错。那一日，姜吾尊眼睁睁地看着妘崧在自己眼前被天雷打得伤痕累累，等着妘崧服一个软，只需要妘崧说一声他没有帮过御楚天就够了。
但是妘崧偏偏就是那么倔强，到死也不肯和姜吾尊说上一句话，只是战着，战着，直到力竭倒下。
在妘崧倒下的那一刹那，姜吾尊就后悔了，姜吾尊走在一片焦土的苍山，后悔了，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但是……
姜吾尊狠狠地咬了咬牙想要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东西，自己的那一份自尊，还真是……可笑！
离榭回来的时候姜吾尊已经走了许久了，离榭似乎并不惊讶于离羲换上了一对新的眼眸，还愣愣地盯着离羲发呆。姒九醴难道没有守在离羲身边，香炉里飘着袅袅香雾，萦绕在二人周身。
“怎么了？”离羲端起茶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离羲抬步似乎想要上前，才抬出一步却又退后了一步：“丫头，横云想要接你去他那里住几日。”“帝君不是去见芈芮了吗？怎么会见到我舅舅？”离羲看着离榭问道，“而且，帝君半日前才说了不会送我走不是？”离榭点点头：“是……”
“芈芮那边又说了什么？不是说她还是自己气呼呼地去找的医神官吗？怎么就又不太好了？”离羲屈指敲了敲桌案问道。离榭轻叹一声：“丫头，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般，本君……有点担心。”
离羲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走向离榭：“是吗？帝君是担心因为即将与帝熪有一战所以难以释怀吗？”
离榭微愣看着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的离羲，片刻之后轻轻地笑了笑，如释重负一般：“你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你解释。”
“三日之后忘记离榭与妘离羲的种种过往，舍弃了神明之外，与神都、仙门为敌，还需要与我解释什么？”离羲双眼泛上红晕，抬手就像打过去。
离榭没有躲的意思，只是无比温柔地看着离羲：“本君早三千年从未有过让异体回来的念头，否则也不会种下长丝茧禁锢住帝熪。”“那现在呢？”离羲深吸一口气终是不忍心又放下了手。
“长丝茧的母茧马上就要死了，本君需要收回收回所有的修为。”离榭抬起手臂将离羲拥入怀中，“我需要所有的修为来保护你，异体是执念而成，我的执念重到了自己产生了意识，并且和我争斗为了一个你。”
自己和自己争，离羲真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了。
“本君也想一直陪着你，但是这次真得是没有选择了，在本君和帝熪有一个了断之前，得找到人照顾好你，保护好你。”离榭道。
离羲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帝君，你能不能赢帝熪？”
其实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异体重回之后，占据上风的定然是修为高深的那一方，这很合理。而离榭的修为根本比不上帝熪，离羲知道，离榭与是承认的。
“帝君，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修此禁术？是什么让你要分出自己的杂念？你是……”离羲追问着离榭。“本君现在……并不想说。”离榭道，“丫头，本君不想欺骗你，现在，你就先不要问了。”
离榭不说不代表离羲就没办法知道了，在上神眼里，从来是不会有“秘密”这个东西的。任何人在上神的面前都藏不住。离羲从未如此感谢自己名载上神册。
“既然有人要伤我，我看舅舅也是护不住我的，我也不给舅舅添麻烦，我就和九醴，回一趟上神廷吧。”
姜吾尊和离羲大眼瞪小眼瞪了半个时辰了。“能不能行给句话。”离羲耷拉着死鱼眼看着姜吾尊。姜吾尊的死鱼眼与离羲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孤皇觉得不行。”
离羲：“你回答错了，重新回答一次。”
“妘离羲，你别太得寸进尺，别让孤皇把你从上神廷扔出去。”姜吾尊一拍扶手道。
“我这是在努力地当一个合格的上神啊，你不是说上神就是洞悉一切的吗？我现在想要知道我男人发生过的事情。”离羲强词夺理着道，“我可是你亲封的上神少姬。如果连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来路我都不知道，这不是丢你的脸吗？”
“小姑娘，错世连你老子万纭少帝都不敢进去，都没办法自有来去，你凭什么来来回回？还要孤皇给你当侍卫。”姜吾尊扯着嘴角冷笑。
“这不是我觉得错世比溯洄安全点儿嘛。而且你又你们收我的钱怎么能算我的侍卫？就当是大帝带着下一代游历磨练不行吗？”离羲问道。
姜吾尊斜了离羲一眼：“还孤皇带你游历磨练，下一代？下一代什么？你还想着当下一代大帝不成？”离羲回答：“如果大帝你觉得自己老了想退位了我也不是不可以当一当第二任大帝。”
姜吾尊：“……你可真是要脸！” 帝君泽世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