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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若满面春风地撑着头看着离羲，离羲正翻着手上的一本册子，被乐若盯地恼了抬起头瞪向乐若：“你看什么看呢？”

　　乐若的笑容愈发的灿烂：“离羲，你实话和我说说，昨天岁旦宴结束后，你和帝君回到神明殿之后……发生了什么？”乐若暧昧地对离羲眨了眨眼睛，用肩膀轻轻撞了离羲一下，“你可别跟我说你们就自己各回各房间睡觉了。”

　　离羲看了看乐若，合上书抬起一只手托腮看着腮：“确实我们是没有各回各的房间，我去了帝君房间。”

　　“然后呢？”乐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离羲。离羲勾起唇角：“然后当然是爬上了他的床。”

　　“啊！我就知道！”乐若兴奋地一下子蹦了起来，甚至跳了两下子，跳了两下之后乐若突然想起什么有些遗憾地询问，“那帝君今天怎么还是卯时就去了奂议殿听诉职？你……不应该还在床上吗？”

　　离羲翻了三个白眼，一把推开乐若：“得了，脑子里想什么有的没的呢。帝君昨天晚上衣服都没有脱。”

　　乐若想了想道：“也不妨碍吧。”“滚吧你。”离羲拍了一掌乐若。

　　“所以你们昨天就纯盖被子睡了？”乐若一脸失望地坐了回去，“太无趣了。”

　　“当然不。”离羲瞥了乐若一眼道，“帝君昨天，连被子都没盖，就一直在外间坐在。”乐若扯了扯唇角：“然后呢？”“然后天亮了，他就走了，给我留了这本书。”离羲一把说着一边拿起那本书晃了晃。

　　“什么书？”乐若问。“你们的神识口诀。”离羲翻了翻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背东西了，他还给我这么厚的一本。”乐若道：“我的神识口诀很好记啊，就‘玄玉’这两个字，你记得我的就行，不够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话说你为什么要用这两个字？”离羲问。乐若顿了顿然后微微一笑：“玄玉是我喜欢的啊。”

　　离羲叹息一声没有深究乐若：“乐若，我真是搞不懂离榭这个人，你说他心里到底在忌惮着什么呢？”“忌惮什么？你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乐若问。离羲看了看乐若，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却是回忆起了昨晚。

　　离羲爬到离榭床上去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离羲体寒，白日里无惧无畏，但是一到夜里就会感到冷，冬日夜里更是缩在被窝里难以入眠，总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所以离羲就经常没羞没臊地爬到离榭被窝里抱着离榭取暖。

　　昨天晚上，离羲也是照例爬到了离榭床上，但是离榭却没有上床，而是站在床边沉思着什么。

　　离羲喝了不少酒，又因为实在晚了困得直打瞌睡，在离榭的神息之中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离榭抬袖熄了灯，坐在床沿伸出手轻轻地摸着离羲的脸颊。离羲蹭了蹭离榭的手迷迷糊糊地询问：“帝君，你快睡啊。”“本君想看看你。”离榭说道。

　　离羲往离榭身边挪了挪嘟囔道：“看什么看，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差睡嘛，要说睡也早就睡过了。”

　　离榭拍了拍离羲，如同哄小孩一般哄着离羲，想让离羲睡得安稳些许：“对不起……”

　　离羲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心里怎么不是一回事，昨夜因为疲倦而感知朦胧，今天细细一想四处都透露着异样。

　　离榭那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一个人，怎么昨日就能做出当着整个上等神都的面做出这种事来。那一个吻很轻，并没有深入，离羲昨夜以为那是离榭的温柔与珍惜，现在深思一番又似乎是离榭的犹豫。

　　还有昨夜的那一句“对不起”，离榭为什么要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离羲说的，还是……透过离羲对另外一个人说。

　　那一个，或许与离羲有着相似容颜的，离榭念念不忘的人。

　　“令平将军，呃……”神明殿的小神吏走进来唤了声乐若，然后有些迟疑地看向离羲唤道，“帝后？”

　　离羲瞥了神吏一眼，因为心情不好，连带着语气也不太耐烦：“做什么？”“冥府上贡的三生酒送到了。”神吏手上端着一个案盘上面盛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瓷壶说道，“按照惯例三生酒是由帝君分配出去的，帝君如今还在奂议殿，还请帝后先收下。”

　　“放着吧，还有，别急着叫我帝后，免得你们帝君到时候生闷气。”离羲闷闷地说道，“什么三生酒？”

　　“我想要……”乐若幽幽地说道，然后拉住离羲晃了晃，“离羲，把这个给我吧，你做主给了我，帝君肯定不会怪你。”

　　“不就一瓶酒吗？”离羲懒洋洋地道，“想要就拿去，稀罕成这样。”乐若连忙拿了那小瓷瓶，握在手中好一阵摩挲：“你现在还不知道。”

　　乐若打开了瓶塞，离羲嗅了两口皱了皱眉：“这是酒？半点酒香都没有啊。”

　　“你不知道，这三生酒一整年才有出这么二三两，可珍贵得很。我等这一杯酒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乐若说道。

　　三生酒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萦梦期，说它叫三生酒，其实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一杯酒，而是冥府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每天清晨的第一滴露水。

　　彼岸花是无尽相思，这二两萦梦期，会将一个人的无尽相思再一次上演。身为神，若非横死就会有无垠的寿命，有着令无数人羡慕的长生，也有只有自己才会知道的孤寂。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最痛心的是活了太久，看了太多，还记得相思却忘了在相思什么。

　　二两萦梦期，酩酊大醉一场，在梦里续写那一段相思，将落满了灰的陈年往事拂去灰尘，重新走一遍，哪怕只是徒增唏嘘，哪怕又是钻心刺骨，亦甘之如饴。

　　那些远去的画面，曾经也是那么五光十色，鲜活动人。

　　乐若久久不愿忘记的相思，叫做颜玖，也可以叫做——颜玄玉。

　　炎明王朝一百二十六年，金元六年，护国大将军乐启战死沙场，其妻乐赵氏殉情而亡，只留下一个年仅五岁的幼女，名唤乐若。

　　皇帝怜惜乐氏孤女年幼，命人接乐若入宫，交由护国大将军的庶妹，镜瑶宫乐菁妃抚养。

　　幼女恐惧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镜瑶宫中。宫女内侍们皆眉目低垂不敢直视殿内发生的一切。所有宫人都知道，这是菁妃又在打骂那个无父无母的女孩了。

　　“哭！叫！你哭什么？叫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哭？这么伤心你我什么不直接跟了你那死鬼爹娘去了？！你把本宫的儿子还给本宫！”菁妃抓着小乐若一把往宫墙上撞过去。

　　小乐若疼得直哭，嚎啕不已。菁妃抓着小乐若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撞上坚硬冰冷的宫墙：“你为什么不去死！就是因为你没死，所以本宫要养你，所以皇后有借口抱走本宫的儿子！都是因为你，你去死！你去死！”

　　菁妃发了疯一般地，一下又一下地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往墙上撞去，肆意地拖拉践踏着。

　　“啊！不要！不要！姑姑！姑姑我错了！”那个孩子在菁妃手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却没有换回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的一斯怜悯。

　　菁妃育有三皇子又深受龙恩，身居妃位，镜瑶宫中的宫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敢去救下那个女孩。

　　如此这般已有三个月了，三个月前乐若被送进镜瑶宫，皇后便以让菁妃全心全意抚养忠烈之后的理由抱走了菁妃所生的三皇子，也是从那一天夜里，镜瑶宫中开始传出一个女孩因为不堪虐打而发出哭喊声。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到了如今，这哭喊声已经不局限于黑夜了。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孩子就能随了她的父母去了。镜瑶宫的主事宫女紫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鼓起勇气上前道：“菁妃娘娘，司衣监的人来给娘娘送衣服了。”

　　菁妃随手将手里的女孩推到了一边，那个女孩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连哭也哭不出声来了。

　　“让他们进来。”菁妃淡淡地说道，瞥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女孩厌恶地踹了几脚，将女孩如一块破布般踹到了屏风后面挡住。

　　不卑不亢地步入镜瑶宫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衣袍上的鱼鳞纹昭示着这个年岁尚小的少年郎已是担着从四品官职，只可惜是个太监。

　　“奴才叩见菁妃娘娘。”少年说着下跪的动作却明确比语速要慢。

　　“哟，司衣监掌印怎么亲自跑来了，快快请起。”菁妃转瞬间脸上已经堆满了笑，还不等少年下跪就虚扶起少年。少年倒也不勉强，一见菁妃伸出手，还未明显曲下的双膝就立刻又直了起来。

　　“南边今个儿才进贡了几匹云锦罗，皇上说菁妃娘娘喜欢粉黛，就命奴才送了这一匹粉黛的过来。还有这凤尾罗手钏，进贡了三串，皇上叫给娘娘一串。物件珍贵，奴才少不得亲自跑一趟。”那位公公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说道。

　　“有劳司衣监费心了，紫琴，赏。”菁妃笑盈盈地说道，全然不见刚才虐打乐若的那副恐怖嘴脸。紫琴应了连忙取了一把金叶子过来塞给这公公，不经意地瞥了瞥屏风的方向。

　　“娘娘客气了。”司衣监笑着收了那一把金叶子，并没有随着紫琴的视线往那里看一眼，仿佛没有看见紫琴的示意，收起金叶子后司衣监又缓缓地开口道，“菁妃娘娘，奴才来是还有一件事情，刚才皇后娘娘吩咐下来，说换季了，宫内嫔妃要裁剪新衣，皇子公主们也要，特意提了养在娘娘宫里的乐小姐。司衣监那边儿还没有乐小姐的身量尺寸，所以奴才还要给妘小姐量一量。”

　　“司衣监是从皇后那里来的？可曾见到了三皇子？三皇子可还好些？皇后可有善待他？”菁妃急切地询问道。

　　司衣监浅笑：“菁妃娘娘放心，三皇子福气又安康，大皇子与二皇子不幸，三皇子如今是皇家首嗣，又是皇后娘娘抚养着，用度自然是宫里最好的。菁妃娘娘与皇后娘娘都是一样的，膝下都有孩子承欢着。娘娘能照顾好，皇后娘娘定然也是一样的。天下的母亲都是一般的，您说呢菁妃娘娘？”

　　菁妃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司衣监：“颜公公似乎话里有话。”

　　颜玖笑了起来：“奴才没有读过书，让菁妃娘娘笑话了。菁妃娘娘可不要多想啊。”

　　从四品司衣监掌印颜玖，那是陪着皇帝一起长大的内侍，深得皇帝的宠幸，不过十七岁就官拜从四品，自然是很会左右逢源。这话一面将忌惮的话题推回给了菁妃，一面又暗中提起菁妃于皇后相差无几。

　　谁人知道颜玖到底值得是关于抚养孩子，还是二人的恩宠地位。

　　菁妃琢磨了一会儿微微笑了：“颜公公抬举了。”

　　“不早了，奴才怕是得回去了，菁妃娘娘不如尽快让乐小姐和奴才去司衣监走一趟。量了身段再挑一挑乐小姐喜欢的布料，奴才好和皇后娘娘交差啊。”颜玖继续道，看着面上是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菁妃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行吧，紫琴，你去把若儿抱出去让颜公公带回去。”

　　连着三月的打骂不休，少食少眠，乐若浑身都是伤，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颜玖从紫琴手中接过头破血流的乐若时狠狠地皱了皱眉。手上的女孩轻飘飘的，好像没有重量一般。颜玖朝菁妃看了一眼同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菁妃娘娘，您可悠着点，别人陛下知道了啊。”

　　威胁嫔妃，全宫敢这么做的，也许就颜玖这么一个奴才了。

　　颜玖抱着乐若走出了镜瑶宫，刚才短暂昏迷的乐若醒了过来，颜玖抱着这个浑身是伤，受尽折磨的女孩才想对这个孩子笑一笑，安慰上几句。

　　乐若却嘴一撇哭了起来，颜玖脸上盯着的死人妆吓到了乐若。

　　内廷十大监，可以说是每一朝皇帝在这个宫里最信任的十个人，本事不比前朝的那些大臣小。十五岁就当上司衣监掌印的颜玖这个时候却被乐若这么个小姑娘哭到没办法。 帝君泽世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