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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五娘出门的日子到了。
郑家虽然清贫，但也是踏踏实实的农户人家，祖上没有奴籍，也没有犯事儿的记录，五娘虽嫁入冯家是做妾的，但那也是良妾，比那些抄家落魄，奴籍的妾室要高上一等，冯家前来迎娶给的排场也算是给足了郑家面子。
这份热闹在这条巷子里算是头一份的。
杜宓嘴上说着不去送她，但到了真出嫁的时候，仍是在门口遥遥望着郑家门口的东京。
敲锣打鼓唢呐喜庆，闹哄哄的气氛遍布整条巷子。
新娘子出门时最为热闹。
巷子里的小丫头们都拥着，嘻嘻哈哈的叫着‘姐姐真漂亮’‘新娘娘好漂亮’，冯家更是毫不吝啬的分发着喜糖，小丫头们便叫的更加高兴了。
杜宓站得远，看不仔细，只能隐约看到一抹浅红色。
被人群拥簇着走向花轿里。
腰间系着红绸的轿夫压了轿子，新娘子正要上桥时，围着她的人群散了些，恰好让杜宓看见了郑五娘身着嫁衣的模样。
双手握着描金团扇遮面，嫁衣系的她腰肢纤细，侧身而过时，露出些许杏脸粉腮，一眼便已倾倒人心。
这许是五娘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了。
今后的日子，便是漫长的后宅生活。
杜宓目送着轿子出了巷子口，她才进了屋子，着手开始收拾行囊。
屋子里的炉子上仍煨着汤药，热气腾的一室药味。
待她收拾好了行囊，药也煮好了，放至常温后捏着鼻子一股气灌了下去，又连忙捏了两个奶糕吃下去才压下了些苦味，不至于吐出来。
她打算先去京城找肴青，暂时不回滁州。
若是现在回滁州，蒋侯的气才消得差不多，一见她回去找他救命，肯定又要火冒三丈，攥着皮鞭抽的她皮开肉绽，那是肯定不能回去。
肴青——虽然也会生气，但肴青脾气好，顶多也就骂她两句就揭过了。
再且说，李穆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的下落，那‘主人’那边的人找到她的下落肯定也是迟早的事。
回滁州只会将蒋侯再次带入危险之中。
但这一连串的事情总会有结束的那一日。
结束的那日肯定会到来的。
——
元宵过后连着阴了好几天，又下了好几天的雨，路上泥泞不堪，再加上雨后气温骤降，杜宓的寒症又犯了，冷的出不了门，身子困倦的没法子赶路。
她干脆也不急着上路了。
什么时候天气好了，寒症好转了，她再上路也不迟。
期间她为了攒路费，写了不少话本子。
也是因为她花钱心底没底，带来的首饰当的七七八八了，只得拿起笔杆子自力更生。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她掐着算着日期，打算不是明日就是后日该上路了，这一日出门买了干粮回来，无意从巷子里的妇人们口中听见了郑五娘回门的消息。
杜宓觉着有些奇怪。
她也不是没成过亲，这回门不是应该在大婚后的第三日吗。
这都过了多久了，怎么才回门？
“杜小姐，回来了啊。”
杜宓想的认真了些，驻足不前，恰好被挤在一堆闲唠的妇人们叫住了。
杜宓应付的笑了笑。
抬脚要走时，就听见有一妇人问道：“杜小姐，你向来与郑家五娘交好，五娘今日才回门来，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我还真不知道。不然我去问过五娘后再来告诉婶子？”杜宓说的一本正经，仿佛此时就要去郑家门口问个清楚明白。
那妇人连忙尴尬的摆了摆手，＂杜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就是……就是有些担心五娘，怕她在那冯家受了欺负。“
杜宓面上的笑意更加真切，“婶子们如此关心五娘，那不就得让五娘，让郑家婶子知道吗，便是五娘真的是被冯家欺负了去，但若五娘知道还有这么一大帮关心她的婶子们，心里想来也会好受不少，郑家婶子也不定会多感谢婶子们——”
郑家的穷是出了名的，郑家婶子的泼辣、尖酸也是巷子里出名的。
且郑家婶子又是好面子的。
要是让她知道了有这么一群婆娘在背后看她郑家的笑话，说不准会当场撸着袖子上门要个说法去。
妇人们听杜宓要去和郑家婶子告状，立刻有了动作。
“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杂活没干完呢，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唠哈。”
“哎哟，我家里的炉子上还烧着水，我也得赶紧回去看看才成。”
“我家小子让我去给他买宣纸呢。”
杜宓的话音还未落，七八个妇人纷纷寻了借口都散了，只余下与杜宓交谈的那位妇人。
妇人笑得很是勉强，“这……这……我们这真是好意……”
杜宓敛起笑意，淡声道，“因是好意，这才更得让郑家婶子知道，不然不就白费了婶子这一片好意么。”
视线凌厉扫去。
变脸之快，语气之冷，不由得让对面的妇人生出了一丝惧意。
＂这街里街坊的，我们也就是随口一问……这——人家家里头的私事，我们怎好随便打听。我——我家里也还有事，得回去了，回头见啊！”
说罢，拽上小板凳脚下带风的小跑离开。
连个头也不敢回。
杜宓将这一群唠嗑的人打散了，却打不散关于郑五娘的流言。
毫无疑问，郑五娘在冯家的日子过的并不会太好，否则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回门？
杜宓担心着郑五娘，心想着要在离开江南前去看一眼她，但又怕郑五娘不想见人，自己就这么上门去，搞不好还真的会被郑家婶子误以为是瞧热闹的。
犹豫了许久后，她才下定决心打算去瞧一眼五娘。
她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后，正要去郑家，郑五娘却先一步来了她家。
杜宓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憔悴的姑娘，竟有些不敢相信是那日穿着嫁衣回眸倾城的郑五娘。
她绾着妇人的发髻，穿着簇新的衣裳，簪着珠翠的簪子，俨然一派富门妾室的打扮。
可她眼底毫无光彩，死气沉沉。
杜宓连忙将她迎进屋子里。
室外寒凉冻人，室内点着炭火盆，炉子上还煨着汤药，药味遍布整个屋子。
郑五娘进屋后就嗅到药香，面上才有了些许颜色。
“姐姐这么还在喝药，可有再去医馆看过？”
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五娘还不忘记关心别人。
杜宓摆了摆手，说的轻描淡写，“这不是最近天冷了，寒症又发了，喝几服药暖暖身子，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完，示意让五娘坐下后再说话。
两人各自落座后，五娘神情郁郁，垂着眼像是在发怔。
杜宓与她认识了这些日子，也算是清楚她的脾气。
若不是有话要说，五娘是绝不会上门打扰人的。
杜宓便率先挑起了话题，“你来的正巧，原本我也想去寻你的。京中的家里来了信，要我回去一趟，我这一趟去了后短期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郑五娘猝然抬起头来。
讷讷问道：“真是……不回来了……吗？”
随着话音说完，眼底又添了一分绝望。
“也不是不回来了，只是近期去京里处理些事情罢了。”杜宓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郑五娘的神色，“你不晓得，京里宅门规矩可大了，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那些拘束。待处理完了事情，肯定会回来的。”
“姐姐什么时候上路，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最近又冷了些，姐姐身上还有寒症，可有多准备些御寒的衣物？”
郑五娘不愿提及自己的事，但是关心起旁人来倒是仔细周全。
杜宓笑着点头，“都齐备了，就这两日准备上路了。”
闻言，五娘又是一愣。 这个小妾泼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