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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木勺舀起一个冬天

花红花火 海飞 8269 2021-04-05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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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红嫁人那天,大雪突然笼罩了辛浦镇。

  海半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老旧的竹椅上,听到了雪阵由远而近的声音。一会儿大雪像潮水一样涌来,纷纷扬扬地罩住了海半仙。他咳嗽了一声,在这个冬天的薄暮时分,他突然觉得整个小镇变得如此空旷与辽远,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得心应手地翻了一下白眼,透过黑色深重的墨镜,隐约可以见到一艘大红婚船,远远地从河道那边驶来,像一座移动的亭子。

  海半仙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指甲长长的手指头开始掐算起来,那些雪朵无声地飘落在他的掌心,让他的手掌有了一阵紧接一阵的凉。一会儿他的头发和脸上都落了好多雪,就在这时候他算到了花七斤家的闺女今天一定是出阁了。海半仙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吼了一声,刀枪之命,刀枪之命……然后他猛地摇了摇手中那只被摸得锃亮的小铜铃。

  这一个普通的落雪天,所有的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发生……

  迎亲的婚船到达河埠头的时候,镇上最有名的的女酿酒师花红还在徐记酒坊里干活,她带着一批工人在竹簟上摊饭,并且向一名新来的酒头作最后的交接。徐老爷披着狗皮大衣坐在冬天的一张藤椅上打盹,他的身边架着暖暖的火炉。徐老爷中午喝了一点儿黄酒,吃了一点儿狗肉,然后他的整个下午就都是昏昏沉沉的。花红看了一眼像一件旧家具一样臃肿陈旧的徐老爷,麻利地把手中的勺子扔了出去。木勺子呼啸着穿过了冬天,稳稳地落在水桶里,溅起一片白亮的水花。

  徐记酒坊留给花红的记忆就是这片白亮的水花。然后花红走上了回家的路,养父花七斤拖着病体在赌馆里泡了七天,终于把她输给了田家大少爷田树根。那天清晨花七斤从赌馆账房手里接过账本,他欠下了田树根一百个大洋,说好了把花红抵给田树根。田树根打了一个哈欠,他白嫩的手接过一碗参汤,喝了一口以后又猛地喷出来。真苦,田树根恶狠狠地说,然后他拿起笔在账本上划掉了一串数字,站起身来就往赌馆外面刚刚亮堂起来的清晨走去。一边走一边留下一个尖细的声音,三天以后过门。

  那天花七斤望着田树根喷出来如薄雾般久久不散的参汤笑了,他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声又响起来。当他摊开自己的手时,发现了手心里腥红如梅花的鲜血。

  花红走在那条回家的石板路上,路的一边是店铺,一边是一条狭长如裤带一般的穿镇而过的河。河面上冒着氤氲的水气,花红的身影就倒映在河里飘忽着,像是王家班的戏子在舞动着水袖。花红走过海半仙身边的时候,有气无力的海半仙突然摇了一下手中那只磨得油光锃亮的小铜铃。花红扭头看了海半仙一眼,海半仙戴着一副深不见底的墨镜,脸上挤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看上去他的瓜皮帽已经很陈旧了,像一只被啃过的地瓜一样不成模样。他喑哑的笑声响了起来,然后出奇不意地出手,竟然稳稳地捉住了花红的一只手。

  刀枪之命啊,花家丫头,你的命比铁还硬。海半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花红看到海半仙的清水鼻涕亮晶晶地挂了下来。她挣脱了海半仙的手说,海半仙,我要嫁人了。

  花红走的时候,将一小坛酒放在了海半仙的身边。海半仙蜷缩在一把竹椅里,他身边“摸骨论相”的四字布幡在冬天的风中轻轻摇晃,很像一位站立不稳的老人。花红越走越远,当她回头望望海半仙的时候,突然觉得海半仙很像是挂在徐老爷家堂前的一幅山水画。

  花红踏进家门后开始烧热水。那只她用来洗澡的大酒缸里倒满了热水后,她把自己狠狠地洗了一回。花红一边洗一边对自己说,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这个漫长的下午,花红很想在温热的酒缸里好好地睡一觉。锣鼓的声音就在这时候挤进了门缝,花红起身穿衣,这时候她听到了病歪歪的养父花七斤在外间跟人追加彩礼。花七斤有气无力地说,再给五十块大洋。

  田树才坐在花七斤对面,隔着油腻腻的小方桌,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给你一百大洋。

  花家院子里的十八坛唐宋红酒已经挖了起来,黑黝黝的像风干的一堆巨大的番薯。那是花七斤在田记唐宋酒坊做酒时,亲手酿的唐宋红,顺便买了下来。花家在辛浦镇没有亲人,也不办嫁女酒,所以十八坛唐宋红当作花七斤给女儿的嫁妆。田树才的手轻轻挥了挥,立刻有一群田家的工人将十八坛唐宋红搬上了船。

  田树才是田有粮老爷家的二少爷,他一直在省城杭州读书。他读了很多年的书却始终不肯回辛浦镇,所以辛浦人以为读书是一件永远也读不到头的事体。田树才是替哥哥田树根来接新娘子的,因为田树根在这个黄道吉日消失了,田家差人找遍了辛浦镇上的几家赌馆都没有田树根的影子。没有人知道田树根和人在一条船上赌,这条船已经驶离了辛浦,驶向郊外的湖畈丛中。这条赌船上有酒有菜有床有女人,有赌馆里应该有的一切。

  田树才将一百大洋胡乱地扔在了桌子上。花七斤在认真地清点着大洋的时候,门帘一掀,一身大红新嫁衣的花红从里屋走了出来。花红并不认识田树根,她以为坐在小方桌边唇红齿白的田树才就是田树根。花红没有理会田树才,而是认真地替花七斤数清了桌上的那堆大洋,然后她弯了弯腰说,爹,我走了,我为你洗一次脚。

  花红从来没有为花七斤洗过脚,所以这唯一的一次洗脚洗得无比漫长。热水钻进了花七斤的脚踝骨里,让花七斤差一点就整个酥化了。当花红替花七斤擦干一双脚,稳稳地将他的脚放进一双半新旧的棉鞋里时,花七斤的一滴眼泪滴落在脚盆里。

  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花七斤认真地问花红。

  花红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田树才。田树才仍然坐在小方桌边,脸上露出一成不变的微笑。花红说,走吧。

  锣鼓的声音剧烈地响了起来,仿佛要把这破棉絮一样的冬天狠狠地撕碎。花红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把一块红头巾盖在了头上。这时候两位顺利嬷嬷忙上前将她扶住,花红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像一根燃尽的蜡烛一样的花七斤。然后花红在顺利嬷嬷的搀扶下走向河埠头泊着的喜船。

  马龙就是在这时候回到辛浦镇上的。花红掀起红盖头的一角看到了人堆里的马龙,她朝马龙灿烂地笑了一下说,你还知道回来?

  马龙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有钱了,想回来找你爹提亲。

  花红仍然灿烂地微笑着,三年过去了,我涨价了。

  花红说着沉下了脸。马龙看着花红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他拼命地搓起手来,仿佛很冷的样子。马龙离开辛浦镇已经三年了,三年前马龙站在花七斤的面前提亲。花七斤正在洗脚,他从脚盆里拎起了一双湿淋淋的脚,白了马龙一眼后说,你有多少大洋?

  那天午后,马龙就在辛浦镇上消失了。

  花红身边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花红从一位卖线板糖的老汉的箩筐里抓起一把刀子,风快地架在了马龙的脖子上。

  你替我送嫁。我没有兄弟,你既来了就替我送嫁。花红仍然微笑着说,说完她将刀子又扔进了目瞪口呆的老汉的箩筐。花红将红头巾又盖好了,在顺利嬷嬷的搀扶下走上船去。田树才就是在那一刻爱上花红的,他觉得花红就像一匹母狼。他扶正胸前的大红花,将呢帽又戴在了头上,对愣在一边的马龙说,走吧,大舅子。

  花红一直都孤零零地站在船头。这个冬天灰沉沉的天空像是要塌下来似的,让人觉得寒冷和压抑。田树才从舱里出来,走到了花红的身边。他听到了哗哗的水声,看到船头破水时劈开河道的模样。鼓手们在船尾咬牙切齿地想要把锣鼓敲破,而田树才却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火红的花红站在船头的静止画面。一场大雪就是在这个时候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的,像一群飞舞的鹅毛围着火红的花红上下舞动。

  田树才一转身,看到了船舱里正在向船头张望的送姐的马龙。田树才笑了,说,记牢,讨娘子要趁早。

  十八坛唐宋红酒的黄泥坛盖被打开,酒全都倒进了一只大酒缸中。浓郁的酒气是在很久以后才慢慢弥散开来的,客人们都在划拳,他们的脸因为兴奋而变形。田树根一直没有被找到,田有粮老爷穿着崭新的绸衫,像一棵被霜打过的白菜一样和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接受田树才和花红的磕头跪拜。

  田树根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赌馆,他不知道输掉了田家多少大洋。田家是辛浦镇上最大的酒坊主,田有粮输得起大洋但输不起儿子。他是要让两位少爷接班的。田树根唯一一次赌赢,是从老酿酒师花七斤手里赢了花红。田树根慢条斯理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田有粮的时候,久病的田有粮破天荒喝了半碗老酒,他的眼睛放出久违的光芒来。

  马上娶她过门。田有粮对太太说,听上去就像是让太太娶花红过门似的。

  田有粮心里有一把铁打的算盘,精明能干的花红是辛浦镇上著名的女酿酒师,当然适合管理田有粮家的田记唐宋酒坊。田树根只会赌博,田树才一心读书,田家产业要发扬光大,完全可以靠花红来支撑门面。而且花红泼辣大方,敢做敢当,田有粮终于感叹原来赌博也有赌博的好处。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代替哥哥拜堂的田树才和花红被一根红绳牵向洞房,空洞的心里突然像灌满了蜜一般。他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那是一个冲天而起的花炮,在辛浦镇漆黑的夜空绽放成一朵菊花的形状。然后土匪陈三炮带着铜锣寨的兄弟们突然降临在田有粮家。那时候已经有许多客人喝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地上。院门被撞开,陈三炮在土匪的簇拥下出现在田家的院子。土匪们都举着火把,红红的火光在风中摇晃,明明灭灭地映在田有粮的脸上。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花红的小姑子田明媚瞪大眼睛望着陈三炮。陈三炮走到酒桌边坐了下来,从锡壶里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干了,然后擦了一下嘴巴说,辛浦镇三十六家酒坊,没有一家能做得过田家呀。

  陈三炮后来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土匪们冲进田家的所有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密密麻麻像种了一地的黑色蓖麻。二当家铁算盘、军师麻老六、三当家香雪海都坐在了陈三炮的身边。他们一言不发,像是赶来喝喜酒似的,专心地喝酒吃肉。

  这是一场彻底干净的洗劫,田家的财物被搬到院门外的大车上。田树才和花红也被赶到了院子里,站在人群中间花红看到了陈三炮魁梧得像门板一样的身影。寒冷的冬天滴水成冰,风像旋转挥舞着的刀子,陈三炮却把酒喝得热气腾腾。铁算盘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掘地三尺,我不信田家不会在地下埋东西。

  很快院里的一大片空地被掘出一片大坑,田家为小姐田明媚埋下的唐宋红酒被起了出来。铁算盘一无所获,他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开始发青。这时候田树根输光了钱回来了,他撞开院门的时候,看到的场面让他张开的嘴很久没有合上。土匪丝瓜一把将田树根拉进了门,田树根跌撞着刚好趴在陈三炮的脚边。陈三炮抬脚踩在了田树根的背上,拔出了腰间的两把枪。田树根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的裤子很快湿了一片,尿液滴滴答答地在这个冬天滴落下来。

  陈三炮并没有向田树根开枪,他抬起手腕击碎了从地上起出来的一坛坛唐宋红酒。十七坛唐宋红酒在一声声脆响以后水花四溅,然后像一个委顿的老人一样瘫软在地。最后一枪扣动扳机的时候,子弹卡了壳,陈三炮骂了一声娘,把热辣辣的枪插回了腰间。

  陈三炮猛地抬腿,一脚踢在田树根的脸上。田树根喷出一口血,然后仰天倒地,丝瓜随即抬腿一脚踹在田树根的裤裆。田树根惨叫了一声,他的身子扑倒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刚好能看到穿着一袭红嫁衣的花红。他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他刚过门的新娘子。

  陈三炮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仍然坐在太师椅上的田有粮面前。田有粮凄惨地笑了笑说,你终于来了。

  陈三炮说,我等了十年,今天是我爹十周年祭辰。

  田有粮说,你想要怎么样?

  陈三炮说,我爹是在你家的酒缸里淹死的,我要你像我爹一样在酒缸里淹死。

  陈三炮转头对二当家铁算盘吼:铁算盘你算一下,十年本金和利息,是不是两清了。

  铁算盘大声地说,田有粮抵命,田家的钱财作利息。两清!

  这个寒冷的夜晚陈三炮用枪逼着两名田家的下人拖过田有粮,将他的头往酒缸里按。因为陈三炮说过如果田有粮不死,那么两名田家的下人就要死,所以两名下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田树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菜刀,他紧咬嘴唇红着眼睛冲了上去,被陈三炮当面一拳打昏在地。陈三炮提起脚,重重地踩在了田树才的脸上。马龙冲了上去,他从一名土匪的腰间抽出了刀,迅速地环住了陈三炮的脖子,刀就架在陈三炮的脖子上。马龙轻声说,让你的人走。

  陈三炮的眼神充满了忧伤,刀锋已经触碰在他的脖子上,他觉得刀锋其实比这个冬天要多一点点的温暖。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地说,把我放开,我的脖子会把刀碰坏的。

  马龙愣了愣。他突然觉得陈三炮是一个十分会讲话的人,他竟然说他的脖子会把刀碰坏的。就在马龙愣着的时候,陈三炮突然一个反抄手扭过了马龙的手,那把刀子飞了出去笔直地插进了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这时候小土匪木瓜的枪顶在了马龙的脑门上。

  木瓜的唾沫星子飞溅起来,敢对我们大当家动手,你有几条命?

  陈三炮笑了,拍了拍马龙的脸说,你有种。我不杀你,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陈三炮抬起一脚,把马龙踹出去很远。这时候太太已经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田明媚紧扶着太太,紧张地看着在酒缸里翘着两条腿挣扎的父亲田有粮。

  花红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劈柴的小斧头。那把斧头本来是躺在院里的空地上的,斧头边上还有一堆柴禾。花红的脚一勾,斧头腾空而起落在了她的手中,然后她的手一甩,斧头打着转呼啦啦地向酒缸飞去,砸在酒缸的底部。酒缸碎裂,像黑夜被撕开了一个黝黑的口子,酒水瞬间就滚滚而出。田有粮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奄奄一息地在一地酒水中抽搐着。三当家香雪海的目光抛在了穿着一身嫁衣的花红身上,她突然一跃而起,在花红的脸上扇了两个耳光。她是有名的快手,但是没想到花红在她纵身离开以前,出手风快地还了她两个响亮的耳光。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二当家铁算盘向花红举起了枪,枪管却被陈三炮轻轻压了下去。

  陈三炮走到花红面前,仔细地看着花红,他看到了花红唇上细密的绒毛,轻声说,你跟我上山吧,你也算是利息。要是他们还想来赎你,算你走运。

  这是1939年的冬天,一场雪下得如火如荼。在保安团长沈家门家的台门屋里,沈家门正闭着眼在听二姨太冯小宝唱戏。沈家门的父亲沈大善人沈万顺留着一小撮胡须,他如同一只老山羊一样依在火炕边上取暖。炭火血红,把他雪白的胡须也映红了。团丁跌跌撞撞地进来报告,说田家传来枪响,田家进土匪了。沈家门睁开眼拔枪就要往外冲,他不小心一脚踢翻了火炉,炭火像腾起的星星一样亮了满屋。这时候沈大善人的心脏病突然发作了,胸闷气短,脸色发白,很快就委顿在地上。沈家门把沈万顺送到了镇上的惠民医馆,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一直陪父亲到天亮。这时候团丁来报,就慢了一分钟,还是让土匪走了。土匪不仅走了,还掳走了新娘子。

  沈万顺长长地舒了口气。沈家门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一分钟有多长的时间。后来他自己也算得烦了,就不再去算这道算术题。这个清晨沈家门把父亲沈万顺从惠民医馆接到家的时候,火炕里的火已经冰凉成一摊死灰,二姨太冯小宝还在旁若无人地唱戏。沈万顺愉快地接了上去,他唱的是绍兴文戏《全部梁山伯》。沈万顺在这个清晨,骨头有些发轻,他觉得田记唐宋酒坊的好日子过去了,那么万顺酒坊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十年风水轮着转,摆在沈万顺面前的最大的酒业竞争对手阴差阳错地在土匪的帮助下被除掉了。

  田有粮是在这个清晨咽气的。田树根躺在床上捧着裤裆哼哼,田明媚扶着太太站在田有粮的床前,田树才矮着身子,将耳朵贴在了田有粮的嘴边。田有粮声若蚊蝇,他告诉田树才必须把花红赎回来,将来就是田家酒坊的掌柜。他还告诉田树才,田家永世不得向铜锣寨的陈三炮寻仇。然后田有粮就瞪着眼睛死去了,他的嘴巴像一条鱼一样张着,好像有还没有说完的话。他手里的铜钥匙滑落下来,叮的一声掉落在被冻得十分坚硬的地面上。

  这时候田明媚转了一下头,她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被挖过的新鲜泥土,以及孤零零的仅剩的一坛唐宋红酒。 花红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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