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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寨酒坊里,花红拿着木勺子从酒缸里舀出酒,往酒坛里灌酒。酒香充满了整间酒坊。花红心里填满了无法言说的喜悦。不管是在枪炮的呼啸声中穿梭,还是饭桌之上的酒碗交错,花红认为只有酿酒的时候才是一个酿酒师最为幸福的辰光。
这时候花红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从门窗外传进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花红辨别了会,听清是孔二己的声音。她皱皱眉头心里嘀咕,这个孔二己,我酿酒,他酿酸文假醋。孔二己的唠叨声继续传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花红把木勺扔到酒缸,一把拉开门,不禁吓了跳。门外陈三炮上穿黑色燕尾服,下穿挽裆裤子,脚着一双布鞋,手里捧个精致的小盒子,看上去像戏台上滑稽的小花脸。鼻涕抱着一束杂七杂八的野花憨笑。孔二己则拿着一张大红喜帖摇头晃脑,今乃黄道吉日,铜锣寨大当家陈三炮先生向酿酒师花红女士求婚。第一步,献花!
鼻涕把野花献给花红,娘,你就应了吧。我也想让大当家的当我爹。陈三炮大声称赞好儿子。花红白了他们一眼扭身想走,鼻涕一把拉住她。
孔二己大声地说,第二步,求婚!陈三炮大大咧咧地走向花红,孔二己让他跪下。陈三炮嘟嘟囔囔,娶媳妇怎么还要跪?这洋鬼子也太坑人了。孔二己让他单腿跪下。陈三炮单腿跪在花红面前,笑嘻嘻地看她。
孔二己大声说,第三步,献戒指!陈三炮把小盒子高高举过头顶,花红,老子陈三炮今天向你求婚。老子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给老子?
孔二己说,鼻涕他娘,你只要曰“我愿意”三个字,大当家的就可以给你戴上他母亲所传的金戒指。你就算是陈家正式的媳妇,铜锣寨名正言顺的压寨夫人了。
花红板着脸狠着心让陈三炮滚回去,要他以后别再提求婚的事。鬼子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哪有心思想这事儿。陈三炮怏怏地让花红给个准话,他可以等她一万年。花红告诉他,等在一线天和日本人打完这仗,如果大家还都活着我就嫁给你。
陈三炮马上起身,大声说痛快。让花红先把戒指收着,到时候他亲手给她戴上。孔二己摇头晃脑,不见汝兮,思之东墙。愿随汝兮,归故乡。与汝白头兮,地老天荒!
夜静静的,花红披着衣裳呆坐在油灯前。她慢慢打开陈三炮的戒指盒子,拿出来看了看戒指里面的字,摇摇头,又伤感地放进盒子。花红望着灯火喃喃,看来我这辈子真的是跟田家有缘。我花红是田家的大少奶奶,真的是田家的大少奶奶啊。田树根,好歹我花红也算你明媒正娶的老婆。虽然和你没有夫妻之实,可这真要改嫁了,怎么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呢!我想嫁给陈三炮,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你要是同意的话,就让这灯芯爆个火花!
花红眼不错珠地盯着灯芯,灯芯越来越大,越来越红。花红的心也跟着怦怦跳。油灯竟然真的爆了个火花,发出轻微的扑哧一声。花红惊喜地双手合十,满脸喜悦。
花红把戒指盒子小心地藏进怀里,穿上衣裳往门外走。经过香雪海房间门外,她看见马龙从香雪海房里出来。花红连忙躲在一边。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呢呢喃喃地像两只小鸟一样说话。然后马龙脸上浮现着甜蜜的笑意,朝左右看了看就悄悄走开。花红看着马龙的身影远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感觉心头开了一大片灿亮亮的花,漫天漫野盛放,铺天盖地鲜艳。
花红走过铜锣寨大厅外的旗杆下,“陈”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鼻涕和土匪阿庚靠在旗杆下,睁大眼睛四外张望站岗。花红叫鼻涕跟他去酒坊,新酿的酒发酵,得去加点米水。花红边说边快步走去,鼻涕揉着眼睛从后面小跑着跟上。
何秀莲绣好一面军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何秀莲没有回头,轻声说过来看看我绣的军旗。马龙抚摸着绣着“新四军金绍支队路东大队”字样的军旗,说绣得真好,路政委倒是催过几次,只是大哥还没有明确答复什么时候正式加入新四军。何秀莲说早晚用得上。
而在这个时候,终于得到花红口头承诺的陈三炮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他梦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迎娶花红。火红的轿子,火红的鞭炮。花红蒙着红盖头,穿着一身新嫁娘衣,踩着红毯子,从远处向他缓缓走来……
铜锣寨上所有人没有防备的一件事是,田树才、铁算盘和麻老六带着皇协军,已从铜锣寨四面八方潜伏上来,将守岗哨的土匪们悄无声息地一一干掉了。
花红带着鼻涕从酒坊忙好回来,阿庚靠坐在旗杆下打瞌睡。花红过去轻踢他一脚,喊他快起来。没想到阿庚竟然一下子歪倒在地。鼻涕划着火柴,两人一看,阿庚的脖子和前胸都是鲜血。鼻涕吓得张大嘴,花红一把捂住鼻涕的嘴。这时花红闻到了一股汽油味。花红拉紧鼻涕的手,朝汽油味飘来的地方摸去。
铜锣寨土匪们的住处,地瓜带着几个土匪正在往上面泼汽油。几堆木柴架在门口,门口已经架起了机枪。田树才满脸笑容地站在机枪边上。铁算盘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田树才冲着手持火把的麻老六一挥手。麻老六举起火把,远远地掷向泼了汽油的柴堆,火把打着转呼啸着飞向柴堆。花红突然从暗处冲出,纵身而跃,飞起一脚踢飞了火把。
地瓜把另一个火把扔向柴堆,火迅速燃烧起来。花红大声呼喊,二鬼子来了,弟兄们快起来!鼻涕也高声呼喊。麻老六冲上去一把掐住花红的脖子,用刀顶住花红的咽喉,牙齿格格作响地骂,老子弄死你!都是你这臭娘们害死了我和二当家的!
田树才大喝麻老六不许动我嫂子。麻老六骂这个女人就是铜锣寨最大的祸害,说着手下用力,花红的喉咙已逼出一道血痕。田树才怒吼一声放开她,下意识地扣动扳机,一枪打中麻老六的脑袋。麻老六的脑袋顿时开出了一朵大红花,直着眼像一截拦腰砍断的树仰天跌倒在地。铁算盘大怒,指枪对准田树才,田树才你疯了?
在陈三炮的梦境里,喜庆的鞭炮依然惊天动地地响着,越来越响,震耳欲聋……陈三炮一激灵坐起,他迅速辨识出这并不是鞭炮而是枪声。陈三炮提着两把盒子枪冲出门去,朝天三枪大吼,弟兄们,风紧!有人放亮子!
田树才的手下立刻拔枪对准铁算盘。花红拽起鼻涕趁机逃脱。此时陈三炮、香雪海、马龙、何秀莲等冲杀过来。田树才警告铁算盘现在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铁算盘愤怒而无奈地收回枪。两派人马立刻互相疯狂扫射。
铁算盘的枪口对准马龙。何秀莲飞身上前挡住。火光中,何秀莲倒在马龙的怀里。香雪海边还击边来到二人的身边。马龙摇着何秀莲的身体哭喊她醒来。何秀莲嘴角淌着血水,凄然笑着,马龙,我不后悔为革命而死,能死在你怀里……我就更没有什么遗憾了。
马龙哽咽着喊秀莲。何秀莲把马龙的手郑重地放在香雪海的手里,她让香雪海以后好好照顾马龙。香雪海泪流满面,无声地拼命点头。何秀莲断断续续地告诉香雪海,马龙喜欢吃毛豆、螺蛳,还有泥鳅和小虾,还有烤地瓜……然后何秀莲慢慢地把脸歪向一边。马龙把何秀莲交给香雪海,嘶喊着冲出去,对着皇协军猛烈开火。皇协军纷纷应声倒地。
陈三炮由守势迅速扭转为攻势。田树才和铁算盘、地瓜等被陈三炮、香雪海、马龙、花红逼得步步后退。
铁算盘扣动扳机,枪膛发出一声空响,枪里已经没有子弹。铁算盘两腿一软跪地,哭着说这都是麻老六出的馊主意,他早就后悔死了,好好的二当家不当当什么汉奸啊。他突然急速地朝前爬行,爬到陈三炮脚下,抱着他的腿摇着,大哥我错了我输了。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上饶我铁算盘一条狗命吧。几个皇协军也把枪放下跪倒在地。只有田树才孤零零地站着,鄙夷地大骂一群没骨头没筋的软脚虾。
陈三炮把枪顶到铁算盘脑袋上,闭上眼转过头去。香雪海冲上前替铁算盘求情。陈三炮铁青着脸说不杀他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香雪海哀求不想看着这么多年兄弟自相残杀。
铁算盘的泪水终于滑下,老三,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但你能为我跪下来求情,我铁算盘这辈子就算死了都值!陈三炮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铁算盘紧闭双眼,身子摇晃。张开眼,却发现自己还活着。陈三炮的枪口从他脑袋上方缓缓收回去,让铁算盘马上滚,在他反悔之前赶紧滚。
然后陈三炮一转身,把枪顶在田树才的后脑勺上。花红冲上前抓住陈三炮的枪管,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陈三炮,如果一定要杀田树才,听她说完再杀。陈三炮怨恨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一次次拦着,哪会有今天的祸害!
花红说,之所以一次次拦着,是因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们是一个爹生的!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空气里只有枪炮的烟屑在轻微地嘶嘶作响。陈三炮大吼,你胡说!老子陈三炮一脉单传,老陈家就老子这一根独苗!
田树才暴跳,嫂子,我田树才死不足惜,可你不能把我田家仇人说成田家后人!
花红说,喊什么喊,都听我说!
然后,在这个依然充满着仇恨与厮杀,混杂着硝烟与夜雾的夜色里,花红告诉了他们一个让人惊骇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沈万顺站在沈家大院后花园他埋葬不守妇规的冯小宝的樟树下,告诉了发现樟树根下这个秘密的花红,而花红把这个秘密隐匿了许久。
沈万顺这样告诉花红,当年,陈三炮的母亲刘阿娇做田府丫鬟时,与田府大少爷田有粮彼此有情。田有粮去上海学生意买回一对金戒指,送给刘阿娇一只并有意娶她为妻。那个时候刘阿娇已珠胎暗结。骄傲的田老太太发现后满心不悦,将阿娇强行许配给田记唐宋酒坊新来的酿酒师傅陈万年。婚后刘阿娇未足八月就生下陈三炮。不知隐情的陈万年中年得子欢天喜地。田有粮心中有愧,给陈万年开了最高的工钱。田有粮成家立业后又有了田树根和田树才两个儿子。谁知十几年后,陈三炮越长越不像陈万年,越长越像田有粮。陈万年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得知真相,方知自己蒙在鼓里替田有粮养了十多年儿子。陈万年一时急火攻心,喝醉了酒找田有粮理论。两人争吵中扭打起来,陈万年不小心撞上酒缸昏死过去。六神无主的田有粮将陈万年扔进酒缸。陈三炮的母亲刘阿娇因而心中有愧,最终投河自尽。临死前留给陈三炮一个戒指盒。而少年陈三炮却误认为田有粮杀了父亲陈万年,从此心中埋下天大的仇恨。而这件事是田有粮某次与沈万顺喝酒解千愁时痛苦地吐露出来的。田有粮为封住沈万顺的口,不但低价转让给沈万顺一间上海的店铺,还给他三根金条的封口费。沈万顺答应田有粮永不告诉别人,若有违背必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陈三炮的头发一根根竖起,这不可能,我哪能会杀亲爹?田树才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怎么会有狼心狗肺的哥哥?
花红从怀里掏出陈三炮送给她的金戒指。鼻涕把火把举近。陈三炮借着火光,看清了里面果真有个细小的字,田。陈三炮把戒指递还给花红,脸色苍白,手脚冰冷。花红又把戒指递给田树才。田树才口吃地说他爹也有一枚比这大些的金戒指。这时田树才痛苦地回想起田有粮死的那天,艰难地告诉他,田家永世不得向铜锣寨的陈三炮寻仇。
失魂落魄的铁算盘带着地瓜和几个零星的人马跪在铁笊篱的坟前。铁算盘长久地把脑袋抵在碑前。他想问问坟墓中的大哥,他是不是做错了,他为什么会错,他该怎么弥补,该怎么挽回已无法改写的过去……然后铁算盘仰起身,厉声问,弟兄们,我们是不是杀了自己的兄弟?地瓜等几个人低着头,是!
铁算盘问,我们是不是背叛了铜锣寨?地瓜等低声说,是!
铁算盘问,我们是不是背叛了祖宗十八代?地瓜等几个人的声音更低了,是。
铁算盘大声问,那你们想不想做回男人?地瓜等互相看了看,齐声吼,想!
铁算盘三下两下扒下皇协军的衣裳扔在地下,身上只剩白衬衣。铁算盘用脚狠狠踩衣裳,那就脱了这身狗皮,把命还给铜锣寨!地瓜等迅速扒下衣裳扔在地上一顿乱踩。铁算盘一挥手,几个人跟着铁算盘往后山冲去。
这个时候,唐守成带领皇协军正走在狭窄的山路上,山本小队长带着日军在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沿着铜锣寨蜂拥而上。守在山口的木瓜让小土匪即刻向大当家的汇报。
田树才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过来,依然死不承认陈三炮是他的兄弟,他绝不放过害得田家家破人亡的陈三炮。花红厉声责问田树才有什么资格不放过陈三炮。如果陈三炮想要他死,他田树才怎么可能活得到今天。
田树才便又想起花红和田树根成亲的那个大喜日子里,陈三炮当面一拳将他打昏在地,然后陈三炮提起脚重重踩在自己脸上。那种像脚底下的蚂蚁一样的卑微屈辱感,一直一直提醒着田树才无时不忘的仇恨。田树才想花红永远不会明白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因为她既没有爱过田家大少爷田树根,也没有喜欢过他田家二少爷田树才,虽然她最终爱上的也是田家后人……陈三炮。可是,这个事实是多么地让他难以接受……
田树才在忧伤沉思的时候,突然捡起地上的枪,趁着众人毫无防备,两声枪响,子弹击中陈三炮的胳膊。花红猛然从一名土匪腰间拔出短刀,一刀扎在田树才手臂上。田树才的手臂上鲜血直流,花红大骂田树才趁人之危。
田树才跪在地上,泪眼望着陈三炮,大哥,我信了!虽然我们有血肉之亲,可我的杀父之仇总是要报的。打你这一枪算是两清了。到时候我也好在我爹面前交待了。
香雪海和众土匪的枪口对准田树才。陈三炮捂着流血的胳膊,静默片刻,大吼,谁也不许动他,他是我弟弟!我信了!
陈三炮让鼻涕告诉守岗哨的木瓜,所有哨卡都可以放田树才下山。
这时候远处枪声大作。田树才醒悟过来,喊着是他丈人爹来攻山了,便跌跌撞撞向山下跑去。小土匪这时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二鬼子和小鬼子已经顺着山路涌上山了。陈三炮朝天一枪,兄弟们拼杀的时候到了,跟老子去打鬼子!
枪炮声中,唐守成的皇协军一排排倒下。唐守成用枪支了支帽子,呼喊弟兄们快撤。紧随其后的山本小队长朝两个皇协军连开两枪。山本叫嚣着支那猪往前冲,并朝唐守成连开三枪,唐守成脚下的地面炸开了一圈泥炮。唐守成连连退缩,满脸堆笑,转身就往山上冲。山本小队长得意地笑。唐守成突然转身一枪打中山本脑门,随后又连毙两名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大吼大东亚共荣个屁!老子不干了,弟兄们给我打鬼子!皇协军迅速反戈,掉转枪口向日军开枪。一时二鬼子和小鬼子在山路上打成一片。
山上的木瓜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呆住了。田树才冲过来,喊唐守成快撤上山。田树才一把抢过木瓜手里的机枪,冲着山下的日军猛扫。一梭子弹射来,刚迈过嘹望哨卡的唐守成被打成筛子倒下,鲜血四溅。田树才跑到唐守成身边扶住他。唐守成冲着田树才挤出微笑,难得翁婿一场,我去见我的……灵儿了。
木瓜摸出两颗手榴弹用牙咬开弦,正要扔出去时被日军机枪射中。木瓜倒在地上,冒着烟的手榴弹落在地上。背着唐守成尸体上来的田树才,放下唐守成冲过去,捡起两颗冒烟的手榴弹扔出,手榴弹在日军中爆炸。一名日军举枪瞄准田树才,陈三炮抬手一枪,日军倒地。陈三炮大吼,老子也有弟弟了!老子不能让他死!田树才回过头看他,一时百感交集。
陈三炮抱着一门机关枪对着日军狂射,花红和香雪海的枪百发百中。
枪炮声呼啸一阵后,声音稀落起来。双方的子弹都用得差不多了。十余名日军齐唰唰地上了刺刀,寒光闪闪。陈三炮也迅速上了刺刀,向日军冲去。田树才、花红、香雪海、青蛇、白蛇等跟着扑向日军。双方展开激烈肉搏……大家杀红了眼,没有枪声,没有炮声,只有怒吼声和刺刀捅进胸膛的噗哧声。战场上鲜血飞溅,杀声喊声震天动地。
一名日军凶狠地冲过来,瞬时一刀刺进陈三炮前胸。与此同时,又有两把刺刀同时扎进了陈三炮的身体。陈三炮全身鲜血喷涌,大吼一声,气震山谷。
花红刺杀了一名日军后,看到陈三炮被刺中场景,撕心般大喊一声,陈三炮!花红和香雪海疯狂地刺杀留下的几名日军。最后一名日军返身向山下逃跑时,花红远远地将带刺刀的枪直直掷向日军后背,日军朝前扑倒在地。
花红迅速跑向陈三炮身边,扶住他不停冒血的身体。陈三炮的眼睛已经被血封住,颤抖不已的手去摸花红的脸。花红抓住陈三炮满是血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脸,哭喊我是花红我是花红。陈三炮虚弱地说,你是我的……压寨夫人。把那个……戒指戴上。
花红把戒指戴到手上,用力攥住陈三炮的手,三炮,你摸摸,我戴上了,戴上了!
陈三炮用手指指自己的怀里,最后蹦出几个字,你是……我的压寨夫人。陈三炮头一歪,睡着似的靠在花红怀里,安静地一动不动。花红看到陈三炮脖颈处有一根红线,她慢慢地拉出来,红线连着一枚血染的盘扣。
花红想起陈三炮将她抢上山的那夜。陈三炮将她扔在床上,扑了上去。他一用力,红嫁衣上领口的盘扣像子弹壳出枪膛一般跳了起来。花红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陈三炮。花红说,你真不像个男人。
花红在缓缓散开来的硝烟里站起身,仰着脸望着深黑色的夜空,长长地呼喊,三炮,你是个男人,你是真正的中国男人!山谷传来阵阵回声,你是男人,你是真正的中国男人!……
花红含着泪水为陈三炮洗了最后一回脚,将他送进棺木,再将他送到沈家门和铁笊篱的坟中间。墓碑上刻着亡夫铜锣寨大当家陈三炮之墓,下面的小字是,铜锣寨压寨夫人花红敬立。远处山坡上土匪们的新坟林立,马龙、香雪海、孔二己、鼻涕等人挨个坟头烧纸钱。
田树才步履踉跄地从远处走来,躲在一棵树后,抱着树看了很久,才怯怯地过来,跪在陈三炮坟前喊了声哥。刘黑子等扑上来拽起田树才扔到一边。苦瓜咬着牙说要把这狗日的点天灯,祭奠大哥的在天之灵。田树才挣扎着说他不怕死,但他要留着命杀小鬼子替大哥报仇。
这时候花红缓缓起身,轻声问大家是有种的男人吗?众土匪沉默下来。花红平静地说要是有种就比比谁杀的鬼子多,小鬼子随时都有可能攻一线天。香雪海说你是铜锣寨的压寨夫人,我们都听你的。众土匪齐声高喊听压寨夫人的。
花红站上一块高高的石头,望着一张张热血沸腾的脸,她的胸口涌起一大片热浪。她的目光投向马龙,点了点头。马龙跳上石头大声宣布,从现在开始,铜锣寨的所有弟兄接受新四军改编,番号是新四军金绍支队路东大队。大队长暂由花红同志担任。
花红大声说,我们不再是只会劫富济贫的土匪,不再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我们是为脚下的土地而战的战士,是要将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土地的中国人!
短暂的缄默之后,铜锣山上空爆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吼声,中国人,中国人! 花红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