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代号十三钗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三十二、武田剖腹 迎胜利曙光
137
虹口公园对面的饭店门口，武田一身军装，在良子的陪同下严阵以待。从饭店到公园门口短短百米的过道上也铺上了红毯，两旁站着持枪的日兵。
长野和渡边等十三名日军军官从饭店出来。
武田上前行礼：“武田正治代表上海梅机关，迎接各位长官前往天长节会场。”
长野点头应了一声，众军官随武田走向公园。
路边的日本侨民和事先安排好的一群中国儿童举着鲜花欢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短短的百米，武田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发生意外，直到到了公园门口，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宫野兰在门口迎接，带着军官们向公园里走时，走在最后的武田看见渡边的鞋带散了，说了声：“等一等。”
宫野兰顺着武田视线，也看到了，忙说：“渡边将军，您的鞋带散了。”说着，躬身去帮渡边系鞋带。
武田无意间越过宫野兰背影，看到了不远处冒着热气的窨井盖，脸色变了。他朝良子使了个眼色，良子快步走到他身边。
“确定所有的地方都检查过了吗？”武田问。
“是的，确定。”
“包括下水道？”
良子怔了：“下水道？”
武田大惊：“立刻对公园下水道进行检查！”
良子正欲离开，武田又说：“马上通知公用局送下水道图纸来！”
良子带人走了，武田望着已经进入公园的日军军官队伍，有了不祥之感。
此时，凤凰他们已经在公园里了，他们盯着进入公园的日军军官。
在公园四处走动的黄月生和陈皮梅看见日军军官，赶紧扔掉正吸着的烟，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海萍看着他们的奴颜媚骨样，对受男说：“你说这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偏有人想做狗？”
“狗想陪着主人上天，咱就成全他们呗。”
凤凰走到海萍身边：“海萍，看你的了？”
海萍双手藏在袖中，手中握着炸弹遥控器：“放心！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客人上桌了。”
武田瞅准时机，走到宫野兰身旁，低声用中文说：“先别让长官们上主席台，尽量拖住他们。”
宫野兰一怔：“为什么？”
武田的目光盯着不远处下水道口飘出的热气。宫野兰会意，倒抽了一口凉气。
长野兴致勃勃地看着表演说：“武田将军，你精心安排的这些节目，让人觉得好像回到了家乡呢。”
武田说：“多谢长野将军夸奖，大日本皇军的任务就是尽早把中国变成日本人的第二个家乡。”
宫野兰带着众军官向更热闹的表演区走去。武田招来一个日兵，指着公园一角说：“马上搭一个临时休息区。在那边空地上。”
日兵答应一声跑开，武田扫视着公园里热闹的气氛，感觉到的却是杀机重重。
正在公园闲逛的地瓜突然从栅栏缝隙看到良子带着日兵下了公园一角的窨井，大吃一惊，急忙去找凤凰他们。
参观舞伎表演的长野看了看表：“武田将军，天长节开幕仪式不是定在九点吗？我看我们该上主席台了。”
“长野将军！因为主席台上一些准备方面的原因，请您再稍等片刻。”武田说。
“哈哈，看来是活动太过浩大，让武田将军焦头烂额了。”渡边等日军军官笑着说。
武田自嘲地笑着：“请长官们见谅。”
一日兵跑来敬礼：“报告武田将军，长官们的临时休息区已经布置好了。”
武田如释重负般地说：“请各位将军到休息区暂憩。”
看见众军官向临时休息区走，凤凰皱眉对郭春光说：“情况有变。”
话音刚落，地瓜就在亚男的带领下，跑到了他们面前，压低声音说：“日本人下井了。”
凤凰与郭春光对视一惊。
凤凰说：“马上派几个人下井截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炸药。”
亚男说：“可要是已经发现了呢？”
“海萍是炸弹高手，她的炸弹没那么容易拆。截住他们！”
郭春光说：“地瓜，你带几个咱们的弟兄下去！”
地瓜答应一声转身欲走，被亚男叫住：“哎！地瓜。”
地瓜站住。亚男看着地瓜，半天才说了句：“你要小心。”
地瓜咧嘴笑了：“哎！等着，我马上回来！”
138
坐在休息区的长野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他站了起来。武田快步走来：“长野将军。”
长野面色不悦地说：“武田将军是要告诉我还没准备好吗？”
武田不得不说：“没有，将军。我们的战士发现有抗日分子在周边活动过的痕迹，为了安全起见，我让他们迅速排查。”
“那，你是要告诉我，还没有排查清楚吗？要是到天黑还没有排查清楚，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祝捷大会，是不是就要泡汤了？明天的报纸上会刊登我大日本帝国军人因为畏惧支那恐怖势力而不敢上台，武田将军会觉得很长脸吗？”
“武田不敢。请长野将军稍候片刻，我派去检查的人一旦回报，开幕式就可以立刻开始。”
长野看了看表：“九点钟，天长节必须准点开幕。”
武田无奈地“嗨”了一声，对宫野兰小声说：“立刻加派人手进入下水道，一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宫野兰转身走到一个日兵身边，对他耳语几句，日兵领命跑了出去。
下水道里，已发现炸弹的良子派人向武田报信，报信的人与地瓜等人狭路相逢，双方同时开枪，互有伤亡。
公园里喧哗一片，无人察觉地底下有枪声。
郭春光和凤凰观察着武田的一举一动，见日军军官迟迟不上主席台，成队日兵又快步跑出公园，心里着急起来。
郭春光说：“我得叫几个弟兄下去给地瓜他们增援。”说着向罗叔走去。
凤凰说：“现在就看谁比谁快了。”
这时，山下向凤凰他们走来，用日语问：“是日本人吗？都叫什么名字？”
亚男用日语说：“长官，我叫美枝子。这几位是我的朝鲜朋友，正好来上海探望我，请他们一起来参加庆祝了。”
山下说：“哦，朝鲜朋友。”
亚男用日语说：“今天的节目太棒了，谢谢你们，辛苦了！”
山下垂首道：“不用客气。”
亚男再次用日语说：“辛苦了。”
凤凰她们跟着亚男说日语：“辛苦了。”
山下微笑点头，正准备走开，忽然又站住，看着亚男，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你的口音，是北海道的吗？”
“是，是的呢。”
“北海道的冬天特别漂亮，人也长得漂亮。”
亚男报以灿烂的微笑。
“我叫山下，在梅机关任职，美枝子小姐有空可以来找我。”
亚男微笑低头：“好的，山下先生。”
山下这才笑着离去。
凤凰说：“亚男，这回多亏你救了大家。”
亚男吐吐舌头：“我自己也没想到能蒙过去。”
九点整，长野和渡边等日军军官开始上主席台，武田跟在队尾。台下众日本侨民不停欢呼：“大日本帝国万岁！”“大日本帝国战无不胜！”“天皇万岁万万岁！”
日本军官上台坐定，一群小学生手持鲜花走到台前，长野看到是中国小学生，说：“哦，是支那的小孩，为什么不让我们日本的孩子献花呢？”
武田说：“让支那小孩献花，才更能体现我们东亚共荣的美好局面。”
长野恍然点头“很好。”
海萍怔了一下，还是准备按遥控按钮，被凤凰制止。
海萍说：“要是井下有什么变化，再不引爆就来不及了。”
“没看到那么多孩子在台上吗？”
“可这些日军高官不死，还会有更多的人无辜送命。要是地瓜他们在井下顶不住，炸弹炸不了他们，就凭我们几条枪根本不可能突围出去，大家都得死。”
“总之不能伤到孩子。”
“我必须引爆了！”海萍瞪着凤凰。
“这是命令！”凤凰在袖筒里拿枪顶住海萍的腰。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这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怎么自己跟自己干上了？”郭春光说。
海萍眼中含着泪水：“我不是怕死，凤凰，我是怕机会眨眼就没了。”
凤凰纠结地看着台上：“等一等，就再等一等，哪怕一分钟。”
139
台上的小学生们献完了花，开始下台。
“马上就好了。”凤凰紧张地喃喃着。
海萍的手按在了遥控器按钮上，小学生到了安全地带，海萍的手在按钮上按下，凤凰、郭春光和亚男屏住呼吸，但爆炸并未发生。
“没有炸，为什么没有炸？地瓜不是去拦截他们了吗？”
恐惧在亚男心头升起。
下水道里，剪断了红色电线的良子，露出疲惫笑容，却不料一粒子弹飞来击中她脑门儿儿。打死良子的是罗叔。当他看到仍抱着良子大腿的地瓜时，心疼地大叫一声：“地瓜！”
没有爆炸，凤凰不甘心地抢过海萍手中的遥控器，用力按着。
“是不是坏了？是不是坏了？是不是坏了？”
海萍无奈地望着凤凰，凤凰手中的控制器失手滑落地上，她恨恨地瞪着台上的日军军官，将遥控器踩得粉碎，喃喃着：“难道这是天意？”
“狗屁天意！姑娘我偏不信这个邪！光哥，我的篮子呢？”海萍说。
郭春光把篮子递给她，海萍打开篮盖，里面露出数个瓶子。
“这是什么？”郭春光问。
“这是化工原料，既然大餐他们嫌腻，我就给他们上道点心。”
凤凰问：“你是要临时配制液体炸弹？”
海萍点头：“哥们儿儿姐们儿，都替我拦着点。亚男，偷东西你拿手，给我弄把热水壶来。”
亚男答应着，混入人群。凤凰和郭春光挡在了海萍身旁，海萍毛着腰从瓶瓶罐罐里取料，按比例配制着。
主席台上的长野用日语说：“……大日本皇军在中国战场所向披靡，在东亚备战场也建立了丰功伟绩。这是天皇陛下的庇佑，也是大日本皇军的无上荣光……”
武田坐在长野身边，目光锐利地看着台下众人。
长野继续说：“……为了大东亚共荣，我们英勇的钢铁战士，正夜以继日奋战在硝烟中。向天皇陛下致敬，向我们英勇战士致敬，大日本皇军圣战万岁！万岁！”
台下的日侨用日语海潮般地呼号：“万岁！万岁！万岁！”
亚男从人群中挤了回来，把热水瓶交给海萍。
不远处的狼狗武松似乎嗅到了气味，狂叫着向他们奔来，凤凰和郭春光的手都握在枪柄上。
海萍光把各种配制好的液体倒入热水瓶中盖上盖子，亚男接了过去，又把新配制的几只小瓶状液体炸弹放人竹篮重新盖上。
狼犬在他们身边嗅嗅又狂吠着跑向别处。
凤凰问：“海萍，这液体炸弹要怎么用？”
“二十米以内，投掷爆炸！”
“够把台上那些鬼子炸上天吗？”
“够。不够我还有备用的炸药。”
凤凰点点头，拿起亚男手中的热水瓶，亚男抓紧不放：“海萍，要是凤凰姐走到主席台二十米以内扔了这个热水瓶，她还能好好地回来吗？”
海萍没有回答亚男，伸手抢热水瓶：“你们都别跟我抢，爆破是我海萍的拿手好戏，好不容易逮着这种立大功的机会，你们谁要跟我抢，我跟谁急啊。”
凤凰说：“我是队长，我说了算。这是命令，请执行命令！”
郭春光说：“行了行了，你们是想让热水瓶在这儿就炸了是不是？”
三个人都停了下来。
郭春光说：“都别抢了，这种危险的事，当然是我去！要不日后传出去说我郭春光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姑娘家的去送死，还不让唾沫给淹死。都别抢了，给我给我。”
这时，罗叔匆匆跑来，面有悲色。亚男焦急地问：“罗叔，地瓜呢？”
罗叔低下头没说话，亚男面如死灰。郭春光走到亚男身边，压低声音说：“亚男，不许难过！”
亚男流着泪，喃喃道：“我不难过！我决不难过！”
“现在没有时间难过了，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做！牺牲是常有的事。”凤凰说完，又去夺热水瓶。
亚男一抹眼泪，坚定地说：“我去！你们谁要跟我抢，我就在这里把这热水瓶炸了，大家同归于尽！”
凤凰、郭春光、海萍、罗叔都怔住了。
140
亚男紧抿嘴唇，一步步向主席台走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她走到离主席台三十米左右时，山下看到了她，兴奋地从人群中挤过来：“美枝子小姐。”
亚男看着山下，略微一怔。
“美枝子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亚男对山下点头微笑：“山下先生。”
此时，主席台上的武田看到了人群中的凤凰，在与凤凰对视了两秒后，快步跑向主席台。
宫野兰跟在他身后，茫然四顾。
“将军你看到什么了？”
“是凤凰，十三钗的凤凰！”
宫野兰大吃一惊，随即拔枪在手。
凤凰对郭春光说：“武田好像看到我了。”
郭春光说：“同桌吃饭，怎么可能不照面？”
凤凰冷笑一声：“行，那我们就等他来敬酒！”
亚男见武田下台，急于投掷，不料被山下拉住了她提热水瓶的手臂。
山下拿起一只杯子：“美枝子小姐，能帮我倒点开水吗？我都渴半天了。”
亚男着急地看着主席台，还有三十米的距离。
忽然，有人伸手拿走了山下的杯子，亚男一看，是一身和服的芳嫂提着热水壶，为山下倒起开水来。
在山下发怔时，亚男快速向主席台走去。在与向凤凰走去的武田控肩而过时，武田站住了，眼睛死盯着亚男，大喝一声：“立刻拦住那个女人！”
宫野兰闻言举枪对准亚男，凤凰同时出枪。宫野兰被凤凰的子弹击中，受伤倒地。亚男被宫野兰的子弹击中，晃了几下。
人群纷乱，台上的日军军官全都站了起来。
离主席台只有十几米远的亚男忍着痛，用尽全力将自己手中的热水瓶向台上掷去，热水瓶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长野举枪射向热水瓶，热水瓶在离他二米处被击中，凌空引爆。
主席台轰然倒塌，现场浓烟滚滚。巨大的气浪将坐在头几排的日本人和黄月生、陈皮梅等人尽数掀翻炸死。亚男也被气浪抛向空中，最后重重坠落在地。眼泪从她眼角溢出，她的妆已经花了，看起来却仍然美丽动人。
凤凰等人脱掉和服，露出便于行动的黑色衣裤，边打边撤。
郭春光说：“分头下井！”
两路人马向公园不同方向跑去。
公园里的日本侨民哭喊不止。武田欲追凤凰，却被受到惊吓的侨民绊倒，摔了一跤，等他起来，凤凰已经不见了。
宫野兰带着伤走近武田：“将军请冷静！您现在应该指挥战斗而不是带头冲锋！”
武田涨红着脸喘息着，回到了休息区。他手里握着一杯滚烫的开水，边喝边看从公用局拿来的下水道图纸。
一日兵匆匆跑来：“报告将军，刺客已经全部从下水道逃出，我们的人也已经下井追踪了。”
另一日兵跑来：“报告将军，周边街道的井盖处，都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手堵截。”
还有一日兵跑来：“报告将军，主席台上的十三位将军……重伤六人，正在救治，不治七人。”
武田脸色煞白，狠狠地闭上眼睛。
宫野兰站在一旁，担忧地说：“将军？”
武田的目光落在一个黑色方框标记上。
“这是什么？”
宫野兰凑上去说：“紧急出口。”
武田语速很快地问：“在什么位置？”
“道院塘。”
“是不是离这里不到五里地的一个贫民区？”
宫野兰说：“是的。”
武田眼中闪出一道凶光。
141
凤凰、郭春光和海萍边跑边向身后追来的日兵开枪，终于跑到了紧急出口附近，海萍向追踪而来的日兵扔出一枚液体炸弹，日兵死伤一片。
郭春光对着紧急出口的门锁开了一枪，拉开出口处的铁门对凤凰和海萍说：“上去！”
三个人依次上去，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刚从黑暗中来到亮处，面对白晃晃的日光，他们禁不住闭上眼睛。
“重见天日了，我们成功了。”郭春光说。
“成功了！”凤凰和海萍也大喊。三个人开始大笑。
突然，一声枪响，郭春光的腹部被一粒子弹击中，笑声也戛然而止。
凤凰大喊一声“郭春光”，扑上去抱住他。大批的日兵从周围现身，将他们重重包围，武田和宫野兰一脸凶狠，看着他们。凤凰扭头对海萍说：“海萍，我们重新下井，另寻出口。”海萍说：“好。我掩护你们。”
凤凰扶着郭春光与海萍一道下井。武田挥手喊道：“包围他们，格杀勿论。”
日兵持枪叫喊着向郭春光、凤凰和海萍扑来。海萍故伎重施，在出口处安置炸弹，不料武田的人已经往下扔了燃烧弹。
“轰”的一声，大火烧着了来不及撤退的海萍，海萍痛苦地在水中翻滚，脸被严重烧伤。
凤凰一边扶着海萍，一边扶着郭春光，三个人奔跑在下水道中。又看见一个窨井出口，凤凰扔出一件衣服，窨井外枪声一片。
凤凰拉着他们，顺着水流全无方向地奔逃。路过各个井口，都有燃烧弹在燃烧，下水道里弥漫着浓烟。凤凰体力渐渐不支，摔了一跤，郭春光和海萍相继摔倒。
凤凰趴在水中，抬头看着前方，发现不远处有个铁制栅栏，似乎是出水口，便奋力起身说：“起来！前面有出口！”
海萍勉力爬起，但郭春光由于流血过多，已经起不来了。
凤凰咬牙将郭春光背在背上，向铁栅栏处艰难前行，终于到了铁栅栏前，向外一看，是黄浦江支流苏州河畔。
“怎么办？”海萍问。
身后日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
“把门炸开！”凤凰说。
海萍掷出一枚液体炸弹，爆炸声后，铁栅栏被炸毁。郭春光用尽力气起身，与凤凰、海萍一起跳进河中。
三人被冲到了苏州河岸边，先清醒过来的凤凰首先看到了海萍，爬过去推她：“海萍醒醒！海萍！”
海萍呛了几口水，醒来。
凤凰又爬到较远一点的郭春光身边，一摸他的口鼻，已经没有了呼吸。凤凰大骇，不断给郭春光做胸部按压、人工呼吸，并不停地拍打他的脸，语无伦次地说：“醒来啊，你醒来！你醒来！你醒来郭春光你醒来！”
经她这样一来，郭春光“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水。凤凰又哭又笑，紧紧捧着郭春光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
郭春光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虚弱地握住了凤凰的手。
此时，方信忠、小浦东等人跑了过来，凤凰惊喜地说：“是我们的人来了！是弟兄们来接应我们了！郭春光你挺住！”
他们把郭春光运到一个破庙，放在一块门板上。
“大家还是先出去吧。”小浦东说。
“对对，我们先出去，让他们专心做手术。”方信忠说着，拉了一下凤凰。
凤凰的目光盯着郭春光，一刻也不愿离开。
“别太担心了，郭春光命大，鬼门关也去过几回了，阎王爷都不收。”方信忠安慰凤凰。
凤凰呆呆地随方信忠走出破庙，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刚才我们赶到道院塘时，碰上了武田。武田中了一枪，可还是让他逃走了。”
方信忠说的什么，凤凰都没听到，她回头看了正在手术中的郭春光一眼，心里莫名地害怕。忽然，她站了起来，向外面跑去。
“李队长！你去哪儿？”方信忠问。
凤凰没有回答，她飞奔起来，边跑边流泪，一直跑到曾宅门口。她撞开郭春光房门，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首饰盒，抱起首饰盒就向外跑。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浮现着郭春光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等到来年春天，你能跟我一块儿去凤凰山看梨花不？”
“这护身符你戴上。”
“我就爱等，你管不着！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家。”
“其实我连一分钟也不想等，我怕这一等，就再也等不到了。”
……
凤凰边跑边想边抹泪，在心底喊：“郭春光，你等着我！”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庙门口，海萍说：“凤凰！快来！光哥要见你！”
凤凰抱着首饰盒冲进庙里，看到了烛光中憔悴的郭春光，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跪下来握住他的手：“郭春光，我来了。”
郭春光没有睁眼，口中喃喃着：“凤凰……凤凰……”
凤凰流着泪：“我把你的宝贝带来了。”
郭春光还是没睁眼。
凤凰打开郭春光的首饰盒，取出里面的头花戴在发际，流着泪说：“郭春光，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啊。喂，你睁眼呀。”
郭春光慢慢睁开一条眼缝，眼前的凤凰是模糊的，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了她头上的头花。眼睛睁大了一些，费力地绽出一点笑容。
他仿佛看到了披着新嫁衣的凤凰，盖着红盖头，坐在一个大大的喜字下面……
看到凤凰头上的头花有点歪，郭春光费力地说：“戴……戴……歪了……”
凤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从来都不戴头花，我也没有镜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戴好看。你起来帮我戴，你给我戴正了，你帮我，好不好？”
郭春光竭尽全力伸手想去触碰头花，但手只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坠下，永远地合上了眼睛，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
凤凰的嘴唇哆嗦着，抓住郭春光的手去碰自己的头花，轻声说：“你帮我戴啊，帮我戴啊。你帮我戴啊，帮我戴啊！”
郭春光已经不再回应她。
凤凰的声音突然加重，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不是郭半仙吗？你不是要活到96岁的吗？你不是说要拿八抬大轿娶我回家的吗？你不是说咱们要宴请三天，把有头有脸、没头没脸的人家全请上的吗？你不是说要生十三个女儿的吗？你不是要让十三个女儿组成新的十三钗吗？你这个不讲信用的东西，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活过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泣不成声地哭倒在郭春光身上。
方信忠喃喃地说：“春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蒲公英基地已经被我们的新四军部队找到并摧毁了，日本人培育的即将渗透到各地的特工精英被全歼。你立了大功，组织上正准备嘉奖你。胜利那一天就要等到了，天就要亮了，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142
武田捂着腹部伤口，虚弱地跪在日本天皇像前。
山本跪在他身旁，自扇耳光：“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擅自离开基地，中共就不会发现我的踪迹，他们也就不会找到基地，更不可能摧毁基地。是我的错，让大日本皇军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请将军赐我死罪。”
武田一言不发，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很多。
“将军如果不下手，山本只能自行了结。天皇陛下万岁！山本一郎誓死效忠天皇。”
山本说完剖腹自尽。
宫野兰跪在武田身边：“将军，我们先去医院吧，先把子弹取出来。”
武田不理会宫野兰，看着天皇像：“宫野，正治哥哥想求你一件事。”
“哥哥你说。”
武田无力地喃喃：“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带回日本。武田虽然是一败涂地，但武田自问一生忠于天皇，绝不畏惧战争。我武田世家从来不是畏战分子，哪怕是死，我也是大日本帝国的忠魂！”突然拔出短刀，切腹自杀。血从他肚腹流出，很快流了一地。
宫野兰大喊一声：“将军！”
接着对着屋顶大声嘶吼：“为什么？！！！”
凤凰带着丢丢和脸部烧伤的海萍来到照相馆，店主认出了凤凰：“姑娘，是你啊，上回的照片你还没取呢。”
凤凰说：“是，我今天不但要取照片，还要再拍一些照片。”
店主把他们天长节行动前所拍的照片递给凤凰，凤凰一张张看着，看到郭春光对她做鬼脸的照片时，笑了，但随即又流出泪来。
海萍对着镜子化妆，她脸上的烧伤疤痕怎么都遮不掉。丢丢看着海萍：“海萍阿姨，你的脸疼不疼啊？”
“疼。可比起你妈妈和其他好多叔叔阿姨，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丢丢从头发上取下一支钗，钗上赫然刻着一号：“我知道了，我妈妈是一号金钗，我也是一号金钗。”
凤凰听着，泪水又涌了出来。她拿出郭春光坐着、她站着的合影对店主说：“我想拍一张和这个一模一样的。”
店主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那……这个人呢……”
凤凰没说话，独自一人站在空椅子旁，拍了张照。
在乡村满是泥泞的路上，丢丢趴在凤凰的肩上，辫子因为行走一耸一耸的，海萍和小浦东提着行李走在旁边。
丢丢用稚嫩的童音问：“凤凰阿姨，我们是要去延安吗？”
“是的。”
“为什么要去延安呢？”
“因为那里有你妈妈你爸爸，和所有中国人想要的幸福生活。”
“那可以跳皮筋吗？”
“当然。”
“有蛋糕吃吗？”
“有，吃不完的蛋糕。”
“哦，去延安喽。”
……
他们迎着骄阳，越走越远。空中隐隐传来郭春光那嘶哑的、有些跑调的歌声：春季到来绿满窗…… 代号十三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