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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戈城城郊尚是北国之景,胡杨、枣林漫地,天高地阔,偶有苍鹰飞旋。再往南下,林木愈加葱茏,逐渐阔别北地,山景秀丽,流水多情。
孟无颜趴在马车窗沿的矮几上,掀开车帘看着来往的真实,贪恋地欣赏这片再也不曾出现过的景色。虽然连着赶路数日,身子愈加困顿疲乏,却因着想念爹娘,连心情倒也好了些许。
“巴尔湖!”
见到这湖泊,也就意味着只剩过半的距离,孟无颜开心的指着窗外。她蓦然回首,见到辛扶苏时却是一愣,他脸上挂着的笑竟然…带着酒窝。
孟无颜为自己内心中的想法开心起来,却又感到惆怅,就算他是闫奚泽,也已经记起来久远的往事。那么,他究竟算辛扶苏还是闫奚泽?
辛扶苏微微挑眉,神情归于平静。
“半个时辰后到达下个城镇,明日便休息,车马也乏了。”
每到落脚点,辛扶苏都会换新的马匹,再精壮的悍马也难以经受这日夜奔波的劳碌,孟无颜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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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城官驿门口。
“干嘛那么谨慎地守着我?”
孟无颜换了身襦裙,顶着傍晚的夕阳踏出了门口。而辛扶苏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连呼吸都是谨慎。
孟无颜回眸笑道:“我去巴尔湖畔散步而已,怕我消失了不成?”
辛扶苏腰间的玉阙轻轻抖动,忙牵起她的手带出了门槛。手心温热,孟无颜倒也没有反驳,乖乖地与他并肩而行。
巴尔湖畔两侧垂柳依依,商贩云集,画舫在湖心间自由穿梭。孟无颜深吸一口气,这春日的气息伴着柳絮掉在她的发间。
“云山城中乐坊歌舞技艺精湛,我想去技艺画舫瞧瞧。”
画舫?
他眯起眼,孟无颜记忆中没有这样的画面,难道自己造一个?思量之际,孟无颜已唤来小厮带他们上船。轻舟随波飘摇,在船夫的行动下朝画舫游去。
辛扶苏坐在孟无颜的对侧,在傍晚微黄的柔和的光线下,他脸上的伤口显得柔和,映着水波泛起金色的光泽。孟无颜低头含笑,轻轻拨弄舟侧水花。
“辛扶苏可不会这么看着我。”
闻言,辛扶苏准备坐到她身旁,起身时小舟开始摇晃,便又弃了这个打算。
画舫巍峨壮丽,走进再看,眼前这金碧辉煌、红纱漫布之景让孟无颜傻了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朗声道:“闫奚泽,你是取了辛扶苏在宫廷中赏舞之景吧。伏夷王朝民间的画舫虽是精巧,却也没这般豪气。”
这段日子,碍于维护她平稳的幻境,闫奚泽既不敢有任何大的情绪起伏,更无法坦然面对她。而她,竟早就知道了。
孟无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寻了个绝佳的观赏位置屈膝坐下,乐声绕梁,舞姬婀娜。她拿过玉瓶刚倒了半杯,却见叶芝柔从舞姬中探出,身段优美,比起寻常舞姬气质更甚。她是辛扶苏的妻,也是伴他走过人生的女人。
孟无颜朝闫奚泽看去,又勾起唇角自嘲的笑起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喜欢她这样的类型,优雅、温柔。”
却从来不是我。
这句话孟无颜没有说出口,她给自己斟满酒,再饮而尽。
闫奚泽在她身旁坐下:“司妤…”
单是这声轻唤,已让孟无颜湿了眼,她倔强地笑着,冷艳的脸在无形中变得娇柔,眸光流转间已难掩情绪:“你不过只是承载辛扶苏记忆的闫奚泽而已,不用带着歉疚。再说,血契符的事只是巧合,我可没有真的打算为你放弃什么。”
闫奚泽将腰间的玉阙取下轻轻放在她掌心,那丝结扣顺着她的手垂下丝穗。这段时间,辛扶苏的回忆在他脑海中翻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曾经很好奇你口中的扶苏是何人,当迷雾揭开那一刻,真是让我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这些日子却无从开口…”
孟无颜微仰着头颅,强忍住委屈的眼泪,如从前般孤傲:“我不需要谁的歉疚,也不需要你来为他可怜我。”
“司妤…”
“闫奚泽你是听不懂还是怎样。我说了,我不需要谁的抱歉,尤其是你。就算我这辈子都困在血玉之墟,也不需要你来可怜!”
孟无颜打断他的话,仰头望起,却在这时坠入闫奚泽的眼湖,他双眼湿润,若满眼星辰。她想起告诉于心的话,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从眼眸中得到答案的。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执念,又如何能面对内心的脆弱。
“辛扶苏故去之前,曾让叶芝柔将玉阙放入墓中。”闫奚泽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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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观权势者,苦以身徇物。
在她离去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此句为何意。
我是辛扶苏。
雪落无声,炭火无形。
在这凛冬时节,我终于也垂垂老矣,卧倒在病榻上。在这漫长的人生路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试图让自己登上高位,重振辛家门楣,老天待我不薄,终尝夙愿。
芝柔在旁边哭泣着,她伴我走遍人生风雨。弥留之际,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竟然是她。
她嫌少笑,在我身前总是谨慎。
首次相遇原本是偶然,她被几个孩子围着,那双眼像围猎时在弓箭下的小鹿,紧张、害怕、不安,表现在脸上的却是强装作的淡漠和无所谓。直到她爹娘来询,我才知道她竟然是富可敌国的孟氏独女,孟无颜。
那时,在我心中就埋下了浑浊的种子。我频频与她偶遇,她更是避之不及,可她也不过是少女罢了。含羞带拒,终是敌不过我的谋划。
她嫌少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时,我们尚是年少。
“公子想立军功?”
她的心思细腻,我一说什么,又或者是还没表达出来,她即刻都能猜穿。我笑笑,踏马而上:“这是伏夷所有男儿的向往。对我,尤甚。”
“可你…受伤了。”
我幼时曾从马上摔下来过,普通的生活毫无影响,可让我去带兵打仗,却也着实不大现实。而作为没落的辛家,上战场是赢得圣上注意赏识的最快途径。
她又道:“无妨,公子将兵法熟识于心,定是如鹏程万里。再则,孟家向来只是商户,不受重视。如果能立战功,那自也是好的。只要公子不嫌弃,我愿助一臂之力。有孟家的财力,公子的良计,再加上…”
她停顿片刻,而后笑起来,阳光洒在那不甚漂亮的脸上:“拳师傅曾说,我挺有骑射天赋。公子不方便的,我尚可代劳。”
当我看向她时,她立刻别过脸,扬起马鞭向前去了。
随着年龄的变化,越长大,我就越少见到她再度露出笑脸。她开始避开我,疏远我,尤其是从月戈城凯旋归来回到王都后。这样更好,若她缠着我,我倒是当真不知如何应对。
我当初,是这样想的。
直到某日,她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取而代之的是孟家新出现的二小姐,她长相极美,却和她有相似的眼神。
她出现在我的世界,将我生活中一切的安稳都打乱了。往事开始浮现在脑海,她的笑声总是萦绕在心头。
我讨厌她。
那消失的孟无颜,出现的孟司妤。
每当看见她,孟无颜的样子就不可抑制的闪现在我的脑海。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因为利用人心而感到愧疚不安的自己。可跟权势相比,这愧疚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直到后面,我亲手夺走孟氏族人和她的性命,成为我抱负下的垫脚石。
毒酒入肠,这是我带给她最后的归宿。
她在我眼前笑起,笑得克制又不失光彩。我欲伸手去摸,枯瘦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泪水挡住了我本就模糊的视线,力气逐渐从我身体里消失。我的手颤颤巍巍,已不听使唤,我艰难地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那尘封多年的木匣:“那玉阙…放…放墓中…”
我这手上,染了她的血,负了她的情。欠她的,大概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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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
这回忆像是大石在她心头压着,她嗖然起身,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早已泪眼婆娑。
“他错了,错在权势迷眼,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可那不是我,我知道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我知道当我以为你消失再也不见后那断肠的苦楚绝非虚假。”
“司妤。”
指腹微糙,闫奚泽的指尖滑过孟无颜的手,拿起它轻覆在自己脸上。“我爱你…”
河畔挺身而出的少年,是她最感激的相遇。这束光将她从孤僻中带出,重新找到与人交往的信心。因为他,她得以远出王都,见识伏夷的大好河山。
也是因为他,她才是她。
经历背叛、灭门之痛,历经千秋之寂。有多少个日夜,她在忘川河畔站着,那河面出现的容貌,从来都是他。
少年干净美好。
一如此刻印在她眼前的干净模样。
还记得那日再见的画面,他伸出手来:我叫,闫奚泽。
孟无颜的睫毛轻颤着,掉落一滴清泪。那眼前的水雾挡住了她的视线。忽然间,晚霞的光在云层翻滚,雀鸟翩翩起舞,轻啄她的纱衣。风欲来,吹散漫林花雨,涌入画舫,飘落在她的手上。
“孟司妤!”
是闫奚泽的声音。
她抬眸,所有的幻境都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坠入殷红色的荒原。她看见自己身形如空,再也看不见闫奚泽,瞬间化作遍地尘埃,最终不见踪影,消散而去,徒留满地荒芜。
最后的几章改了无数版本,终于敲定了…下一章大结局,全数奉上。 孟司监你莫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