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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青舟行 半吐云 3178 2021-04-05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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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羽卫临河北,平戎驱胡将提封。

  放江驱马剿蛇豕,一朝沦于腥膻腹。

  夜郎梆子和着风沙卷入耳,被毒辣日头晒醒的云白鹭揭开盖在脸上的面纱从马车上翻身看前方:天外不晓得是沙是草,但商队驼铃在此处响起,总不会偏了商道。

  “还有半日就能到沙海,榷场申时就关,咱们得赶在那之前去谢典簿那处点个卯。”押解官贺三省对手下道。

  本来从流放之地押送犯人到边境就是苦差使。临行前贺三省得知要去的沙海县有个女典簿,“要说那典簿和我还有几面之缘。”贺三省说他当年在老家济北郡还是个秀才时就听说了本地有个才女谢蓬莱,五岁就将论语倒背如流,十岁已中秀才。“蓬莱文章谢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古人这句诗词拿来形容谢蓬莱了。

  “怎么她这号人没去京里,按这年岁再不济也该是个御史台进奏院了。怎么这会儿在沙海做个八品典簿。”贺三省少小离家,当然不知道那个才女谢蓬莱的去处。

  躺在车上的云白鹭伸个懒腰坐了起来,贺三省忙亲自给她递上水袋,“云承宣使,您醒了?天儿热喝点水吧。”

  云白鹭接过水袋喝了口,“到了沙海千万别再称我劳什子‘承宣使’了。那是祖上荫庇得的虚衔。自打我爹被俘,这名号已经还给皇帝老儿。”她这一路口无遮拦得让贺三省惊怕了好些回。离了市镇到了漠上后才稍稍心安,也就不再念叨着“此言差矣”之类的废话。

  押送云白鹭去沙海本是个没人愿意担的苦差。来往一千里不说,人送到就是个分内差使,送不到却要惹一身腥。谁都知道,那首夜郎梆子《沙海谣》唱的就是云白鹭的亲爹云放江兵败北夏的事:五万兵卒无人生还,边境线从北边大漠南驱百里。两年光景,军中重镇沙海已经成了榷场互市、递交岁赐的地儿。

  一丝风将云白鹭脸上的纱巾撩起,薄唇一抿,贺三省见她细眉冷淡眼难得露出了笑意,“你认得谢蓬莱?”

  “十几年前在老家见过一面,那会儿我还没从军。”贺三省粗犷的眉间满是不解,“这么个神童,怎地来了沙海?”沙海漠北苦寒潦困地,莫说当个知县都不划算,她还仅仅是个典簿。

  人都说“宁乘青舟向江南,莫乘骖騑出云亭”,本朝人不爱舞刀弄枪,当官的只要有点门路就钻营到江南好摸蹭油水,哪怕在那儿只是当个七品小官,也不想出了云山、亭山做三四品大员。因为出了云山亭山,胡马遍地,胡羌满耳。一年到头没丁点立功机会,每年岁赐之际还要被御史台的那群人托出去挨骂,“兵将无能致使江山颓敝”,哪个也不提究竟是谁应下了岁赐之约,养民丰财几十载就拿了十之有一来供养北夏和西辽。

  “神童不去江南,又不留京里,那她不是做官那块材料嘛。”云白鹭话音落下,几人听到驼铃声越来越近,一伙儿商队出现在前面的沙丘之巅。骆驼们走一步前膝习惯性地微微一顿,细细一数得有二十多头。骆驼背上的人还在唱,“五万儿郎葬夷穴,沙海细柳更无容。封狼居胥前尘事,从此人间多胡笳。”

  云白鹭脸色变了,随即讽笑了声,“我爹那档子事都唱进梆子了。”其实也不是她爹云放江兵败那一档子事儿罢了,还有她被牵连,抄家夺衔后从统帅之女变成了流放之囚。在东北西辽边境凿了两年石头再忽然被人拉到西北沙海、这个她生活了十来年的老地方。

  谁改了惩令?为什么改?云白鹭对这号事向来不走心,该来的总会来。瞧着贺三省等人这一路的殷勤劲儿,她甚至猜想是不是被扣在北夏的爹要被放出来了。

  皮肤上的瘙痒又阵阵袭来,云白鹭解下酒袋又喝了一大口。在西辽边境这两年,每逢寒冬入春,她身上就出现这奇怪的病症。起先她不以为然,挠破了脸上多处却不得好转才谨慎起来。她本通点医术,自己调服了几味药后就好转了不少。就是这脸见不得日光太久。

  这几个月风餐露宿,云白鹭一张俏脸已经晒成了半黑阎王。路上用药又多不便,这瘙痒症再次得了后她便忍着,实在难受了就喝口酒。

  “您这病到了沙海得请个大夫好好看看。”贺三省瞧着好端端一姑娘受这份罪也不忍。

  “你还别不信,到了沙海,没准儿最靠谱的大夫就是我自己。”那地方拢共不到千户人,以前驻兵放马,现今就算热闹起来,本朝也没什么名家大夫愿意来这座边陲小城。

  几人闲聊时已经走到了那支骆驼商队面前,为首的那只骆驼身侧插着旗杆,商旗上写着本朝国号“华”字。四五十商贾有男有女,多为精干的中老年人。

  贺三省上前问了领头的汉子,才晓得他们也是去沙海的。“这沙丘也是奇,半载一挪,很多老人儿都容易走错路,现在得靠东北向行。再两个时辰,瞧见绿洲,就到沙海了。”那汉子说得贺三省一头冷汗,真走错了那就得要人命。

  “方才那夜郎梆子是谁人所唱?”马车上的云白鹭已经跳下车,慢悠悠踱步到商队前打量着这群人,见面貌体态都是本朝人,驮回来的大抵也不过是些皮草药材。

  “是我唱的,大伙儿都是沙海出来的买卖人。”领头汉子道。

  云白鹭明白了,这首梆子早就在沙海传开了。她从东往西,听这曲子简直要听腻,何况歌词还句句戳心。微微摇头时,她的眼神忽然落在商队里一个清瘦的女人身上,那女子也半蒙着面,只看丹凤眼里的水光就让云白鹭微微一怔,“月……月娘?”

  那女子上前,定睛瞧了会儿云白鹭,“云大小姐。”

  这称呼让商队里的人都难淡然,惊呼的,谈论的有,恨视的也有。被称为月娘的女子对云白鹭点头,“没想到你还能回沙海。”

  “上头的调令。”云白鹭话音落下,脸上已经挨了火辣辣的干脆一耳光,回过神时月娘已经瞧着自己的发热的掌心,“回来?就好。” 青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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